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说服韦丰登的,不是江问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说辞,而是江问源掏出来的黄金。韦丰登把江问源想要看的忠贞传报给戏团后,戏团本来还有些犹豫,毕竟游客只是一时的,旅游结束后估计这辈子都不会见第二面,邻里之间的相处却是长久的。戏团的负责人想和江问源谈谈,推荐更好的戏目,被韦丰登给拦了下来,“人家是搞文化习俗研究的,就对这个感兴趣。这也是宣传我们庄乡的机会。”
韦丰登这个民居主人都表态了,戏团负责人便不再多劝,把表演戏目吩咐下去,戏团的大家伙便把《庄乡忠贞传·龟》表演需要用到人物剪影和场景、道具剪影准备好,伴奏就位后,灯光打在张好的半透明的羊皮上,操作皮影的表演者活灵活现地操作着人物剪影,给在座的玩家们奉上庄乡的传统戏目——
这个故事的女主角是一个名叫玉河的寡妇,她容颜姣好,替死去的丈夫侍奉公婆,养育儿子,是庄乡人人称赞的义女子。玉河的日子过得很充实,她平静生活在一次意外中被打破。玉河在河边淘米时,不小心撞破对门的奸情。对门才娶进门的新妇燕儿,卿卿我我地将一个不是她丈夫的男人送出门。
燕儿被撞破奸情,苦苦哀求玉河不要把她和金卢私会的事情告诉丈夫。燕儿和金卢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是燕儿的父亲是庄乡大族长,他看不上家世一般的金卢,不顾燕儿的反对把她强行嫁给现在的丈夫。
玉河本就不是多事之人,而且还有一个家的重担压在她身上,她不欲插手别人的家事,便答应这次当做没有看到他们的事情,并劝告燕儿和金卢一句,燕儿已嫁为他人妇,往事不再,燕儿和金卢应该恪守礼法。燕儿连连点头答应,并表示此次金卢来寻她,就是为过去做一个了断,以后他们肯定会注意各自的身份的。
玉河本以为燕儿的事情就算翻篇了,谁知燕儿表面答应得好好的,其实暗中还在继续着和金卢的私情,并时刻都在恐惧着玉河把他们的关系暴露给她的丈夫和婆家。经历过一段担惊受怕的日子后,燕儿和金卢最后想出来一个一劳永逸的损招来对付玉河。
玉河绣着闺名的贴身里衣在庄乡一个傻子的家里被发现,那个傻子小时候烧坏了脑子,但身体强壮,脸也长得俊,是庄乡里长得数一数二好看的男人。傻子拿着女子贴身里衣到处乱跑,很快便让人发现了端倪,这才从里衣上的名字找到玉河。玉河与傻子通奸的八卦一下传遍整个庄乡!
当玉河看到自己落到傻子手里的贴身里衣,便知道自己中了燕儿和金卢的计。燕儿昨日找她串门后,她发现自己晾晒在天井的一件贴身里衣不见了。玉河万万没想到,她的一时善意,竟换来如此恶毒的回报。但玉河现在就算戳破燕儿和金卢的奸情,也不会有人相信她,只会认为她行为不检点,还想拉别人下水混淆视听。
玉河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没有立刻找燕儿和金卢算账,而是坚持自己是在河边洗衣时不慎丢失贴身里衣,然后被傻子给捡到的。玉河需要干活养家,还需要照顾一个大家庭,每天的时间都排得满满的。再加上傻子的家就在玉河家的下游,玉河的说法也很合理,便得到了一小部分人的信任。
燕儿又怎能让玉河如愿,她煽动大家,既然玉河问心无愧,没有做出对不起亡夫的事情,那就接受上天的考验。燕儿提议将玉河关进猪笼里,露出头部浸泡在邬汤湖里。邬汤湖里住着守护庄乡的神龟,如果玉河真的是无辜的,神龟一定会派使者来证明她的清白。如果一炷香内没有乌龟造访玉河的猪笼,那就证明玉河是在撒谎。
燕儿的父亲,庄乡的大族长,他从女儿身上看出些许端倪,亲缘终究战胜公理,他同意将玉河在邬汤湖浸猪笼,等待神龟对玉河的判决。
玉河被关进猪笼浸入邬汤湖,就在她内心无比绝望之时,奇迹发生了。一只乌龟咬破玉河的猪笼,钻入猪笼里。玉河抱着乌龟举到头顶,向众人高呼:神龟派使者来证明我的清白了!
