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绝顶,白雾弥漫,劲风狂吹。呼啸风声中,两条人影忽隐忽显,相对卓立。
若是目力足够,便能大约看清二人均为男子,身形相仿,一人着青衫,一人着蓝衫。所着服饰皆是元末明初时的汉家子平常打扮。这二人虽衣着平凡,但身份却非同凡响。一人是当今明教教主张无忌,另一人却是反元义军首领沈旦。这二人卓然而立,看那架势像是即将进行决斗。
绝顶之下,一处于峭壁中凸出的丈宽平台上却有二名少女抬首仰望。这二名少女却也大有来头,身穿粉红色衣裙的正是蒙古郡主敏敏特穆尔,汉名赵敏,另一名着白裙的是峨嵋派新掌门周芷若。这二名少女虽衣着鲜艳,脸容俏丽,但眉头皆是轻轻蹙起,各自将担心的目光投向绝顶。
绝顶之上,张无忌面容英武,嘴唇略厚,只见他缓缓一抱拳,一股凌然至上的气势便即从身上发出,只听他道:“你身为东路义军首领,不思进军元都,反将兵锋南下,剿杀我明教大军,我行军元帅、七路先锋皆死于你手,沈旦,枉我张无忌视你为兄弟,与你相誓为盟,共同推翻元朝,想不到,想不到你却背后下刀,杀我大将,屠我教人,你说,这笔血债,我张无忌是不是应该要讨,你沈旦是不是应该要还。”张无忌虽缓缓道来,但语气越来越重,身上散发出的气势亦越来越浓,同时双目渐渐转赤,想来心中定然痛苦难当。
山风虽猛,但张无忌的话却是一字不漏般落入沈旦耳中。“唉!”沈旦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所谓的行军元帅便即是朱元璋,七路先锋则是常遇春,至于教人,便是光明左右使,可是其中的隐情谁又能明白?张无忌不会明白,他永远也不会明白,要说这个世上能够明白的,只有赵敏一人,可惜,她爱的是张无忌而不是他,所以绝无可能为他辩解,就算真的能替他辩解,谁又会信?张无忌吗?或许。可是,设下这番圈套的不正是赵敏吗?所以没有人会相信沈旦,没有人会相信这一切都是赵敏的计谋。他心里默叹着,只恨自己明白得太晚,可是明白了又能怎样,再来一次,他仍是会杀朱元璋,仍是会杀常遇春,仍是会杀光明左右使,这便是赵敏依他性格所设之计,策无遗算,他不得不中计。只有义军互相残杀怠尽,元军才能恢复元气,才能逐步恢复地盘,站在蒙古人的立场上,就算赵敏再爱张无忌,她也得为她的民族着想,更何况这么一个有心计的女人,一个恨沈旦入骨的女人,不挑拨张无忌杀了他,又怎会心甘。只要沈旦死了,对权势毫不贪恋的张无忌便能随赵敏而去,丢下明教,丢下汉人的复国大业。而且,明教的大将、教中高手,被沈旦杀死大半,沈旦一死,张无忌一去,天下再无人能抵抗元朝中兴,她敏敏特穆尔便成功了,不单成功了,而且也得到了张无忌,不单他的人,还有他的爱。
沈旦虽然明白,但他的确已经杀了明教中人,要解释又从何解释起?心里默然道:“也罢,就此决一生死,我胜则杀赵敏,重领义军推翻元朝,若是败了,若是败了,就当多生一世,南柯一梦罢。”心中想毕,抬手抱拳,缓缓道:“是生是死,由你来决定吧!”
