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的两边各立着一只鸟,左端为雄鸟,右端为雌鸟。雄鸟右边的眼睛漆黑空洞,而雌鸟左边的眼睛也如此。两只鸟的眸色皆为深褐色,同那缝隙中半睁的两只大眼眸色一样。
仿佛就是雌雄双鸟的眼睛在注视和观察着下方的天魔两界。
眼睛上方,则用金乌族的文字写着‘天族’二字,而侧方则记载了天族与金乌族之间的渊源。
天族乃天地自然之力孕育而生,为天道选定的执行者。天族最初孕生为两男两女,两两结为夫妻,又各孕育出一男一女。
天族本可如此繁衍,将执行天道的任务一代代传下去。但其中一对夫妻的两个孩儿却好奇下界事物,偷偷开启天之门,私自下界。最终与天界族类生育后代——便是金乌族的祖先。
而孕育天界后代的天族再无资格返回天族,从此留在天界。这也是金乌族神力乃三大神族之首的原因。
而后,天族开始亲族繁衍——即兄妹繁衍。兄妹结为夫妻,生育孩儿,执行权传至后代。而夫妻两人皆为天道执行者,一个观象,一个执道。
可至今天界无人见过天族,是以众仙以为天族兴许早已消失于世间,亦或这只是个传说。
“天族当真存在吗?”姞元思索着问。
老祖默然沉思,此刻仔细回想那壁画上的两只雌雄夫妻鸟,羽毛皆为青色,而雌鸟的额间一簇菱形羽毛为墨绿色。
他倏然一怔,难怪二十万年前,他初次见精卫便觉几分眼熟,却没太留意,她的鸟形模样同那壁画上的雌鸟几乎一致!
尤其,楠艾成仙之日......
本是乌黑的劫云,却在屋顶上空聚集之时逐渐变作紫色祥云,云中更是金光万丈。飞升劫的金光紫云祥瑞之兆实属罕见,对于不过艾草成仙的她来说,着然是蹊跷难解之谜。
此事无解,他便未追想。如今,有解了.....
“老祖,怎么了?”楠艾不解他许久的沉默,且他面上忽而异乎寻常地凝重。
老祖回过神,目光定了她片刻,说道:“你是天族,那不是梦,那人应当就是你的父亲。”
笃定的口吻惊得楠艾哑然,半晌没反应。
第八十九章
清晨的归墟山谷,金珠跃海,耀芒穿林。
屋内的床榻上,楠艾却没往常晨间醒来时的惬意与舒心。她抱着老祖,两手两脚将他缚得紧,就差要把自己镶嵌进老祖身子里了。
今日已经是第十日......
从昨晚,她就没松开过手,两眼瞪得跟铃铛似的圆,心跳更是紊乱了一宿,生怕那位父亲突然出现把她抓走。
这几日她基本没睡过,战战兢兢地度过一日日,随着时间临近,愈加惶惶不得安宁。如同要上刑的囚犯一般,忐忑难熬。
她至今都难相信自己是天族。
当初得知自己前世乃精卫已经惊讶万分,如今又是天族?她都不知自己究竟是谁了......
可老祖十分笃定她是天族,只因精卫的模样与金乌族先祖祭堂暗道壁画上天族的雌鸟图一模一样。
何况她神志并不恍惚,两次惊雷都出现了那个男子,别人却听不到看不见,仿佛将她与他人的空间隔开了。
楠艾抬头,望着也是一宿未眠的老祖,说道:“千万千万别让他带我走!”
这话已经不知嘱咐第几遍,每天总要说许多次,仿佛得到他的许诺就真的能安心,可她却是越来越烦躁不安。
老祖吻在她额头,一边用手指轻轻梳着她头发,安抚道:“不会的,除了我身边,哪儿都不会放你去。”
对于楠艾是天族之事,虽说他震撼许久,也隐隐几分不安。但是眼见楠艾这些日子慌怕甚重,他面上淡定,不愿加重她的焦虑。
从未与天族交手过,倘若真要走到交手那一步,他定然全力以赴,只是无十分把握。尤其对方是楠艾的亲人,确是个棘手的问题。
但是,即便如此......