庄乡信奉神龟有灵,玉河的清白得到证实,她逃过溺死水中的一劫。玉河感激那只救她一命的乌龟,将其带回家中好生养着,并断绝与燕儿的来往。
没过多久,燕儿和金卢的奸情还是败露了,他们被燕儿的丈夫在床上当场抓奸。燕儿和金卢本就该是双双浸猪笼溺死的结局,可她想起玉河从邬汤湖里捞出来乌龟的事情,提出她也要一炷香证明自己清白的要求。本来这个要求不可能被答应的,但燕儿的父亲是庄乡族长,他为了自己的女儿,豁出去老脸答应给燕儿和金卢一炷香时间证明自己的清白。
在浸猪笼之前,燕儿的父亲给他们准备了一把乌龟最爱吃的饵食,绝对能引来乌龟。可是当燕儿和金卢被浸入邬汤湖时,他们手中的饵食竟然变成了两坨烂泥巴,乌龟迟迟未到。一炷香结束,燕儿和金卢的猪笼被完全浸没在水中,为他们的丑事付出生命的代价。
玉河没有再嫁,她养着那只乌龟,侍奉公婆抚养儿子,生活一天天好过起来。直到玉河老死在床上时,那只玉河养了一辈子的老乌龟才蹒跚地离开玉河的家,从河道游回邬汤湖,再没有在人前出现过。
《庄乡忠贞传·龟》的故事到此就结束了。
江问源看着从皮布后走出来谢幕的戏团,对身旁的陈眠说道:“那个辫子男玩家在临死前挣扎了很长时间,他的死亡方式很可能和燕儿、金卢的死法一样。”
陈眠点点头,“韦丰登说过忠贞传讲的是庄乡糟粕习俗,证明浸猪笼惩罚通奸者的习俗曾经存在过。戏团那么忌讳在民居演这段皮影戏,庄乡很可能在韦丰登父辈那一代还存在着浸猪笼的私刑,董小宛的母亲就是受害者之一。”
董小宛母亲这条线基本可以明确的,但是还有个问题,为什么寸头女玩家却是那种死法。
寸头女玩家没被浸猪笼,那她应该是没有通奸、出轨嫌疑的,可是她为什么会整个人被装进一个外观状若乌龟壳的瓦缸中。在忠贞传的故事中,玉河一辈子忠于家庭,忠于丈夫,她的忠贞获得神龟的肯定和守护。所以寸头女玩家被塞进瓦缸中,就是神龟对她忠贞的肯定?
这不横竖都是死吗?
陈眠指了指坐在他们不远处的甘甜甜,“那她肯定能排除在神龟的射程范围外。”
甘甜甜性格冲动,自尊心奇高,还很好忽悠,数起来全是缺点,但这些都无法盖过她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的最大优势,甘甜甜是未成年。一个孩子,谈恋爱都是禁忌,对感情的忠贞是对心智成熟的成年人的道德约束,是无法用来约束孩子的。
江问源给韦丰登留下足够的金子,让戏团在民居待一整个下午,其他玩家如果有想看的戏目,也可以自己点。其他玩家需要带的生存品太多,不像江问源还能把占重量的纯金带进游戏里,他们自然乐得享受抱大腿的感觉,点上另外几出和乌龟有关的皮影戏,试图从中发现更多的线索。
江问源和陈眠只看过忠贞传后,便离开戏台,他们给甘甜甜打了暗号,让甘甜甜到他们客房去一趟。
甘甜甜趁其他玩家的注意力集中在皮影戏时,悄悄离开戏台,有些忐忑地来到江问源和陈眠的客房。可能是太过紧张,甘甜甜一不小心就说漏嘴,耿直地把内心的想法对江问源说了出来,“你是不是反悔给我两只玩偶,要收回一只?”
