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明阁内,绝望而沉重的喘息声在一片静谧中响起。
逐不宜居高临下,俯视逐宗久如今的狼狈,“我要离开血魔宗了,这里虽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可我实在不喜欢,甚至厌恶透了这个地方。”
逐宗久赤红着眼眶瞪逐不宜,想要站起身,可融丹毒刚刚发作过,他现下没有力气。
融丹毒,这毒药他再熟悉不过。
他曾经将此物放在司容瑶的三餐和饮用的茶水里,眼睁睁看着她一身修为逐渐溃散,意志逐渐消沉,不是没有心疼过,可他想着,即便她变成了普通人,他也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然而,他低估了这毒药的可怕,中了融丹毒,哪里还有一辈子。
太痛了,融丹毒发作时的痛,眼睁睁看着自己变为废物的痛,每一样都生不如死……他当初是如何下的手,又为什么想的那样天真,认为还有弥补的机会。
逐宗久悲怆地弓起腰,一滴清泪渗入发间银白。
逐不宜脸上笑容止住,坦白道:“断情鞭是我让人毁的,这条鞭子确实很坚韧,除了九霄剑,九州很难找到能摧毁它的东西,还好,翻阅万年前的典籍,找到了办法。我要走,自然要带母亲和不宁一起走的,我们要走得干干净净,那就什么都不要留下,既如此,断情鞭便留不得。”
逐不宜起身,来到逐宗久面前,从他怀里抽出断情鞭。
逐宗久眼睛里泛出血丝,批命阻止,却因喝了太多酒,又被下了剂量不小的融丹毒,化神期修为被腐蚀得七七八八,已不再是逐不宜对手。
“你要,做什么?”逐宗久伸手去够鞭子,在看到逐不宜取出一支玉瓶时,脸上血色顷刻褪尽,惊慌失措。
“不要!逐不宜,你要报复,冲我来啊,别动断情鞭!”
“不宜,断情鞭也是你母亲亲手铸造,你别毁了它!”
“算我求你……”
逐不宜凝视着手中的断情鞭,因为腐蚀过,半截鞭子锈迹斑斑。他眼神空寂:“宗主,你还记得母
亲当初断情鞭交给你时,说的什么吗?”
逐宗久一时僵住了。
逐不宜收回视线:“她说,若鞭子断了,她就不要你了。在你背叛她的那一刻,母亲就不要你了,断情鞭为你们的定情信物,情早已不在,这鞭子存留世间,便显得多余了。”
逐宗久面露惊恐,拼命地去想凝聚起力气,阻止逐不宜,却见逐不宜将玉瓶里的绿液倒在断情鞭上,断情鞭无坚不摧的骨面发出滋滋响声,锈蚀如火焰般,转瞬吞噬了整条鞭子。
逐宗久喉咙里吼出凄厉至极的声音,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站起身,扑向了断情鞭,赶到时,却只碰上断情鞭被腐蚀掉的灰烬。
逐宗久不可置信,一口鲜血喷洒而出,他拼命地想将断情鞭的灰烬拢起,喉咙里发出瘆人的呜咽。
逐不宜脸色没有悲痛,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说完这些,嘴角勾了勾,却没能勾起一张笑脸。
“母亲本该光辉灿烂的一生,被你这样卑劣的人毁了。”
“你是我父亲,我不会杀你,但身为人子,我必须为母亲报仇,母亲拜你所赐承受了数十年的苦,那么你余生也请好好活着……”
逐不宜异常平静地说完这一句话,神色里难得没有癫狂,没有阴鸷。
他说完这些话,转身走出藏明阁,大团光影扑在他身上,背后却是暗淡的。
乐窈走在逐不宜身边,终于彻底告别了血魔宗,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与逐不宜神识相连,能察觉到他此刻心底的苍凉,茫然,不禁心疼。
不过好在,他关键时刻,停止了弑父的计划,这样便与预言偏离,他没有弑父杀母,又在千宗法会上打下好名声,星慈老祖就算仍预言他为祸世者,其他人也该掂量掂量,会否造成第二个司容瑶。
两人就这么走出宗门,到大门口,两个守山人恭敬执礼,“大公子。”
逐不宜脚步未有丝毫停顿,面无表情道:“从此以后,吾脱离血魔宗,与血魔宗宗主逐宗久,再无瓜葛。”
嗓音不小,两个守山人听得清清楚楚。
守山人愣了好半晌,等回神,却发现大公子身影早已远遁,想到他话中之意,惊诧万分,急忙向宗门报信。
消息发出不到一炷香,各方长老便已急切奔赴宗门口,却早已寻不到逐不宜身影。众人心惊,急忙前往藏明阁打探,又得知更叫人惊骇的消息——大公子为报母仇,毁了断情鞭,重伤了宗主,并宣布父子恩断义绝!
