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落自然不是真的听到了顾骁野的军情决议。
她所说的,都是她从书里知道的,顾骁野在这场战争中即将采取的措施。
袁让脸色微变。
历城有江水穿城而过,名曰清江。
若清江水决堤……历城不战自乱。
怪不得顾骁野带兵到了九江后,一直按兵不动,却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落儿放心。”
袁让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清江上游闸口有重兵把守,他想要决堤引水,不会那么容易。”
“可是……”
许落犹豫了一会儿,“我听他们说,顾骁野会亲自带兵夜袭清江镇,火烧粮仓,以此引走驻兵……”
袁让的神色一点点凝重起来。
他本以为许落说自己有重要军情汇报,只是小女孩为了见到他,随口扯的谎。
没想到,还果真是利害相关的重要情报。
思量透其中关窍,袁让背心都出了一身冷汗。
清江上游闸口与清江镇相去不远。
袁让的粮草就储藏在清江镇。
此地山水环绕,离着历城不到百里,退可守,进可攻,算是历城的大后方。
若顾骁野真的夜袭清江镇,火烧粮仓,那闸口的守军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必会出兵援助。
然这一援助,也就中了顾骁野的调虎离山之计。
看来顾英奇的这个三儿子,倒真是不容小觑,非但兵行险招,且用兵诡谲,完全不按常规路数走,竟是个不能忽视的劲敌。
袁让匆匆让人送许落下去休息,立刻召集将领们商议应对之策。
许落所言,虽然不知真假,但,清江镇,不可不重点设防。
袁让一番布置,终究是不放心,到底亲自带兵去了清江镇,秘密布防,只待顾骁野的军队来袭。
同样在等待的,还有许落。
书里顾骁野引水淹了历城,袁让狼狈败退。
邓充领兵回援九江时,被顾英奇和顾骁野两相夹击,大败而逃。
然二人很快合兵一处,袁让缓过劲儿来后,很快沉稳组织了回击战,愣生生与顾家父子周旋了一年多。
直到袁让投降,南方的叛乱,才算彻底平定。
当然,袁让后来也成为了顾骁野麾下的重要将领,立功无数。
反正袁让迟早要降,倒不如,由许落来加快一下投降的节奏。
只是,要牺牲一下顾骁野的计划。
否则,她难以获得袁让的信任,更不能说服袁让得胜后领兵往东,提早进入他命定要失败投降的那场战役。
顾骁野军中。
温平从怀中摸出尚带着体温的信:“这是主公写给三公子的信。”
顾骁野展开这封信,信里,的确是其父顾英奇的亲笔字。
但来信内容,简直让人匪夷所思:竟是要他突袭清江镇之战,做做样子就行,只许败,不许胜。
若非温平信誓旦旦说,此信是顾英奇亲手交给他,中途片刻不曾离过他的身。
顾骁野很可能会怀疑此信被人掉了包。
夜袭清江镇,水淹历城,是他击败袁让、解围南江、夹击邓充等系列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因需要顾英奇的配合,是以早提前派人通知了顾英奇。
可顾英奇写来此信,要他只败不胜,却是何意?
“我爹,可还说了什么?”顾骁野沉声问。
温平摇头:“只让我将此信交给三公子,要我嘱咐三公子,务必按信中行事,不得有误。”
见顾骁野神色不对,温平试探着道,“可是这信……有古怪?”
顾骁野:“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说到匪夷所思,温平突然想起个事:“三公子,有件事,其实也教属下想不明白。是许姑娘的事。”
顾骁野抬眸看着他。
温平迟疑道:“许姑娘到南江,不过呆了两天,就跟着属下一起回来了。”
顿了顿,又道:“她去了……历城。”
历城。
顾骁野皱眉,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跑去历城做什么?
顾英奇不是向来最看重她吗?
怎会轻易放她离开?
顾英奇到底打的什么算盘,难不成,又听信了什么占卜测算,所以才有此举?
顾骁野眸光变幻,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向来的淡漠。
许落去了历城,不关他事。
但顾英奇这封信,却打乱了整个作战计划。
参与历城突袭的几名将领被迅速召来,信件在将领中间传看,每个人脸色顿时变了。
精心策划的一场十拿九稳的攻袭战,竟然被要求只败不胜,任谁都难以接受。
众将领急了,“三公子,真要这么干,那这场仗后面还怎么打?”
顾骁野神色未变:“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众将领互相对视一眼,不知顾骁野此言何意。
顾骁野抬手,将信放在烛火上点着了,信件被火舌吞噬,很快化为薄薄的纸灰。
帐中灯火映着少年漆黑难测深浅的眸。
想要打胜仗,倒也不是只有突袭这一条路。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便让他走一走,最险的那条路。
许落不安地等了一个多月,袁让终于领军回了历城。
城中敲锣打鼓,欢天喜地,庆祝一场大胜。
“听说,袁都尉不仅在清江镇大败敌军,还活捉了许多俘虏。“
袁让派来服侍许落的侍女兴高采烈地说,“还有带队的将军呢,好像是什么顾太守的儿子……”
许落正在喝茶的手抖了一下,茶水都溅了出来:“顾太守的儿子?是叫顾骁野吗?”
侍女被许落的反应给吓到了:“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叫什么。奴婢就是刚才从前厅过,听那些士兵议论来着,奴婢远远瞟了一眼,倒是个很年轻的少年将军……”
许落放下茶杯,就往前厅跑去。
不会是顾骁野吧??不是吧??
顾英奇不是都给他去信了,叫他攻打清江镇做做样子就行,他应该不会亲自带兵去清江,被抓的那个人,应该不是他吧?
正一抬眼,许落的脚步猛然顿住。
前面几个人押着一个人经过,许落一眼就望见了神色冷漠的少年。
哪怕被缚住双手,身上遍布血迹污渍,却仍只是淡然自若,不见半分狼狈之色,好似他并没有身居生死困境,而只是闲庭信步。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顾骁野抬头,漆黑的眸正正对上许落的视线。
许落:“......”
竟然,又见面了。
还是如此别致的见面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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