老祖目光一沉,将怀中之人搂紧了些。他不会放她离开,也决计不能放手。
楠艾定定望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刻印在眼中。
她抬起一只手,指尖从他的眉心开始描绘,顿在眉梢,是她喜爱的眉色,如烟云缭绕下的青峰黛峦。眉的下方是浓密似羽的长睫,半遮这含星蕴辉的眼。
渐渐,她双目氤雾,那雾又层层叠加,凝成了泪珠。
她着实生了惧意,心跳一刻没缓过,生怕再见不到指尖触及的这一切,怕每日清晨醒来,枕边无人。
楠艾鼻头一酸,抽了两声:“我预感极为不好,心里慌得很。我知道老祖神力强大,六界无谁匹及,可是天族......我不知道他究竟多强,那可是天道执行者,我真的慌极了。”
说着,眼眶已载不住泪珠,滴滴涌出。
老祖心疼地抹去她的泪,灼得指端发烫。
“我会尽全力护住你,不让他带走你,即便耗尽我的力量,即便......”
“不可!”楠艾手掌覆在他唇上,猛摇头:“莫要胡来。倘若最糟糕的结果,我被带走了,你留着性命,我们兴许还有再见的一天。如果命都没了,往后我去哪儿找你?”
老祖将她手拿下,握在唇边,细细亲着,给了她一抹安抚的笑:“好,都听你的。”
楠艾又缩回他怀中,蜷成一团,仿若暴风雨下,于大树中寻求安全感的小鸟一般。
两人许久的沉默,她喃喃唤了声:“老祖......”
“嗯?”
“万一我被带走,你会去找我吗?”
“会。”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无论你在哪儿,即便翻天覆地,也要将你找到。”
楠艾在他怀中蹭了蹭,强迫自己安下心来:只要两人齐心,何惧呢?
三个多时辰后,归墟上空乍响雷声。
楠艾好不容易稳下的心绪,被接踵而至的第二道雷声震乱得一塌糊涂。
看着前方徐徐显现的白色身影,楠艾使劲捏住老祖的手,怯怯地躲到了他身侧。
老祖将她护在身后,目定前方之人。
两人是初次正面相见,眼中看似平静,面上冷然无波,却都在暗暗打量对方。
一黑一白,一个冷冽如冰,一个凛如清霜。不过三丈距离,却暗流涌动、看似不经意的探究中不知较量了几回合。
老祖原以为楠艾的父亲该是神威目厉的架势,却不想这般年轻。满头的银发也掩不住他丰俊的姿容,日光在他周身晕出无尘的雪色,耀眼如万点光辉。深褐的双眸淡幽无波,注视中探不出究竟。
宓昼早在上界便暗中观察过老祖,如今近身细瞧:目不闪躲,面不改色,貌美如琉璃之人却散发慑人心魄的威压,不容小觑。
他收了视线,落至楠艾瑟露出的半颗脑袋上。居然如此惧怕自己,却十分信任地躲在他人身后。
“青儿。”宓昼唤道:“过来,随为父回去。”
楠艾抱住老祖手臂,壮了不少胆量,朝他喊到:“不去!我要留在这里!”
宓昼见她此刻好似有了靠山般地狐假虎威起来了。倒是跟小时候没变,一旦闯祸,就躲在她娘亲身后,朝他皱鼻子瞪眼,一副你敢打我,娘亲绝不饶你的仗势模样。
她的性子不像他,也不像她娘亲和兄长,从小就与他们有些差别。
宓昼道:“如今可由不得再任你再耍性子,你该回来履行你的责任。”
楠艾气恼:“我没有什么必须履行的责任,我唯一的责任就是一辈子陪伴在我夫君身旁。”
“夫君?”宓昼的视线掠过老祖,“不过是容貌比常人俊美许多,就将你唬得不要爹娘,甚至摒弃自己身为天族的责任。他不过是金乌一族,如何能当你的夫君。”
“你......”楠艾被他这轻蔑凌人的口吻气得胸口一堵,提不上话来。
老祖拍了拍楠艾的手,朝宓昼有礼地颔首,道:“如今我与楠艾确然已结为夫妻,诚意希望你允她留在此处,莫要强行拆了我们的夫妻情。”
“哦?”宓昼呵呵冷笑:“若我执意要带她离开呢?并且永生永世不再回来这里,你又能阻止?”
此话一出,老祖再端不住和善的面色,目光倏然沉寒,黑雾即刻化作结界将楠艾罩住。
严声反问:“不试试又怎知无法阻止?”
宓昼眸眼一觑,被他张狂的语气激起几分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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