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雪绛将绯红带回了瑶华洞府,并解开了绯红身上捆绑的缚花雨。
“这缚花雨是老四应不识的本命道器,可变换万般形态,出手便是血溅三尺,用来缚你,反而一丝伤痕都没有。”
年轻道长意味不明,“他倒是会怜香惜玉。”
“仙君大人这是吃醋了”
绯红当着他的面,毫不避讳扯下了素衣领襟,原先的捆仙索在她皮肉上勒出一道道红痕,而最触目惊心的是左胸的伤口,细细密密的锯状,阴阳双生蝶锋利到了每一寸蝶衣,它也给蓝绯红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但疼痛对绯红来说,越疼越是兴奋,她颤得眼尾都堆开了一层嫣红。
师雪绛指腹则是拭去女人眼角的泪痕。
不,她还不能称之为女人。
如她亲口所说,年方十九,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女,而她的容貌艳而潋滟,总让人误以为她是一个风情摇曳的女人。
“你死心罢。”
师雪绛忽然开口。
“师尊目下无尘,视万物如草芥,你若不是与小师妹有关系,怕是师尊看都不看你一眼。”
绯红所以干废这样的男人才有成就感。
绯红咦,我被屏蔽了也被屏蔽系统,你也年纪不小了,该升级了。
系统
不,是你该反省一下你自己,为什么能说出超出系统正常范围的语言
绯红这次的出逃是有预谋的。
她发现师雪绛这个禽兽君子每次见她后总要沐浴一次,而且时间从一个时辰到两个时辰不等,给了她充分活动的机会,只要不是与他正面对上,绯红想要瞒过丹元姑姑,一个连金丹都不是的灵寂高手,简直轻而易举。
蓝绯红是天赋奇差的四灵根,又被取了整整八次的心头血,境界从开光期跌落到了旋照期,可以说是修真界食物链最底层的存在,而蝼蚁被人轻贱踩踏,又有谁会在意她的不甘与屈辱呢
用爱感化那群护短的畜生吗
啧。
这种虚无缥缈、空中楼阁的东西,只有在她强大的时候,才算得上是锦上添花。
否则,那叫摇尾乞怜。
“云遮月,帮我。”
师雪绛一怔。
她竟然喊着他这个假名。
明明是“云遮月”引诱她爱上她,欺骗她,再把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不是吗
疯了一回之后,她身上仿佛长了雾气。
是夺舍吗
师雪绛探究般望着她,只望入一潭的深不见底。
有恨。
而且是浓烈的、不加掩饰的恨。
恨到极致,恐惧到极致,她把他当这个凶手当成了救命稻草。
绯红缠绕年轻仙长的手掌,放在她寸寸裂开的心口上,“我知道你想要救你的小师妹,只要你帮我,我会心甘情愿,为她献上最后一次的心头血。但我不想死,我才十九岁,我不想就这样窝囊地死去。云遮月,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我的情意,你都是知道的,是,你利用我,我怨你可我也曾爱过你,为什么就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这样的君子禽兽,用爱是很难打动他的。
因此绯红又下了一剂猛药。
“我会做你的刀,你的鹰犬,任何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夺来,任何你不能杀的人,我都会帮你料理。你要执掌诸子百家诸天万界,我就陪你青云直上而你折戟沉沙一败涂地,我亦随你同坠无间地狱”
系统无语凝噎。
它很想说,你他妈能不能不要再念台词了