江问源沉默了一阵,“你能说出这句话,也就证明你内心也是受之有愧的。这样吧,我交给你两个任务,你完成得好,那两只玩偶就是你应得的,不必觉得我们交易不公平。”
甘甜甜听到江问源的话,才发现她自己把自己给坑了,如果她没说出那番话,也许江问源还会给出第三个玩偶来让她完成任务。但是现在,第三只玩偶长出翅膀飞走了,甘甜甜的心在滴血,可她的自尊心强迫她依旧要保持脸上的笑容,“你先说说是什么任务吧,如果任务让我觉得太危险的话,我不一定会答应。”
“你放心吧。对你来说不是危险任务。”江问源把他们的发现解释给甘甜甜听,“你是本轮游戏唯一的未成年玩家,而且游戏里的时间对于我们的现实来说是静止的,你非常安全。所以董小宛不理会其他玩家,并对你特别对待。我有两个任务要交给你。第一个任务,再次和董小宛交谈,试探一下关于她母亲的事情,如果她不理你,你就强调一下你刚满十七岁。就算你没能从董小宛口中得知她母亲的事,只要她开口对你说话,这个任务你就算成功了。第二个任务,触摸董小宛的后背,想办法测一下她的体重。”
甘甜甜听到江问源对于年龄的解释,基本上已经信了九成,因为她才经过三轮圆桌游戏,而且综合排名一直在中下游的水准,这次竟然飙升到第二名,她自己都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如果是因为年龄保护了她而让她成为第二名,那挺合理的。甘甜甜在本轮游戏中基本等于拥有免死光环,她偷看了江问源两眼,那本轮游戏的第一名实力到底有多恐怖,竟能压过她的免死光环,牢牢霸占着第一名的位置。
甘甜甜现在的心态,就像是一个月光族面对世界首富无法产生仇富的心理,她的自尊心在江问源面前完全是佛系状态。甘甜甜虚心地向江问源问道:“第一个任务我能理解,第二个任务又是为什么呢?”
“还记得韦丰登昨天对董小宛说过的话吗,他说以前董小宛现在打扫戏台,速度比以前慢了一半。董小宛的行动非常缓慢,而且你也在董小宛身上闻到一股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腥味。”江问源点到为止。
甘甜甜睁大眼睛,“你怀疑董小宛她……”
江问源点点头,“所以才需要你去证实。”
甘甜甜略微思考了一会,最终决定答应帮江问源去试探董小宛,“我可以接触董小宛,但我还有个条件,你们必须帮我引开韦丰登。我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无论我能问出多少信息,我都会在半小时后离开董小宛身边。”
甘甜甜的要求在合理范围内,江问源便答应了下来。
他们的计划定在晚饭后。
酒饱饭足,陈眠懒洋洋地靠在江问源肩上,“亲爱的,我吃得好撑哦。我们出去消消食运动一下吧,不然长胖了你该嫌弃我了。”
“你怎么会长胖呢,就算真的长肉了,那也很好看。”江问源转头看向韦丰登,“当家的,庄乡四面环水,日落的景致一定美得动人心魄,你带我们去游湖赏景吧。钱嘛,我们是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韦丰登本来是计划有其他事情要做的,但有钱就是大爷,在纯金的吸引下,韦丰登脸上犹豫的表情立刻被热情的笑容取代,“瞧您说的,就算您不付钱,您作为我们民居的客人,想看日落我也是会带您去的!”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占用你的时间怎么能不付钱呢,当家的时间也很宝贵啊。”江问源对韦丰登客气了一句,韦丰登便乐淘淘地带着江问源和陈眠去欣赏日落了。
等江问源和陈眠回到民居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甘甜甜晚上不敢出门,她又与其他玩家同住,现在其他玩家眼中她和江问源是势不两立的,她拉不下那个脸让江问源来找她,便把见面的时间定在了第二天早上。
今天陈眠一共让江问源消耗了三十二只玩偶,他现在精神非常疲乏,一回到客房便瘫软床上。休息了一阵之后,他强撑起沉重的眼皮,对江问源说道:“你有没有觉得韦丰登挺奇怪的?”
这个江问源还真没发现,“他身上没有奇怪的味道,动作也不迟缓,挺正常的。”
“我的意思不是他的本身异常,而是他的态度……”陈眠说到一半,便被某个异常的声响给打断了。昨晚他们也听到过这个声音,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
未知身份的脚步声,在江问源和陈眠的房间前停下脚步。
圆桌游戏的鬼怪有权利杀死触发死亡条件的玩家,无论玩家怎么躲藏都逃不掉被找到的命运。此时此刻,这个杀机就站在他们门外——
不过屋里的两人都没什么紧张感。
陈眠从床上坐起身来,还有心情和江问源开玩笑,“你觉得外头的东西给我们带的礼物,是猪笼还是瓦缸?”
猪笼是背叛,瓦缸是忠贞。
“我希望是两个猪笼。”江问源想都不想,就给出了答案。
如果是猪笼,那就证明圆桌还没发现陈眠就藏在他身边。如果是瓦缸的话,圆桌游戏无疑发现了陈眠附身在其他玩家的真相,那样的话,陈眠的处境就真的非常危险了。
陈眠在江问源给出答案时便明白他心中所想,“其实两个瓦缸也挺好的。”
陈眠走到江问源身边,“走吧,去给我们的客人开门,看看它给我们带的是什么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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