张无忌怒容乍起,怒道:“你就一句解释也没有?”他心中实在气极,这平生视为兄弟的人竟连一句解释也没有,就这样淡然让他出手,如何不气。怒火上身,真气更是急速循环起来,手背上一红一白,真气盈贯之下,一出手便将是绝世杀招。
“来吧,看看你的九阳神功练到了第几层。”沈旦凝视着张无忌的手,他也实在无法凝视他的双眼―那双又痛又恨又怒的眼。
“好,你杀我大将,杀我教人,攻我城池,今日我就让你血债血还。”张无忌再也无法平静,怒声中竟带着丝丝颤抖。沈旦心中一痛,莫名的情绪顿时涌上心来。
沈旦心中剧痛之际,张无忌已是翻手猛然推出一掌,九阳神功挟怒而来。沈旦胸口一阵致息,强吐一口气,不相让般推出一掌。掌风相接,有如拍打在坚实的墙壁之上发出砰砰的闷响,二人身形同时摇晃,却又不约而同般趋身而进。掌影翻飞间,就连咆哮的山风也被镇压下去,围在二人身周打着回旋的转儿。
山上二人交战,山下平台上的二人却是心急起来,赵敏虽料沈旦胜不过张无忌,但仍是忍不住担心。至于周芷若,一时担心张无忌,一时却又担心起沈旦来,只是苦于功力,不能上绝顶分开二人,担心之色明显忧于赵敏。
山上二人越打越急,越打越烈,二女早已分不清谁是张无忌,谁是沈旦,而盘旋二人周边的浓雾在二人的掌势之下竟如同绕着二人的丝带般在翻腾飞滚。景色无限美,却是人世间的残杀。
二人皆习九阳神功,皆长于轻功,只不过沈旦于步法略长,张无忌虽不精通步法,但所习招式却比沈旦繁杂,比如乾坤大挪移、圣火令上的诡异招式、武当的太极拳、太极剑,甚至还有七伤拳、少林的擒拿手,所以面对张无忌层出不穷的招式,沈旦只得仗着步法的绝妙避开处处杀招,但侥是如此,仍是险象凡生。更何况,沈旦还中了毒,一种类似十香软津散的毒,这种毒能禁固人的内力,越使一层,便禁固一层,内力使得越久,到最后反而会内功尽散,力不济而死。
毒是赵敏下的,沈旦不知,张无忌更不知。
二人不分胜负般斗了半个时辰,沈旦腹中的毒性便开始发作,无声无息中,内力越使越弱,面对张无忌凌烈的掌风,应对起来也就越来越吃力。
张无忌此时已是打红了眼,恨不得将沈旦立劈于掌下,即不会留情,也就忽略了他掌力的变化。
沈旦胸口再次一痛,一口鲜血差点吐将出来,若非他生性坚韧,九阳神功已练臻上乘,此时必然已是受了张无忌的重创。
又斗了半个时辰,张无忌似乎越打越怒,舍弃了繁杂的招式,以九阳神功一掌快似一掌般朝沈旦击来。劲气滔天,层层如浪,涌涌无尽。
沈旦强忍着毒性的发作,面上竟笑了起来,他知道,他终于可以解脱了,面对张无忌这狂如涛浪的一击,他已无力抵抗。江山也好,美人也好,谁下的毒也好,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我来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我怎么来;我死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我怎么死。沈旦笑着,笑着,一口鲜血再也抑致不住,狂喷出来。
张无忌大吃一惊,以他对沈旦武功的了解,现在绝不是分出胜负的时候,他拼着耗尽内力的方式就是为了能尽快击倒沈旦,逼他低头认错,他先前有杀沈旦之心,但终究是善良心性,越打心中越觉得不忍,只希望能将他击败之后,逼他认错,再想其它解决的方法。只是这一击,明明沈旦能够避开,但却是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胸口。
沈旦的身子如风卷残叶般疾飞而去,闷哼声中,张无忌呆了一呆,涛天攻势随即停止,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明明是吐血在前,中掌在后,可是为什么他要吐血?他先前受伤了?啊!定是的,张无忌想得一想,再看沈旦时,只见他正急速飘飞,朝着万丈深渊的黄山底下一头载去。
“不。”张无忌失声痛喊,飞身前往朝着沈旦的身形抓去,却已是不及,仅仅扯得半块蓝衫,望着目力无法及底的万丈深渊,张无忌不觉泪满盈眶,想起这名曾经的兄弟,不觉失声大哭起来。
张无忌大哭,平台上的二女隐隐闻得,早已是忍耐不住,飞将上来,见着绝顶只有张无忌一人时,赵敏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喜色,转而冲入张无忌身旁,柔声道:“无忌哥哥,你杀了他么?”张无忌不顾她,只是大哭。周芷若环顾四周,不见沈旦,一股愁绪涌上心来,静静走到张无忌身边,低声问道:“他死了么?”
张无忌哭而不应,只是抬出右手,将半块蓝衫托在手掌,展到周芷若面前。周芷若见得蓝衫,一时怔怔望着,忘了接,只是仿佛又听得数年前那一袭蓝衫翻身落在她面前时,笑嘻嘻地道:“你便是周芷若姑娘么?”
周芷若痴痴想着,想着,再也忍受不住,捧着脸跟着张无忌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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