这一段热血沸腾、情意浓烈的话,明明就是它最近看的小说锦衣天下且看花朝里锦衣卫男主对帝王女主说的表白自从宿主动用权限翻开了它的阅读库之后,总是风骚地复制台词,系统觉得自己看小说再也不快乐了。
也是,一个能说出“你红得像个小西瓜”的女人,你基本不能指望她的情话能有多缱绻缠绵。
师雪绛极轻笑了一声。
“蓝绯红,你学聪明了很多。”
不再是一脸恐惧与怨恨地逃离他,而是打破平衡,颠倒局势,主动以身饲狼。
他觉得好鲜活、好有趣呀。
就像是猎物的垂死挣扎,那掐在手掌里的脖颈总是比平常要有劲儿,更让人享受到掌控生死的滋味。
“但是,我为什么同意呢”
逢仙真君的背脊靠在床边的玉钩珠箔上,有一种懒拈花的意懒情疏,“你恨我,也恨蓝真真,更恨一切欺骗你玩弄你的家伙,我把你培养出来,岂不是给自己培养出了一支夺命剑”师雪绛第一次没有用笛子,他两指携住对方颊边一捧乌发。
“别把我师雪绛想得跟你那些裙下之臣一样。”
他在她耳边呵出一段热雾。
“我不吃这一套的。”
“那便立道誓我绝不会挟私报复背叛你”
她掷地有声。
道誓,一种惩罚极重的天地誓约,它以修真者的大道起誓,凡是违背诺言,大道崩毁,沦为废人。
师雪绛眼中流动着春光晴色。
她当真是不一般了。
竟如此魄力。
既是如此,他玩上一把又何妨
“可以,我帮你。”
师雪绛取来一抹霜膏,他睫毛细长,落下来的时候像是海山叠满了烟雾,人也变得清幽淡远。
年轻仙长软面丹唇,眸光掠过绯红左胸伤口,不带一丝欲色地上药。随后,他两指似拈花摘叶一样,将绯红敞在腰间、肩膀的衣襟轻缓拢了回来,她胸前一痕红雪被他遮得严密。师雪绛指尖勾起绯红藏在衣领的黑发,一缕缕的,极有耐心地完全挑出来。
“只是你要记着,我让你活,你便能活。”
而绯红伸出手,手心旋起了一尾黑白阴阳鱼,“我蓝绯红,择逢仙真君师雪绛为主,生生世世,永不背叛”
师雪绛扬唇一笑,与她掌心相合。
绯红感觉手心被咬了一口,阴阳鱼图消失不见。而师雪绛则是慢条斯理撩开了他的衣袖,小臂处多了一副阴阳鱼图。
“你我,已经交融为一体。”
师雪绛出了瑶华洞府,直奔昆山玉君所居住的天经宫。
昆山玉君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轻轻招手,侍奉者便给他斟了一盏灵茶,上面覆着一层细白的浮蚁,望之如堆雪。
“这是你小师妹孝敬的垂垂雪灵茶。”
昆山玉君鲜少展露笑颜,但他眉眼舒缓,此刻的确安闲随意,“她偶得什么好东西,自己都不舍得吃,就眼巴巴送过来。”
师雪绛知道昆山玉君在提点他,便也顺着他的意。
“小师妹对我们也是极好,我绝不会让小师妹堕入轮回之苦。”
昆山玉君饮着灵茶,雾气模糊了他的情态。
“那你这次来,是为了你的小师妹。”师尊波澜不惊地问,“还是为了你的蓝姑娘呢”
师雪绛执礼而起。
“自然是为了小师妹。那蓝绯红被阴阳蝶取了八次心头血,只待最后一次,小师妹就能彻底清除血潭的煞气,生机再续但蓝绯红却是区区旋照之身,她的生机只余一缕,再好的灵汤补药,也无济于事,弟子担心她撑不到明年,恐误了小师妹的一生。”
昆山玉君沉吟道,“那依你的意见”
“师尊,依弟子之见,这蓝绯红的血脉与小师妹同出一源,是难得的替身容器,怕是日后都找不到了,只用一次,难免浪费。”
师雪绛说,“不如让弟子领她修行,一来能增其寿命,为小师妹心头血,二来也可作小师妹的替身,以并蒂之术牵引,危急时刻可让蓝绯红替小师妹挡劫。”
“你倒是”
昆山玉君身姿端正,不曾有一丝歪斜。
“不心疼你的蓝姑娘。”
还在试探他。
师雪绛平静道,“禀报师尊,弟子只是被她的容貌一时所惑,这才起了私心,想纳她做侍妾。如今她竟如此胆大,不仅私自出逃,还险些伤了小师妹,弟子自然是对她生厌。若能为小师妹物尽其用,弟子也算尽了一份做大师兄的心意。”
