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不宜顶着一张讨债的俊脸,和乐窈前后夹击,堵住了逐飞羽的去路。
“弟弟,大哥的东西用了那么久,该还回来了。”逐不宜笑眯眯的,都说欠债的都是爷讨债的是孙子,搁逐不宜这里却行不通,欠债就要还钱,刀架在脖子上,由不得你不还债。
“大哥……仙府要塌了,有什么事,出去再说。”逐飞羽干笑了声,见势不妙,就想跨过虚空铁门。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了逐不宜这疯子进仙府的目的,看似毫无章法做了一堆事,不停扰乱他视线,其实都只为了——取回他体内的这颗金丹。
这疯子,看起来疯,谋算起来却比谁都厉害。
逐飞羽提气,却感觉到丹田处的隐痛,眉目阴沉下去,这颗金丹……他不能给出去,得想办法应付。
察觉逐飞羽想逃,乐窈威胁性地低鸣,九霄剑尖直戳逐飞羽的后心,放出细微剑气。随即就感觉到这人背部肌肉猛烈一,竟沁出冷汗,肉眼可见地濡湿了。
她还没动手,咋就害怕成这样,不正常吧?
乐窈眨眨眼,于是贴的更紧,放出更重的剑气,果不其然逐飞羽后背抖动得更剧烈,后背很快泅湿了一团。
他很害怕九霄剑哦。
乐窈将自己的发现说给逐不宜。
逐不宜看着逐飞羽额头的冷汗,眯起的眸子里凝起了霜:“飞羽为何流这样多的汗,是害怕吗?怕什么,大哥又不是邪魔。”
“是不是太热了,要不要脱一层衣服下来?”他逼近逐飞羽。
“不,不用。”九霄剑气睥睨,逐飞羽犹如置身蒸笼,嘴唇发白,额头簌簌冷汗。鬼知道他用了多大力气,才克制住没当场失态。
逐飞羽身子一动,九霄剑剑气更盛,他身体顿时僵住,直挺挺立成了木头,额头汗珠又落,狼狈不堪。
后背冰冷的触感,带来一股久远的,却令他恐惧到神魂的气息。
逐飞羽对这股气息过于熟悉。
熟悉到,有种刻入骨髓的畏惧。
九霄剑不是一柄灵剑吗,为何会有那位的气
息?
轰——
仙府内出现诡异的黑洞,将周遭一切扯碎吸纳,空间塌陷得更快,虚空铁门剧烈震颤,摇摇欲坠。
“不宜,咱们先出去!”乐窈回头望见这恐怖景象,神色不由大急。
逐不宜颔首,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根缚魔索,猝不及防勒上逐飞羽脖子,皮笑肉不笑地道:“没有别的绳子了,弟弟先委屈一会儿。”
缚魔索紧锁喉咙,恶心的气息萦绕,逐飞羽睁大眼睛瞪着逐不宜,脸色难看却无从挣扎,就这么被逐不宜拖出了仙府。
他眼神飞转,急切地琢磨脱身之计。
濒临崩溃的暗黑虚空中,崎韫老祖阖上双目,静等自己这一抹残魂消散,却突然听到一声悉疏响动。
他睁开眼睛。
一少年手执长剑,遍体鳞伤地走到了他面前,脸色苍白,却布满坚毅:“晚辈古玉桢,已通过传道场试炼,请老祖将传承交予晚辈。”
崎韫老祖:“……”什么情况。
崎韫老祖探出一抹灵力,附上这个叫古玉桢的小娃娃额头,看到了他在传道场的经历,神色讶异。
他制定那样苛刻的条件,只为选出一位最优秀的传承者。传道场危险重重,九死一生,这少年竟当真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了。
他无疑有做剑尊的潜力。
可是,崎韫老祖遗憾地摇头:“你来的晚了,在你来之前,本座已将传承交给了一个人。”
逐不宜那个小娃娃,毅力不比这个小娃娃弱,天资也远超他一截,放在万年前也少见。原本这个小娃娃资质也算上乘,奈何他见过更好的,已经送出了他的传承玉简,还送出了所有的宝藏。
古玉桢身形摇晃了下,脸色一瞬苍白如纸。
还是来晚了吗?
空间摇晃,黑暗里仿佛藏了无数獠牙,疯狂地啃噬这方小世界。
古玉桢脸上露出不甘,却没有埋怨,只有深深的无奈,再次恳求道:“老祖,能否容情再给一份呢?”
这份坚持吸引了崎韫老祖,“你为何学剑?”
