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片暗黄,沉浸在一种令人作呕的腐臭味中。这腐臭味来源于地上成片倒下的人体。他们个个衣不蔽体、瘦骨嶙峋,有些人体已经弯曲,形成古怪的弧度,那是因饥饿过度而死;他们当中有老人、小孩、妇女,甚至还有一些青壮,他们全都躺在这里,没有人理,也没有人掩埋。是的,他们都是尸体,或者说饿死了的流民。
一群寒鸦自远飞来,在空中打了个旋,‘噗噗噗’,纷纷扑入尸体当中,啄个不停。它们个个体肥毛亮、嘴长眼大,吃得‘呀呀’欢叫。又有几只野狗自远处钻来,加入吞啃当中,不时抬起流涎的大嘴,将幽绿的双眼视向别处。
这是什么年代,荒野处处,流民不断,伴随着的是尸体、乌鸦、野狗和狼?
这是一个人逼人死的年代。
流民生来就不是流民,有谁愿意生下来就在逃难中渡过呢?造成流民的东西除了天灾,自然还有人祸,而有时候人祸又远远祸害超过天灾。可叹的是这些流民生来没有好过过,连死后都是这么惨烈!
这里又是一处荒山,平常人迹罕见,可此时却有一股上千的流民族集在这。他们大都斜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呻吟着。周围的树皮、野草都被瓜剥一空,只余下不能吃、吃不了的泥土。
一众流民当中,其中有一个十七、八岁大的少年流民,他逢头垢面、瘦骨嶙峋,躺在一处泥沙之地。奇怪的是,他虽然如此模样,可双眼却是异彩连连、流动不已,不似别的流民般空洞、麻木,甚至带有一丝好奇在内。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少年流民,他难道已经到了不畏生死的地步么?
他双眼在流动,支起身子打量着四周的流民和境况,最后,他躺了下来,眼中出现了深深的哀叹,紧接着,他闭上眼,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气,在这死一样寂的流民群中,像是与旁人说话、又像似自言自语般道:“如果重生是有可能的话,那也太搞笑了,居然让我成了一名流民。”他的话语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共鸣或是回答,他们剩余的力气当然要用来走路,直到看到希望或是死去。
他似乎不知道保存力气,仍在说道:“这又是什么朝代?看来是战乱频繁导致流民四起,可千万别是五胡乱华之际,否则我化身一个流民又能有什么作为,只期望别被那些魔鬼一样的胡人给抓住吃了。”五胡乱华,那是一个人吃人的时代。他周边的流民根本没有在意他在说什么,或许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所以他仍然在自言自语。
最后,他似乎说累了,终于知道没有人会回答他的问题,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躺在地上闭眼休息起来。
这名少年的真实灵魂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没有人知道是怎么来的,只知道在一场车祸中一个消逝了的生命在另外一个地方奇迹般的复生了。虽然身体不同,可是意识却是一样的。这种奇异的事情,似乎只能用“穿越”或者“重生”来解释了。可惜没有人知道它的原理。这就当是一次外星人的灵异事情吧。
少年叫李剑,实际年龄和这具躯体差不多,也许这只是一个巧合。
流民休息了数个时辰,仍有些力气的人便陆续爬了起来,开始继续往前行走。李剑站起身来,尝试着活动一下身子,竟发觉身体内还有些力气,轻轻呼了口气,随着人流走动起来。他的灵魂虽然来自于二十一世纪,可要想这副躯体不至变成尸体,最好的办法便是随着流民群体生存下去,直至找到机会摆脱流民的身份。在希望的面前,没有人愿意做一名流民。
李剑他们动了,可是仍有很多人再也爬不起来。这一路下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死在路上,也不知道看到希望的时候,还能剩下多少人。
流民走走停停,每到一处,只能以树皮、野草充饥,李剑是二十一世纪的人,怎么也接受不了这种食物,并且有些奇怪这些人怎么不去打猎和采摘野果。荒山之中,仍然是有很多东西可以吃的。可惜没有人与他沟通,所有的人每到一处,便是去剥树皮,去挖野草,仿如演练一般。或许他们没有力气去打猎吧,李剑如是想。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李剑的身体,看上去瘦骨嶙峋,实质上力气却很大,而且并不怎么感到饥饿。可能是穿越的作用,也有可能原来这副躯体就有这样的本事!李剑不会花费精神去想这方面的问题,只想如何不用去吃树皮、野草来充饥。
他想了一会儿,依靠着手劲以韧性的树枝和滕条作了一把简易的弓,并用石头将几根树枝的一头磨尖了当成是箭。依靠着这两样工具,他一个人潜入山林之中,成功的射杀了一只歇在树上的山鸡。这只山鸡或许从没想过,危险有一天竟来源于山林外面。
李剑射中山鸡的那一刻,兴奋得大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扑了上去,将山鸡牢牢抱在手中。有了它,便不用去吃那哽死人的树皮、野草。