昆山玉君对弟子恩怨分明的行为表示了赞赏,赐他一枚颜色古朴的天灵玉。
他淡淡道,“真真是天灵根,若是做她的替身,四灵根显然也太寒碜了,你多费心,替她洗髓伐骨,别给真真丢脸。”
“是。”
师雪绛恭顺告退。
而另一头的师兄弟徘徊在小师妹的水晶洞府前。
众人还在为心头血愁眉苦脸。
药汤洒了,他们也重新收集了回来,甚至使用了去尘术,让汤面变得清澈。但小师妹之前也说了,她不喝洒在地上的汤药。
所以这该如何是好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千瞒万瞒的真相,还是被小师妹知道了小师妹最是菩萨心肠,她曾经领了一份看管昆仑仙鹤的差事,那仙鹤看着缥缈出尘,实则是太上墟最能吃的夯货,他们给小师妹准备的口粮,被它们叼得一干二净。
可是小师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饿着肚子同它们玩闹,由老四执笔挥毫,留存了一副少女仙鹤图,他们至今还觉得栩栩如生。
小师妹知道真相之后,还会喝这一碗心头血汤吗
“老四,你觉得我们怎么办老四”
“啊”
老四被蓦然惊醒。
“老四,你怎么了怎么老在走神”老三不满道,“老五也一样,你们回来就奇奇怪怪的。”
老四应不识跟老五楼撼星对视一眼。
愣住。
难道他们想的是同一个人
俩人仿佛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自己心虚的样子,又纷纷撇过头。
“没、没”
二师兄严谨古板,“不管怎样,还是先让真真吃药,虽然不知道这阴阳蝶血汤有没有药效,但早点喝总不会耽误事儿的。”
他们纷纷同意。
师兄弟让小童们给他们通传,不久后,一个姿色普通的少女出来迎接他们。
“姑姑在玲珑阁,我带你们去。”
老六瑞鳞活泼地晃头,“有劳了,仙女姐姐。”
少女被他夸得垂首抿笑。
而其余师兄弟则是在想,师妹怎么跑去玲珑阁了那不是她用来放衣裙的地方吗
果然
他们一进玲珑阁,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云彩霞光,全是蓝真真的罗裙,其中还夹着一两件鳞片小衣。师兄们微微脸热,眼睛有点不知往哪里放。
“师兄你们来啦”
蓝真真像是一头乳燕,扑向他们的胸怀,手里还捏着两件衣裙,“你们看我穿这件轻黄的好看,还是这件淡绿的好看”
老六嘴甜,“小师妹,你穿什么都好看”
蓝真真拧了他一下,拿出小姑奶奶的气势,“六师兄,你的话没一句是真的,我不问你,你给我闭嘴”
二师兄咳嗽了声,“真真,裙子可以慢慢挑,我们还是先”
“不行”
蓝真真严肃打断了他,“师尊还有一百年就要过他三千岁的生辰了到时候诸子百家的俊才都要来的呀身为师尊唯一的女徒弟,我可不能让他们小看我我要提前准备好我的庆生衣裙跟首饰而且啊,我还有好多东西都没买”
她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比如说祖洲的不死草跟水烟罗啦,炎洲极为可爱又能保暖的茸茸金啦,还有,还有长洲的荔枝绿上月,做佩玉一定很好看”
应不识越听越难受。
发生了那么大的一件事,小师妹怎么就只顾着想师尊的生辰贺
而且那还是一百年之后的事情
他正想开口,却不料一向沉默寡言的老三突然说,“小师妹,你已经服用了蓝姑娘的心头血快四年了,病情也稳定许多,不如下一次,过个几年再取,让蓝姑娘养好身体再说。”
今天蓝姑娘的虚弱,他们是看在眼里的。
往日都是大师兄去取血,他们只当是对方被精心调养着,又因为师兄弟第一次干这么阴损缺德的事情,得手之后,也不敢到本人面前走动,就遥遥托了大师兄,把他们行走十洲三岛买下来的珍品宝器都转交给她,权当是补偿的心意。