众人看到宗主的现状,骇然失色。
宗主竟已跌落化神境界,沦为元婴。
他修为还在持续往下掉,照这般情势,迟早沦为废人!
怎么办,宗主是血魔宗的支柱。
饶是长老们近日如何抱怨,他始终是他们宗门的定心针,血魔宗最强者。
众人又是震骇又是惶恐,震骇于大公子狠辣的手段,竟将宗主伤成这样,他再怎么不是,毕竟是他父亲。惶恐的是,一宗之主沦落成这样,最适合接任宗主的大公子也脱离关系,宗门一时也找不出能撑起宗门的人,血魔宗好容易打上来的地位,要回到原处了。
驱魔堂陈长老突然叹了一声,“报应,都是报应啊。”
血魔宗后续如何,全然与逐不宜和乐窈无关了。一人一剑离开血魔宗后,便动身前往星宿海。
走出许久,仍不见黄泉道弟子接应,乐窈疑惑了,“不是说,咱们要和黄泉道一同去吗?”
逐不宜屈指敲了敲剑柄,像是在敲击自家傻剑灵的脑袋,“那是先前故意气逐宗久的。砸星慈那老头的名声,这种事还用得着别人,我一人就足够了。”
离开血魔宗,逐不宜已经从悲伤的氛围里抽出身,血条复苏,又恢复成那个爱跟自家剑灵斗嘴的德性。
乐窈放下了心,戏谑了一句:“你这是担心事出意外,会连累黄泉道吧?”
逐不宜侧头,啧了声:“我有那么好心?我是怕他们办事不行,拖累我。”
乐窈撇撇嘴,这家伙就死鸭子嘴硬吧。
脱离了森黑冷郁的血魔宗,似乎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起来。
一人一剑斗着嘴,同时不忘展望
一下未来,商量着等闹完星慈老祖的出关仪式,干完这一票,便去九州到处逛逛,顺便找一找照无痕,倘若他还存活于九州,那么因果便没有了解,逐不宜是个有始有终的人,诛邪诛到底,送魔送到西。
诛完了银魔,世间万事再与他们无关,索性找个风景优美的僻静之地,归隐山林。
别说,想的还怪美。
乐窈被逐不宜要改名的事吓到,总觉得心神不宁。她暗中着急,想着还是尽快将所有事情了结,赶紧把人带离是非,免得夜长梦多。
逐不宜御风,乐窈飞行,花费半天时间,抵达漯河地界。
走到晌午,天却忽然阴沉了下来,说下雨就下雨,伴随雷声轰鸣,雷电降落在树林里,差点引起一场山火,好在碰上了逐不宜,元婴老祖难得做一回好事,动了动手指,将刚冒出的山火压熄。
雨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噼里啪啦落了一个时辰,就停住了。
雨后空气湿闷,道路泥泞,却影响不了乐窈和逐不宜的好心情,两人来到漯河边,瞧见河水上涨,还在商量着等会抓什么鱼。
找到渡船时,一张疾讯符打破了这种氛围。
逐不宜打开,司韩成的声音急急而出:
“特么,星慈那老头奸猾,宣告于众的消息为假,他早已提前秘密出关,放出预言,说公子是下一个祸世魔头,而且是万年来最危险的祸世者——昭明寺已经在路上了,公子赶紧回来!”
乐窈一个激灵,心神登时紧提起来。
逐不宜夹住疾讯符,唇边的笑容凝住,显然也没预料到这种情况。但很快的,心底本已消散的黑雾,迅速攀升。
“阿窈你看,我本有意做个好人,奈何有人不允,热闹又上门了。”
乐窈:“…………”
乐窈深吸口气,好想骂人,眼瞅着要把小可怜带回正经人的道路,总有人跳出来当搅屎棍。但再气也没用,当务之急,还是赶紧逃跑:“什么热闹,十有八九是来要命的,咱们快跑。”
“可我精心准备的礼物——”
“回头再送!”
乐
窈戳着逐不宜胳膊往回拖,好巧不巧,正好逃到了来时差点被烧的那片山林里。才走到山腰,前方路口赫然闪出两道黑衣身影,一左一右将路堵住了。
乐窈脸色一变,急忙转身,就见一排黑衣人从树上簌簌跳出,围成一个扇形圈,迅速朝这边兜而来。
逐不宜脸色倏地变得阴鸷,有意思,他还没找这些狗杂算账,他们倒先找上了他。
这时,一道声音蕴含化神境威压,如雷霆般从头顶罩下,“阁下可是血魔宗大公子,逐不宜?”