古玉桢目光坚毅,不假思索
:“为了斩尽天下邪魔,救万民于水火,还九州太平。”
好一句“斩尽天下邪魔”。
崎韫老祖的心底深处被触动。万年前生于斯长于斯的九州,天道完整,仙运昌隆,仙魔两道虽彼此看不顺眼却只是小打小闹,还算和平。可这一切都被界外邪魔毁了,邪魔吞噬了法则,吞噬了气运,吞噬无数修士,让九州分崩离析,灵气大减,天梯斩断,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崎韫老祖眼神缥缈,不知看向何方。片刻后,目光定在古玉桢身上,叹息一声,似有了决断——他毅然走到古玉桢面前,指尖点在他额心,轻轻一点,将自己关于剑道的记忆直接灌入他识海。
“本座欣赏你这份心性,望你今后无论遇到到何种境况,都能不忘初心。传承,本座便再予一份给你。”
“多谢老祖,晚辈必不能忘。”古玉桢欣喜万分,承受着识海濒临撑破的痛苦,咬着牙坚定立誓。
“好。”传承灌输完,崎韫老祖的身影,在暗夜里化为星星点点。
他要,消散了。
“走吧。”崎韫老祖耗费最后一点力量,破开一道虚空之门。
“多谢。”古玉桢躬身拜别崎韫老祖,半晌后,转身离开。
苍鹭台此时已陷入混乱,观世镜已照不进仙府,可弟子都还在那里。仙魔两道当家人心急如焚,都飞身离开苍鹭台,紧急召令各家大能,打算合力破开空间,救出弟子。
这时,半空中吱呀洞开一扇虚空铁门,各宗的参赛弟子鱼贯涌出。
各位当家人都听到了崎韫老祖的话,心神一震,都赶来铁门下接自家弟子。
弟子先后出现,模样狼狈,幸在都无伤亡。
就在铁门即将关闭之时,逐不宜以缚魔索拖着逐飞羽,从门内走出。
兄弟两出门的怪异姿势,一下子引起众人的注意。
众人惊异,这不就是那个能克制邪魔的九霄剑主人?他与旁边那逐飞羽不是兄弟吗?
“阿窈,出来了。”
逐不宜跟自家剑灵说了句话,眸光环视了一番众人,淡淡
笑了笑,拖着逐飞羽往苍鹭台走去。
就在众人好奇这少年要做什么时,心神随着另一道身影的出现,被全部吸引了过去。
另一扇虚空铁门赫然出现,沧澜派弟子古玉桢从铁门内走出。
浑身浴血,步履踉跄。
“是古师兄,古师兄!”沧澜派众人看到古玉桢,高兴极了。
古玉桢朝下方笑了笑,提气飞往师门,很快被师兄弟包围了起来。
沧澜派掌门一颗心重重放下,就听见古玉桢退开一步,拱手道:“师父,弟子幸不辱命,得到了崎韫老祖的传承。”
沧澜派掌门欣慰地拍了拍古玉桢,激动得连声道:“好好好。”
古玉桢声音不小,周围其他宗门皆听到了,愣了愣神,随即纷纷道贺。
“本座早就压了注,赌沧澜派古玉桢会取得老祖传承,果不其然哈哈哈!”
“恭喜曹掌门,得此佳徒,前途无量……”
漫天的道喜声此起彼伏,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古玉桢身上时,高高的苍鹭台上,突兀传出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这叫声冷不防响起,仿佛在承受什么恐怖刑罚,痛到了极致,声音惨烈异常,听得人不禁恻然。
是谁?
谁这么大胆子,敢在众人眼皮子底下闹事?
一滴鲜血落在其中一弟子的脸上,身边弟子发出惊呼。
众人神色惊变,当即循声追去苍鹭台,待看到眼前的情势,狠狠愣住了。
一个浅青衣衫的少年,徒手捅进了另一个黑衣少年的腹部,噗嗤——几乎洞穿整个腰腹。
黑衣少年不可遏制地惨烈嚎叫,青衣少年却好似十分愉悦,他微勾着薄唇,手在黑衣少年腰腹胡乱翻搅一通,似乎找到了什么,狭长眸子亮了亮,右手赫然抽出。
——竟活生生抓出一颗金丹来!
众人只觉得一股凉气陡然冲入天灵盖,待看到少年身后系了根遮光绫,微微发颤的九霄剑,才遽然回神。
这邪气的少年是,逐不宜。
魔界各宗门宗主也认出了那个被生剖金丹的少年。
那是他
们魔界年轻一辈天资最为卓绝、未来百年后为魔界中流砥柱的年轻一代,血魔宗宗主之子,逐飞羽!
所以,眼下这情况,是逐不宜丧心病狂,将他天才弟弟的金丹生生从个丹田里剖出!
生剥金丹,这究竟是怎样的恶魔。
这时,逐不宜剖去逐飞羽的金丹后,还不满足。
他垂眸看了看右手的鲜血,抿起薄唇,似不大满意。再一看满身鲜血弄脏台子的逐飞羽,满脸嫌弃。
他优雅地抬脚,将一身血的逐飞羽踢到高台边缘,又一脚,将人踹了下去。
“逐不宜,你在做什么!”
立刻有魔界宗主暴跳如雷的怒喝,一个瞬移过去,险险从苍鹭台边缘捞起逐飞羽,救下他一命。
另有一人,抬掌便朝逐不宜挥去。
逐不宜做下这样的恶事,竟还不慌不忙,走到陈设在观世镜前的桌边,端起一壶水,对着右手慢条斯理地浇下去,冲去手上的鲜血。
这样诡异邪性的人,让众人又惊又骇。
这少年莫不是被邪魔附身了?