但今日他们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
心头血被取,怎么能在短短几年内调养好呢算起这一次,蓝姑娘几乎是一年要生两场大病,高明修士尚且伤神,何况她只是一个资质低下的普通女修
三师兄备受煎熬,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这一句求情。
玲珑阁的气氛瞬间僵硬。
正如昆山玉君所言,蓝真真就是个小鸵鸟的性格,她在蓝家受宠,到了太上墟依旧受宠,小姑娘成了小姑奶奶一千年,就没受到过多大的波折,她潜意识逃避困难,特别是逃避一件让她道德受污的事情。
“我、我不知道。”
蓝真真的眸球晶亮,立马起了一层水雾,“我没想要她的心头血的。”
三师兄石雕般凝固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他就知道小师妹不是那种人。
“那好,我去告诉蓝姑娘,让她养好身体再说”
三师兄脚步轻快。
蓝真真见他真要走,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衣袖,“你,你别走啊,她,我”她有些语无伦次,“万一等得太久,我血毒又发作怎么办那,那她的心头血,不就是白费了吗这样搞不好,要死两个人的不是,我是说这样草率不行”
应不识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他心目中的天真无暇的小师妹好像有了一层阴雾,驱不散的冷。
“所以,你的意思是,还是让蓝姑娘取血,哪怕她现在这副油尽灯枯的样子哪怕她会为你而死”
蓝真真哑然。
应不识心头发闷。
他想起那个傻姑娘,她是十五岁来到昆仑山,来到太上墟的。十五岁的少女,青春正好,羞涩抿着唇向他们行礼,眸眼都是春水涨潮的温柔,他们却卑鄙利用了少女怀春的特点,捏造出了一个虚幻的情郎,让她死心塌地献上心头血。
足足四年,足足八次。
而小师妹呢
她被他们精心地养着,精心地瞒着,不让她受到一丝的委屈跟道德谴责,所有的恶人他们来当,所有的鲜血他们来沾。
哪怕间接杀死一个无辜少女。
“算了我先回去了。”
应不识疲倦不堪,转身就走。
蓝真真手足无措,这是她第一次被师兄甩了脸子,有点仓惶,又有点委屈。
二师兄犹豫片刻,还是端出了那一碗阴阳蝶血汤。
“真真,你,你还是喝了吧,蓝姑娘她身体不要,这一年还是不要再取血了。”
连二师兄也埋怨她了
不仅如此,五师兄跟六师兄一同劝她,“是啊,你就忍忍吧。”
蓝真真本来就是有点小性的姑娘,她被人捧着当姑奶奶惯了,冷不防被师兄们接二连三的说道,瞬间委屈得如同天崩地裂。
“我我不喝了”
她怒而砸下一件件精美衣裙。
“给她这些都给她我对不起她我补偿她这总成了吧”
小姑娘抹着泪,哭着跑回了楼上。
“臭师兄我再也不要见你们了”
而绯红听着系统播报的涨涨跌跌的虐心值,笑了。
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师雪绛从昆仑玉君的天经宫带回了一块古朴玄妙的天灵玉,他转手就给了绯红。
对于分神期的逢仙真君来说,天灵玉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什,他偶然发现一处生长天灵玉的洞天福地,整整装了三枚须弥芥子,只不过那些成色没有师尊这一枚来得通透,里面蕴含着澎湃的道力。
“待你身体养上一两个月,我便帮你洗髓伐骨,再用天灵玉修剪一下你的灵根。”
