“嘀嗒。”
青苔重重,滑腻的石壁幽深,不远处,有水滴落的声音。
泪水滴滴坠落,与水滴声汇织在一起。
一身粉色仙裙,已然染上了干涸的血迹,裙角皱巴巴,萱瑶的小脸苍白,神情恍惚的抱着膝盖,靠在石壁上。
她已经被困在这里三日,无边无际,无路可走。
身为金丹期修士,本在秘境试炼,她轻轻松松便击败众多门派的师兄弟们,便在最后那一刻,骤然间秘境轰塌,刹那间天地破碎,她身体恍若崩裂,承受不了打击直接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便是在这山洞。
秘境崩裂极为可怖,轻则神识震碎,重则消弭于尘世间,萱瑶虽然侥幸未死,周身灵气为了保护身体已然被击溃,丹田几乎分崩离析,调动灵气极为艰涩,连续吃了不少灵药才勉强压住神魂崩散,只是短时间内万万不能调动灵气。
好疼……师父……师父什么时候会找到她呢?
她好想师父……
“师父……师父一定会来救我。”
萱瑶垂着头,搂紧了膝盖,随着她的动作,崩裂的伤口流淌出殷红的血迹,与脚下蜿蜒的水流融合在一起,不知流淌向何处……
迷迷糊糊间,她隐约感觉到,岩洞最深处,似乎有些异样。
茫茫未知的混沌,有了一抹特殊的联系。
仿佛在牵引着她,向最深处。
萱瑶霍然睁眼,她抿了抿唇,艰难的用破损的手撑起身体,一瘸一拐的走向最深处。
不知道走了何时,那重重山洞里,终于豁然开朗,黏腻咸湿的空气渐渐干燥起来,她心头所感越发强烈,便在这时,出现了一道幻影,像是鬼魅般飞掠而过。
“谁!”
本命灵剑已然无法受到灵气支使,现在化作花环落在发间,晕染出一片光晕,而那光晕里,赫然是一瓣飘然坠落的菊花。
萱瑶伸手,接住那一瓣菊花。
干裂的嘴唇颤了颤,关于菊花的记忆像是飞掠般闪过,藏书阁!
醉剑仙孔逸仙!
她豁然抬头,声音颤抖:“孔前辈!”
随着她的轻唤,幽深的山洞里徐徐飘过一片片菊花。
满地残。
一抹淡淡的酒味隐隐传来,是孔逸仙熟悉的声音,带着些微微的醉意:
“是谁唤我?”
……
越是接近仙都,深渊峡谷的范围就越是广阔,无音宫像是镇守深渊峡谷一般,凛然而立。
而循着深渊峡谷往最深处走,便是层层叠叠的无尽悬崖,这些地势与深渊峡谷毗邻,最是凶险莫测,是以一开始,并未将它们标注出来。
明闻:“这可怎么找?”
目之所及,全都是一样的悬崖,怎么就知道萱瑶陷在其一个了?
谢冰撩起裙摆,蹲下身摸了摸土壤,“这里很干燥,有的地方干涸成沙漠,按理说不该有成片的绿荫,我们顺着绿色走。”
他们早就熟悉彼此,配合默契,分开行动又不至于离开范围内。
谢冰踩在干裂的地面上,环视着左右:萱瑶此刻与孔逸仙见面了吗?
自打知道前世以及顾莫念南宫听雪的事情之后,不知道为何,她总想勘破这背后的秘密,太多的未解之谜盘恒在重重雾霾之后,直至孔逸仙在剧情里的再次出现,她忽然想起来,在她刚重生的时候,孔逸仙与顾莫念的对话。
孔逸仙对顾莫念说他该羞愧自责,顾莫念说不敢忘记他的卑劣,这一切似乎隐藏着她还未勘破的什么,那时候孔逸仙毫不在意的在谢冰面前说起这些,顾莫念将她视为死人,而后,若非谢冰经历那些,怕是再也无法勘破。
她想知道,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知晓背后事宜的大佬们,似乎只有孔逸仙还愿意说出当年的真相。
便在这时,她的脚下出现了一抹小小的圆形泉眼。
窄窄的,只有碗口大,而水,亦是只有半碗。
谢冰忽有所觉,蹲下身用手捧了捧泉水,泉水很少,里面只有一尾纯银色的鱼。
那鱼通体清透,几乎与水融合在一起。
便在那一瞬间,银鱼咬在谢冰的手指上,血水循着泉水滴落,倒映着湛蓝色天幕的水骤然波动,一片隐约的红色乍然显出!
谢冰急速往后退,可是已然来不及了!
空气里,毫无波动,蹲在原地的谢冰,已然毫无踪影。
“二水!”
吕初瞳孔一缩,身形掠过,啪的跪在泉眼处,可是任由她怎么掏,却再也毫无波折。
……
“是,这里是我归隐之地。”
孔逸仙微叹了一口气,“我本以为,我要在这里沉世,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来。”
“晚辈也是无意间来此,没想到会碰到孔前辈。”
萱瑶一张小脸俏生生,她疑惑道:“为何在这里归隐?这里,明明极为阴沉,怎么会适合孔前辈呢?”