李剑抱着山鸡,哼着歌曲返回流民阵营。一些流民望着他竟抱着一只山鸡回来,不由得大流口水,眼光死死盯着这只山鸡,再也不想移开。李剑瞧着他们不停地吞咽口水,不由得有些心虚,生怕他们一涌而上,将山鸡抢了去。他一抖手中简弓,大叫道:“这是我打的,你们不准抢。”
他的话并不能让那些人将目光移开,反而吸引更多的人将目光投向自己,不过始终没有人近前来。
他讪讪自嘲一把,暗想这些人一点力气也没有,倒也不怕他们来抢。便选了一处坐下,将山鸡放在手旁,可又一个烦人的问题出现了。没有火。没有火怎么能吃这山鸡,以他二十一世纪人的身份,自然不可能生吃。
李剑托着腮帮想了一阵,最后只得摇摇头,无奈地用起了钻木取火最古老的办法。他拎着山鸡找来一块干木,又用石头作了一根尖木,便使劲的钻了起来。
一些好奇的流民躲躲闪闪围拢上来,看他在做什么。
李剑已经顾不得他们是否有抢山鸡的心思了。他现在满头大汗,不停地搓着那块尖木,心里想道:“火啊火啊,快燃起来吧。”又想道:“若是有个打火机在就好了。”
好在他的气力的确不错,钻了将近半个时辰,也不觉得手累。终于,“嗡”的一声,枯木迸发出一缕火苗,随即燃烧起来。
“哗。”周围流民发出一声整齐的惊叹。也不知道他们有多久没见过火了。
李剑欣喜不已,忙将一旁准备好的枯枝放了上去。噼叭声中,火苗窜了上来,火势顿时大了。李剑挖了个坑,将山鸡拔了毛放进去,用土掩埋了,便在上面烧起火来。
见着火光起来,一些流民便是惧怕李剑也挨了过来,靠近火堆能够温和一下身子,毕竟这时候天气不是很热了,到了晚上还有些着冷。李剑瞧了瞧,暗道:这么多人围过来可不好,还是将火堆分点几处。指着其中几个看上去年纪青一点的道:“你们几个去拾些干柴来。”说完,还用手指了指地上的树枝,示意比划了一下。
这几个青壮见到李剑指向自己,又比划着地上的树枝,似乎明白了,便有几个真的去拾干柴。李剑点点头,暗道:还算听话。又见几个拖着小孩的妇女满脸希冀地望向这里,便指向她们道:“你们过来坐到这里烤火取暖。”他的话似乎有些魔力,这几个妇女脸上露出一丝欣喜,急忙拖着小孩坐了过来。
李剑瞧着她们微笑道:“若是所有人肯听我指挥,我保证你们不但能烤火取暖,还能填饱肚子,不用再去吃那树皮、野草。”他说这话并非无的放矢,而是有些成足在胸,适才打山鸡时便见到有许多小动物跳来跳去,而且似乎还看到一些果树,只要想办法,这些当然能弄来吃。
这句话似乎更有魔力,更多惊奇的目光投向他来,李剑微微一笑,环顾众人,做足派头。突然,扑通一声,一名老人跪了下来,朝李剑叩头就拜,口中呜呜乱语。李剑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也能看出他眼中苍老的泪水和诚挚的脸容。李剑能打山鸡,能钻木取火,在这些人当中,已经是一种了不起、是一种希望。
许多人都跪下拜了起来,简直将他当成了神明。若有人能让他们吃饱,就是他们的神。
李剑当然不是神,他急忙起身,先将老人托起,又将周围的人一一托起,这才伸出双手道:“我们靠着双手,一定可以活命,我们不用等死。”
他的话大家似乎都听懂了,人群中竟然有一些雀跃,一些人的眼中晶莹闪烁,特别是那些拖儿带女的妇女们。李剑先时还怕与他们言语不通,此时见能与诸人交流,心中也暗暗高兴。这个时候,先前那几名青壮抱着几捆干柴回来了,李剑吩咐他们,点然了分作数堆,然后让更多的人去拾柴,以便所有的流民都能围在火边烤火。
李剑此时仿佛成了流民心中的主心骨,很多人照他的吩咐去办,不久,火堆燃烧起来,流民们发出阵阵欢呼,围在火边肆意地将一双双干瘦的手放在火苗上获取温暖。很多人将感激的目光投向李剑,有了火,便不用担心晚上睡觉时被野兽叨走,更不用担心天冷的时候被冻死。
过得一阵,那只山鸡已经在地下烤熟了,不时透过泥土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李剑闻了闻,将它取了出来,不理无数投向这里羡慕的目光,对先前几名拾柴的青壮道:“这只山鸡,我们便先吃了,有了力气再去捉更多的山鸡来。”目前只有一只山鸡,他也只能这样办。
那些人听得点头不已,有些口水都已经流了出来,不时吞着喉咙。李剑也不怕他们来夺,他现在似乎建立了威望,而且他自信以他现在的力气,足以对付十几个没吃饱的流民。
他将山鸡撕开,分作十来份,分与这些人,自己仅留了一只鸡腿。那些人一接过鸡肉,便迫不及待地吞咽起来,那种吃相,没有挨过饿的人绝对不能体会。火堆旁的一些小孩盯着这些人吃着鸡肉,不由捧着肚子哭了起来,他们真的很饿、很饿。妇女们怕李剑生气,忙将小孩的头搂着怀中,但母与子的眼光却是无论怎样也不会移开那些鸡块的。
李剑被低咽、压抑的哭声搅得没有办法,只好又将手上的鸡腿撕成数块,分与这些小孩。小孩一旦得到食物便放弃了哭泣,大吃起来。李剑顾不上小孩母亲的感激眼神,只是苦笑一声,无奈作罢。若是让他狠下心来,一个人吃掉这只山鸡,以他的心性恐怕还办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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