灵根这种事,一直都很玄妙,有的人是市井泼皮,偏生是个单灵根,而有的人饱读诗书,却是一点灵气都没有。不过这些都是一些特例,一般来说,钟鸣鼎食之家更能培育出良才美玉,师雪绛觉得蓝绯红既然是能出过天灵根的蓝家之人,想必灵根洗髓之后,也能更上一层楼。
而绯红则发现,自从她跟师雪绛立过道誓之后
这人的心态转变得有点扭曲。
之前把她当禁脔、玩具一般的存在,现在却精细得像是在养女儿。
“今日是云台长老开坛讲道,我已与他打过招呼,瑞炉会带你去的。其他长老也是,你想去便去,报上我名即可。”
瑞炉是一头昆仑仙鹤,被师雪绛养得圆胖肥润,若是收敛羽翅,活像是一只大肚香炉。
“你呢”
这些天师雪绛解了她的禁令,带着她四处出门,招摇过市,很是得了一番议论。
“我需要做宗门任务,短则数日,长则数月。”师雪绛捋了一下绯红耳边的碎发,他依然记得她满手带血却撩发的场景,艳美又妖异,以至于他也很喜欢这样给绯红别发,“我还要替你寻一些洗髓伐骨的天材地宝,待我回来,你就能脱胎换骨,破茧成蝶了。”
他这般叮嘱着,如同出远门的丈夫在宽慰妻子。
“好。”
绯红仰着头,黑发被束进了一个莲花渐开的金环,耳边则是一对荔枝绿上月的坠子,澹绿得清雅。
“我等你回来。”
师雪绛温柔抚她的额头,而在转身之际,那柔情顿时烟消雾散。
绯红这个狗男人定是一秒变脸,等我武力值搞上来,我给他表演一个05秒下床变脸。
系统回她一串点点。
他出门之后,绯红也骑着胖仙鹤去了云台长老的雾台山。
这是一群金丹修士们的讲道会,而绯红是唯一混入其中的旋照期。
云台长老咳嗽了声,“蓝姑娘是逢仙真君特意嘱咐我等关照的,大家不要东张西望了。”
一句特意关照,将绯红推上风尖浪口。
惊讶、了然、鄙夷、厌恶。
而这样的上下矛盾累积了半个月,终于爆发了
一群外门弟子集体御剑而过,气浪猖狂,故意掀翻了绯红的仙鹤。
“嘭”
她从空中跌落,坠进了一处荆棘石崖,衣裙破裂,面部也被荆棘划下了数道狰狞的血痕,汩汩淌着血。
“对不起啊。”
那群少男少女敷衍地说,“没看道,撞上你了。”
他们随手扔下一个玉瓶,砸在绯红的胸口上。
“喏,给你赔礼谢罪。”
有人就说,“蓝姑娘可是逢仙真君的侍妾,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长老都得恭恭敬敬的呢,你这是寒碜蓝姑娘”
“什么是侍妾我还以为是那什么炉鼎呢”
“你这样诬赖蓝姑娘,小心蓝姑娘钻进逢仙真君的水晶床,吹一下枕头风,你可就完了”
“那我可真太害怕了。”
“你们做什么”
一道充满怒意的声音响起。
少年们抬头一看,顿时被吓住了。
风生真人、不识真人、撼星真人、瑞鳞真人
“快、快起来。”
三师兄郑风生伸出手,欲要扶起绯红,而他迎上的是一双黑如深潭的眼睛,她耳边的荔枝绿上月缺了一只,竟是生生被扯了下去,耳垂撕裂出了一个小口,血珠滴在肩上。她极轻地开口,“这也是风生仙君的英雄救美的把戏吗”
郑风生大为羞窘,起先为了拉近关系,老四那个不着调的出主意,说是来一场假的英雄救美,原来她早就识破了。
“不,我不是”
而最小的瑞鳞则是甩着长鞭,把他们一个个打落下来,眼中显露一丝戾气。
“跪着道歉”
笑声响起。
“道歉”
绯红扶着碎石缓缓站起来,发髻松散,血迹斑斑,她俯视着他们,“我不接受道歉,只接受,血债血偿。”
众人遍体生寒。
胖瑞炉从石头堆里爬出来,胖头一扬,安抚般拱了拱绯红的腰。
不气不气,瑞炉安慰你
蓝衣女子丹唇冰面,不留情面。
“欺我,骗我,伤我,欠了我的债,我会一一讨还,他们是这样,你们是这样,蓝真真也是这样。”
众师兄弟沉默不语。
绯红连坠子也不捡了,转身离开,“胖头,我们走”