掌风袭至跟前,撩起逐不宜鬓间一缕墨发。逐不宜只侧头淡瞥了眼,漆黑的眼瞳倒映出来者的怒容,没有反抗,反而低低发笑。
下一刻,朱雀眼被遮光绫挡住的九霄剑,铮然化作朱雀幻影,张开翅膀,将主人围拢在里面。
九霄剑护主的行为,让有些门派当家人稍微冷经理下来。
“且慢,九霄剑还护主,这弟子并未被邪魔附身。”
“没被血魔附身,为何做出这样歹毒的事?”
“当然是因为,这是一场因果报应啊。”乐窈听见众人议论,忍不住开口。
不过,没人能听到她说的话。
这边,逐不宜借用兽丹力量,掐了除尘咒,将金丹表面的鲜血、污秽洗干净,略略观察了自己的金丹。
线条繁复的封灵咒纹完好无损,被咒纹包裹的金丹如离开他丹田时那样,灵力纯净,连净化都不用。
逐不宜握着金丹,来到丹田,将金丹缓缓融入进去。
他闷哼了一声。
绫蓝玉和噬灵花
毒依附丹田已久,几乎在金丹归位的瞬间,一扑而上,疯狂蚕食封灵咒纹。
“阿窈,要麻烦你为我护法了。”逐不宜眉间阴鸷褪去,唯有面对自己的剑灵时,才有一丝温情。
乐窈嗯了一声,羽翅张开,将逐不宜整个包在羽翼下,“你放心。”
有她在,没人能伤得了她家小可怜。
逐不宜望了眼严密保护自己的朱雀流光,莞尔一笑,旋即闭上眼睛,打坐调理。
金丹离体多年,依然极适合他的身体,归位瞬间,逐不宜周身气势陡然增强,修为以一种缓慢的速度,缓缓上升。
情势太诡异,众人一时都不知道,是否该上去打断。
这时,被挖去金丹的逐飞羽气若游丝地扭头,面如金纸,却伸出手,痛心疾首地指着不远处的逐不宜,“我大哥自丢了金丹后便疯了,他不知从何处修炼来的邪术,专挖人金丹以补全他的——”
这话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邪术,剖丹!
听到逐飞羽颠倒黑白的话,乐窈气愤不已,什么叫倒打一耙,这就是,谁修炼邪术了,金丹原本就逐不宜的,是逐飞羽挖过去。
朱雀幻影转过脑袋,原本乌黑的眼睛似乎被蒙上了一层白雾,可即便是白雾,也遮不住那双喷火的眼睛,她循着逐飞羽方向,张口喷出一道剑芒。
这一道剑芒来势汹汹,精准的锁定了逐飞羽的方向。
身受重伤的逐飞羽自然躲不开这一击,有人眼疾手快拉开他,一缕火光却依然擦过他的面颊,灼热的带有某种气息的剑芒,让逐飞羽瞳孔颤缩。
“逐不宜!”有人将九霄剑的行为扣在了主人逐不宜的头上,认为他还要追杀逐飞羽,怒不可遏。
却在这时,人群里又传出一道愤怒痛苦至极,又愤怒至极的吼叫。
“逐、飞、羽!”
作为两兄弟的父亲,逐宗久在逐飞羽金丹被挖出刹那,头痛欲裂,某些被压抑许久的记忆,强行冲出屏障。
——飞羽,你怎知,为父在血寒牢?
——孩儿正好有事去找藏明阁,遇见了子烨护卫
,听他说的。
——飞羽,最近你体内金丹可有问题?
——多谢父亲关心,孩儿体内的金丹,一向都没问题。
最后,记忆定格在逐飞羽那双漆黑过分的眼瞳上,他眼睛眨了眨,桀桀笑了。
“父亲你说,咱们永远当正常的父子该有多好,您为何要追究这么多呢?”
逐宗久眼底恢复清明,心底顷刻间被深沉的仇恨和愧悔淹没。
他想起来了,全都明白了。
逐宗久紧紧盯着不远处的逐飞羽,心底涌出滔天的恨意,当即纵身朝他飞去,怒不可遏:“逐飞羽,你操控吾妻吾子为恶,挖去吾一双优秀儿女的灵丹,害吾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还封存了吾之记忆,妄图操控吾为你做事……你该死,该死啊!”
逐宗久携满腔怒火飞去,右手下意识想要抽取腰间断情鞭,却想起断情鞭还未修复,眼底溢出悲意,随即铮然抽出灵剑,灵力附着剑身,当即剑光大作,刺向逐飞羽。
魔界几个与血魔宗交好的宗主震惊不已,当即拦住逐宗久,“逐宗主,你是不是记性错乱了,那是你儿子,你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不是,他不是我儿子!”
逐宗久看待逐飞羽,哪里还是一位父亲看儿子的眼神,分明是宿世仇敌,他眼中带刀,恨不得将这个曾经宠爱的儿子千刀万剐。
炽烈的仇恨支配下,也不知他怎么冲出了众人阻拦,将灵剑丢下高台。抬掌,掌心酝起了十成灵力,雷霆万钧地朝逐飞羽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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