孔逸仙的身份地位,无论如何,归隐之地都不该选择这样隐秘阴沉的地方。
他可以寻找高山大川,寻找洞天福地,怎么会在这里归隐?自打藏书阁一会之后,孔逸仙已然一年多不见踪影,宗门里都在说,孔前辈怕是像是几十年这般,不会再回来了。
孔逸仙清瘦的眉眼间,隐隐一丝寂寥。
他的眸光落在萱瑶的脸上,只看萱瑶的眉眼,确实与听雪八分相似。
怪不得,顾莫念将她放在心尖尖上宠爱。
他抬起手,饮葫芦的酒。
酒水涓涓从下巴流淌,濡湿了他的衣领,就像是濡湿他空寂死静的心。
萱瑶好奇的眨巴着眼睛,往孔逸仙身后看了看。
他的身后,是越发开阔的幽深山洞,而与这里不同,渐渐在暗夜里,开出淡淡的层叠菊花,铺满了整条路。
像是……若是能悲伤的走到尽头,便能看到孔逸仙归隐的真正原因。
衣带飞起,浓郁的酒意萦绕鼻尖,孔逸仙挡住了萱瑶的视线。
他的下巴上,略有青色胡渣,神情倦怠:
“你之前,想拜师,为的是求取剑法,对么。”
萱瑶澄澈的眼眸忽而亮起:“是!前辈,晚辈一直想拜入门下,求传授剑法!”
孔逸仙的“醉剑”举世闻名,然而上次他可说了,剑法要随着他入土,本以为醉剑不会再出于世,没想到,竟还有习得绝世功法的机会!
他打了个哈欠,不以为然:
“不必拜师,我授你‘醉剑’,只当做个交易,你自对这里守口如瓶。”
萱瑶一双眸子弯成月牙:“多谢师父!”
……
谢冰遭遇到了“鬼打墙”,她始终找不到出口在哪里,直至精疲力尽之时,忽而看到前方道路隐约有一丝隐约的红光,她循着走过去,终于豁然开朗。
不同于适才的地底阴冷,这里温暖如春,干燥寂静,鼻尖有淡淡的花香。
是菊花的清淡香。
脚下,盛开着清冷的淡黄色菊花,有的菊花已然败了,将地面上铺满了一层金黄,谢冰踩上去,一步一步,就越是疑惑。
她认得,这是孔逸仙的菊花……
可是,孔逸仙呢?
“孔前辈?孔前辈?”
她试图呼唤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将这里隔绝起来了。
地上密密麻麻的菊花瓣越来越多,谢冰走着走着,忽而眼前一道清波闪过,眼前的景色变了:
是一处无边无际的空阔高台,大片大片的菊花争先恐后的绽放怒放,几乎将整片空间挤占,而最上面的央处,则是立着一副枯骨。
谢冰觉着,这枯骨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那里,仿佛有什么在牵引着她。
她循着台阶,一步一步走向高台,终于与枯骨对视。
高台枯骨骨骼宽大,是个男性,它随意靠坐在石壁上,就像是懒散歇息一般。
就这样死去。
谢冰蹲下身来,与白森森的枯骨对视,她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劲儿:
——这是两个人的位置。
男性枯骨只占据了一半位置,它的右侧空空落落,像是给另外一个人留着位置一般。
而它的手……
谢冰顿了顿,轻声道:“前辈,晚辈无意冒犯。”
她伸手,触了触冰凉的骨头,指尖,触到了一抹森白。
在那修长的指骨里,握着一截森森的白色指骨。
一片、两片、三片……
一片一片,谢冰将白色枯骨数清楚,二百零片,是完整的尸骨。
那么这一片白色指骨,便是另外一个人的。
刹那间,谢冰闪过了无数的猜测。
这里,是枯骨之墓。
孔逸仙守着这里,难道是……
便在这时,身后一道凛冽可怕的杀意!
谢冰后背一寒,悬浮在身侧的小黄书骤然翻动,瞬行术攸然而发,她急速掠退,堪堪避开了身后的杀意!
酒意弥散,身后的杀意赫然不见,只听到笑吟吟的声音道:
“谢冰,一别一年有余,你的修为倒是精进不少。”
谢冰急喘了一口气,一手抓住小黄书落下来,踩在厚厚的菊花瓣上,无奈道:“见过前辈。”
“前辈刚才这一招可真够狠,若非我避的快,怕是没命了。”
一身黑色衣袍,高挑劲瘦,孔逸仙一手提着葫芦,一手胡乱抓着一束菊花,往枯骨面前随意一扔,又胡乱往它面前倒了些酒。
他凝视着枯骨,并未看向谢冰,只是微微一叹,话语里,有隐约未露的锋芒:
“若是连我一招都避不开,我留你干嘛?”
明明是平缓的语气,谢冰却从听出来几分认真的杀意。
到底,谢冰闯入他的秘密。
她忽而笑了。
怪不得,前世萱瑶能在坠崖后求得孔逸仙功法,孔逸仙必然让萱瑶守口如瓶。
能让孔逸仙甘心归隐之地,这里……是南宫听雪与那个儒修的埋骨之地吧。
南宫听雪尸身四分五裂,头在顾莫念那里,指骨在孔逸仙这里不足为奇。孔逸仙对白骨如此敷衍,那这个男性尸骨,便是那个儒修了。
“多谢孔前辈不杀之恩。”
她随手,在堆积层叠的菊花丛里,摘出最圣洁的两支菊花。
恭恭敬敬的,奉到枯骨面前。
她认认真真对白色枯骨道:
“晚辈多有打扰,这位不知名的前辈,也请见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