瑞炉“”
我不是胖头,我只是头有点蓬松而已。
等那一胖一瘦的身影离开了视野,三师兄郑风生捡起了裂缝里的一只耳坠,才低低地说,“为了给真真取药,她现在,已经恨我们入骨了。”
这个结果他们是该预料到的,但为什么反而有一种失落与惆怅
这一番话也被有心人传到蓝真真的耳中。
她微微心虚,又头疼不已,这个小辈怎么这么能闹腾她还想怎样的血债血偿蓝真真不想跟她纠缠,就打发人送去了一些珍贵衣裙跟胭脂水粉,而隔天被原样不动地退回。蓝姑奶奶气得发抖,竟还有人这般不识好歹,她一个祖宗姑姑赐下的东西,她还敢拒绝
“姑姑,还,还送吗”
“她不要拉倒,不管她了惯得她小辈猖狂”
蓝真真最讨厌就是做小伏低,她活一千年还要看人脸色,那她不如嗝屁算了
最让她无语的是大师兄。
“我说了我要荔枝绿上月,他不给我留着,反而给了那个小辈哼,算了,不稀罕,我自己去买”
这一年,蓝真真去了长洲,心满意足买到了最喜欢的荔枝绿。
而这一年,绯红承受碎骨断筋之痛,她在药池里昏迷了将近一个月,当师雪绛探她鼻息之时,她正好醒来,血沥沥得像是一尊邪物。
“醒了”
师雪绛轻柔替她擦拭额上的血迹。
“醒了。”
绯红回他一个眼波,也许是血渍没有清理,她望着她,就像是望着一头美味的、可供烹食的猎物。
混沌灵根,至纯至邪。
这种同类的气息让师雪绛心神一动。
绯红刚一出世,在太上墟引起了轰动,便是高高在上的昆山玉君,也召见了绯红一次,确定她真的洗出了跟他一样的混沌灵根。
竟是看走了眼。
不是野雀,是猛禽。
“师、师祖”掌门高兴得有些失态,“您要亲自带她吗”
昆山玉君捏着一把雪晴风作扇,扇尾漏出点点花枝,衬得他指尖晶莹如琉璃,“再看看。”
掌门欲言又止,您要是不喜欢,那匀给我们
但掌门想了又想,还是放弃了,十洲三岛的混沌灵根至今只有四位,而三位都是出自他们的太上墟。
第一位是他们那位只研究虫子尸体的大师祖,后来与师门、昆山玉君的理念冲突,主动退出太上墟,去做了其他门派的客卿,现在是一名医家圣手。
而最近掌门又听着了一些动静,说是大师祖又迷恋上了种田,以致于农家那群人,天天往医家的地盘跑,就差没用铁耙把大师祖给耙到他们农家了。
掌门“”
真是属实能折腾。
第二位,便是他们的二师祖昆山玉君,修真界名气最盛的第一人。
而绯红作为第三位,掌门简直想把这祖宗供在头顶上。
前两位修的是太上忘情,也只有太上忘情,能压得住混沌灵根的至恶邪性,因此天底下,除了不靠谱的大师祖,只有昆山玉君能教她了。
掌门并不担心教学问题,昆山玉君座下七大弟子,除了天灵根的蓝真真稍微拖了点后腿,其余的都进入了元婴之境,只不过他们不如首徒师雪绛来得惊才艳绝,还得了一个逢仙真君的名号。
要真能再出一个逢仙真君般的绝世弟子,掌门做梦都能笑醒。
目前蓬莱与方丈都出现了惊世之才,掌门原本把希望放在蓝真真的身上,但她一千年委实有点不长进,身负天灵根,却连同辈都比不过,一些风声传出去,险些动摇了太上墟“第一道墟”的地位。
掌门对绯红寄予厚望,安慰她说,“昆山玉君就是想考验你一段时间,你且放宽心,该修炼修炼,该放松放松。”
说着,他又想起放松过头结果去当了大夫的大师祖,一口老血闷在心口,虚弱地说,“那什么,培养爱好也可以,也不要太松懈了,虫子尸体真的不好玩。”
掌门还希望绯红能远离花花草草禾苗谷子。
“我明白的,掌门。”
绯红适当露出一些仰慕的眼神。
掌门感到了空前的温暖
这就是底层爬起来的天才啊
知书达理尊老爱幼
不像蓝真真那个千年姑奶奶,说她几句,就横过来了,偏偏掌门的辈分没她大,只能垂着脑袋听训,别提多憋得慌了
在掌门的偏心之下,太上墟的资源开始往绯红身上倾斜。