“正是,找本老祖何事?”逐不宜感受到四周的动静,虚假笑意浮上唇边。
“昭明寺,吾记得前不久才在芜海灭了只银魔,救下诸多大能,如此大功,怎么着也够抵未来百年的过错。吾近日也没犯错,怎就引动大名鼎鼎的昭明寺出动,还一下这么多人,啧啧,真是吓到本老祖了。”
逐不宜捂住心口,似乎真的被吓得不轻。
乐窈护在逐不宜身前,望着对面的昭明寺诸人,心提到嗓子眼,眼底闪出惊慌和愤怒。
星慈老祖这一次预言的祸世者,仍旧是逐不宜!
可恶,明明他们已经改变了那么多,甚至打算以后隐居遁世了,星慈那算假命的,为什么就不肯闭嘴,还是放出这可笑的预言。
乐窈挺身立在逐不宜身边,眼底怒火噌地窜起,九霄剑自发钻出剑灵印,剑灵合一,带着赫赫剑威,稳稳降落在逐不宜身前。
来人却像确认了消息一般,颔首道:“逐不宜,九霄剑,看来是没错了。”
逐不宜挑眉:“哦?”
一道黑衣身影走出,“不妨让你死个明白。”
“星慈老祖出关,运转命轨,为九州卜算吉凶,放出预言——逐不宜,血魔宗大公子,司容瑶之子,因怨恨父亲,不久以后将更名为司九曜,手执本命邪剑九霄,是下一任祸世者。按照规矩,昭明寺理当为了九州,将未来祸世者提前铲灭。”
“司、九、曜。”逐不宜注意力放在了这三个字上,一字一顿,唇边笑意意味深长。
果然啊。
司九曜……呵,他还没做决定,就已有人擅作主张,为他更换名姓。
昭明寺冷声道:“九泉之下,休怪吾等无情,怪只怪你的命。”
“杀!”
说着,一道掌风迸射而出,破风裂空,直朝逐不宜劈来。
化神老祖的一掌,威力恐怖,所过之处掀起飓风,树木尚未来及反应,便被撕扯粉碎。
然而,这道掌劲却在抵达逐不宜面前三寸之处,突兀停住。
随即,仿佛被一双无形大手拨转方向,竟原路返回。
一道绯色流光升起,在逐不宜周身围成一堵防护屏障。
乐窈眯眼看向那个突然袭击的化神老祖,他这点力量,她还没放在眼里。九霄剑抵挡过逐宗久全盛时期的一击,毫发无损,更别说,如今她是元婴老祖的本命剑,防护力量只会更强。
伤害回弹,这下轮到昭明寺慌乱了,除了三个化神老祖,其他人都是元婴期,本以为胜券在握,谁知下马威没吓到目标,反而朝自己人来了。
在伤害即将贴面之际,发出攻击的化神老祖抬手一挥,将掌风化解。对于自己一击为成,他惊讶不小,却冷笑了声,下一刻三道剑光同时而来。
三个化神老祖,联手欺负一个元婴,乐窈气极反笑,真是好本事啊。
不过三人一起上,也突不破九霄剑的防护,伤害逐不宜毫毛,反而是对面,不及阻拦,几个元婴先负了重伤。
对方似乎没想到,修为最强的三个化神一起出动,会是这种情况。
半晌,有一道声音嘲讽道:“果然是魔头的本命剑,如此诡异邪门。”
“预言里的邪剑九霄,魔头最大的仰仗,不可大意。”
一句话,精准地戳中了乐窈的肺管子,眼底的火光刷地烧起来。
她最讨厌别人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人定罪,更鄙视这种打不过就人身攻击的下流行为。
见鬼的邪剑九霄!
呸,你才是邪剑,你全家都是邪剑。
不过她还没发飙,身后的逐不宜轻轻笑了。
“邪剑九霄?哈哈,真是天大的笑
话,谁不知,我家九霄是九州唯一一柄可以压制邪魔的神剑,令邪魔畏惧不安。这样一柄能压制邪魔的剑,硬被你们污蔑成是邪剑,那你们又是什么?”
对面昭明寺众人心决不妙,刚想阻拦,就见逐不宜的手直指过来,不可置信地惊呼:“昭明寺,你们竟要毁一柄可以克制银魔的神剑,吾现在怀疑,尔等与邪魔勾结!”
饱含惊诧的质问,通过元婴老祖的修为,猝不及防扩散了方圆百里。
霎时,附近打算渡河去见星慈老祖的魔界修士,闻见这话,桌子一拍,脚下一跺,闻声急赶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日六,看了下自己的存稿和战斗力,额,还是日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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