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手中的长剑,身上的衣袍,犹自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冷冽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瞎了?”
许落还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不瞎了。”
反正他早晚会知道,她是骗他的,这会儿承认也就罢了。
月色清明,映照着顾骁野漆黑眼底微冷的凉意。
所以当初在云州城,她全都是骗他的。
她演得那么尽心尽力,装得那么像,还真是难为她了。
顾骁野幽幽道,“你到底有什么是真的?”
许落惭愧地小声道:“我是许家小姐这件事,是真的……”
顾骁野盯着她,好半晌没说话。
他不是轻易会对人生出怜悯之心的人,也从来没人能因为装可怜骗过他。
许落算是第一个,没准也是最后一个。
长这么大,难得生出一份怜悯之心,谁成想,竟是被骗得不轻。
许落见他半晌不言语,没来由地有点不安,不由鼓起勇气,自我辩解了一句:“当初在云州城外,我遇到你的时候,你们正在杀人,你要是知道我能看见,那我不就没命了吗?我也是不得已,才,才骗你的,后来骑虎难下,也就只能装下去了……”
顾骁野冷笑:“如此说来,你骗人还有理了。”
许落:“.…..”
她没理,可当时她除了那么做,她还有什么别的选择么。
不过这事,终究是她错了,该道歉,还是得道歉。
许落只能又解释,将她到了京都遇到顾骁野为何仍未说出真相的缘由都说了。
末了,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放软了声音:“是我错啦。你就别生气了好嘛?”
顾骁野薄唇紧抿,没做声。
许落偷眼觑着顾骁野的脸色,“我把你带回家时,我爹说让我别瞒着你,所以我本来想着第二天就告诉你我的身份,那天早上我因为你的伤,还特意去找了长乐公主,找她要了药膏,结果等我回府时,才知道你已经走了,后来咱们一直没能再见面,这不就没机会跟你解释吗……”
她又扯了扯他的衣袖,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顾公子,顾将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我救过你一次的份上,你就不要跟我这个小女子计较啦。”
顾骁野的神色终于微微缓和了些许,“当初你去云州做什么?”
许落没敢说自己逃婚的事,咳了咳,“去,去找我哥。瞒着我爹娘去的,所以没带侍卫,路上摔下马来,晕过去了,怎能想到凑巧就碰到你杀人灭口,话说,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你要把他们全杀了……”
顾骁野没什么表情地说:“那些人,是西戎的奸细。”
许落“哦”了一声,目光落在长廊上那死去的黑衣人身上,“这个人是?”
顾骁野淡淡道:“刺客。”
许落呆了呆:“刺,刺客?刺杀谁呢?”
顾骁野看了她一眼:“你说呢?”
许落指了指自己,有些错愕:“我吗?为什么啊?”
她就是个要去西戎和亲的人,谁吃饱了撑的,要来杀她啊。
难不成,是不希望大周和西戎和好,非要让两国发生战争么?
顾骁野淡淡道:“目的暂时未知,不过抓了两个活口,应该能问出些东西。”
说起来,他们出京都才不过两三日行程,竟然有人公然前来行刺,无论对方目的是什么,其心都可诛。
刺客一共来了四个人,两个正面闯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已然被抓,两个趁乱进入,直奔许落所住的二楼,显然是想要对许落不利。
还好顾骁野发现及时,及时诛杀了这两人。他怕惊着她,所以,出手极快,却不意,还是被许落撞见了。
顾骁野命人上楼,将那黑衣人尸体拖下去。自己也准备下楼时,又顿住脚步,问了一句许落:“刚才打算下楼,是要做什么?”
许落摇头,“没什么,就是半夜睡不着,听到外头有动静,所以想去找你。”
顾骁野深深看了她一眼:“那跑什么?”
既是找他,为何话都不说一句,转头就跑。
许落心道大哥你在杀人哎,她不跑难道站那儿看吗?
好一会儿,许落吭吭哧哧地憋出一个字,“这不是害怕吗?”
顾骁野意味深长地:“害怕?”
在云州城郊,她撞见他杀人暂且不说,在边境小城被掳掠去西戎小城时,她见到的杀人场面也该不少。
他以为她早就对这些场面见惯不惊了。
许落认真道:“你杀起人来,怪可怕的。”
关键他动作太快,鬼魅一般,一剑封喉,血雾喷溅,她那么猝不及防的近距离直击,冲击力确实挺大的。
许落说着,忍不住看了眼地上那摊血迹,回想起刚才的一幕,犹自带着几分心有余悸。
顾骁野敏锐捕捉道了她眼底的那一点厌恶和惊恐,莫名生出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不悦。
“你早知道我是什么人。“
月光斜斜照着廊檐,少年半边脸庞隐在阴影中,语气听来也有些阴恻恻的,“现在害怕,晚了。”
许落:“……”
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比刚才杀人时还要恐怖两分。
那两名被抓的刺客,什么都不肯说,竟是服毒自尽了。
连夜赶往京都去找许成明的信使,被叫了回来,但第二拨信使,被派了出去。
顾骁野给皇帝写了封急信,将刺客意欲对许落不利之事,详细禀报了一番。
送亲队伍的行程不能因此而耽搁,势必要继续往前走,但防卫警戒比之先前加强了许多。
此前带着侍卫守在许落马车边的,是两名副将,而今,是顾骁野亲自护送了。
以至于许落一掀开马车,就能看见顾骁野。
顾骁野一副公事公办的淡然态度,许落想要什么,他都会设法满足,但她偶尔想去落脚的小城逛逛,吃些街头的小吃,顾骁野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
美其名曰,为了她的安全考虑。好在许落也知道他是为她好,并不计较。
而今许落在他面前没什么秘密可言,自然也就没了心理负担,渐渐恢复了本性,而且她反正也要远嫁西戎国,所以说话行事也就没啥顾忌了。
“顾公子,”许落好奇道,“我能不能问问,当初你为啥要跟先帝拒婚,不愿娶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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