蓝真真第二年回来,发觉宗门的气氛不太对,怎么那么多人都议论起蓝绯红了混沌灵根很稀罕吗蓝真真了解了一番,还真是稀罕,起码比天灵根稀罕多了,她顿时闷得慌,听了几日,听得烦了,索性拉起了六师兄,一同到外头做宗门任务。
第三年,蓝真真跑到蓬莱,被美景迷得忘记了修炼。
这一年,绯红进境神速,从旋照进境到融合。
第十年,蓝真真在一些凡间王朝替天行道,捉拿小妖,受到了百姓们的热烈欢迎,那些皇子们都对她爱得不可自拔,不舍得蓝真真离开。
这一年,在绯红的笛下,金丹皆蝼蚁。
第五十年,蓝真真高兴地试穿她让绣娘赶制的袅袅菱歌裙,走动之际,会传来清灵飘渺的歌声,少女欣喜地想,这绝对能在师尊的三千岁生辰拔得头筹。
这一年,绯红还没有拜师,但她破例成了太上墟新一任的道墟行走。
诸子百家、宗门万千、王朝、红尘、碧落、黄泉,都曾见过、听过、惧过这位一身白衣的道墟行走。
横笛之下,尸横遍野,鬼也穿肠。
第八十年,蓝真真被阴阳化生术反噬,不停地吐血,这着实吓得她魂不附体。
除了踪影不定的大师兄师雪绛,其余师兄都到了。
“师兄,师兄”
蓝真真哭着扑向他们的怀抱,泪珠簌簌而落,像是融化的杏花雪,娇娇可怜,“师兄,我好痛,好痛啊,我要死了”
二师兄还留着那一碗蝶血汤,连忙拿了出来,然而不管他保存得再好,八十年一过,还是变得浑浊沉淀了。
蓝真真哇的一声,被那股腥味刺激地吐了出来。
“呜呜呜,师兄,我不要喝这个,都,都变色了,喝了指不定会变丑的”
她哭得鼻子通红,让众人又生气又心疼。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挑
老三郑风生头痛不已,“那怎么办又让蓝家送人过来”
老四应不识摩挲自己腰间的缚花雨,脱口而出,“不可以一错再错了”
众人沉默。
可不一错再错,他们的小师妹怎么办呢他们原以为是小师妹的症状轻,喝了七次就痊愈了,没想到还在这里等着反复呢
“要不”老六瑞鳞抿了抿粉色的唇,“我们去找道墟行走”
道墟行走。
他们恍惚一瞬,那可是只有大师兄师雪绛才领任过的宗门代表。
“她会给咱们心头血吗”
他们有些忐忑。
“会、会吧”师兄弟互相说服,“蓝姑娘都这般厉害了,想来取一滴心头精血,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虚了。”
他们很没底。
正逢宗门大比,绯红暂时中止了道墟行走的宗门任务,待在她的洞府里修养。
“叩叩”
深夜,有客来访。
不多时,主人缓步而出。
寒山叠翠,桃花傍枝。
道墟行走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山月之色,她眉眼清寒,竟跟他们师尊昆山玉君有几分相似。
二师兄身为兄长,理应第一个开口,他尽量冷静平和地说,“真真被反噬了,她现在很痛苦,所以”
见他有些难以启齿,绯红主动说出。
“所以你们又想挖我的心头血”
众仙君如鲠在喉。
“可以。”
出乎意料的是,她同意了。
三师兄郑风生很羞惭,“对不起,我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先别忏悔。”绯红笑道,“我还没说完。”
在众师兄的视线中,她突然抬起手,掌心朝下。
“哗啦啦”
在她掌心之下,细小的、宛若红牙的令牌张牙舞爪地飘扬。
“恰逢宗门大比,我呢,也想凑个热闹,便向长老要了六张生死签。”
“赢我,心头血给你们。”
“输了”
她指缝松开系着血牙命牌的金线,它们一个个砸落在他们的脚边。
“便去当冥府小鬼罢。”
想要心头血可以,拿命来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