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抵达(1 / 1)

王老爷面沉如水,他说:“虽说你们这是官家的田庄,我只是一介商人,但凡事好歹要讲道理。往年这糖都是我来收,无论太平年还是灾年,我的货款都是一次结清的,从未有过拖欠。今年我千里迢迢赶到这里,你一句话就把我拒之门外,陈头,这不太合适吧?”

陈老汉确实有些不好意思,他说:“王老爷,小老儿也知道你做生意一贯很公道,但今年这红糖是真的卖不了了。这样吧,我带你去那些农户家里走走,无论多少,你先收一些回去,好歹填补些。”

“是有人在我之前来收了吗?陈头,咱们做生意也有好些年了,我王百万是怎样的人,你应该清楚,他们能出什么样的价钱,我也不是不能出。陈头,你是知道的,那些人不明底细,他们付款未必能有我痛快!”王老爷见他态度诚恳,怒气也稍微收敛了些,今年两广地区遭了旱灾,那里的很多村民都将甘蔗苗拔了补种红薯。

那边本来是产糖大省,南边市场上起码有十分之三四的红糖是他们那里出的,今年闹了这一出,红糖产量立减,几乎才到往年的一半。

王老爷接到消息后便立刻启程赶往南闽省,想趁消息没传开之前按原来的价钱把红糖收购了。可没想到,居然有人横插一手,但比起被别人收走,多出一点银子倒也算不了什么了,只要能运出去,这里头的利润还是很大的。

陈老汉有些哭笑不得:“哪来的别人呐,我们这里偏僻,若不是熟悉的商户,谁会到我们这里来?”

“那是因为什么?如果是价钱的话,那好说,我愿意在原来的价钱上提价一成,怎么样?”王老爷一副好商量的语气,漳州府这边很适合种植甘蔗,不论是个头还是甜度都比别的地方好些,榨出来的红糖也堪称上等。要不是这里太过偏僻,过来竞价的人肯定是一大把的。

陈老汉摇了摇头:“王老爷,这不是价钱的问题,实话说吧,我们今年出的红糖全部都制成了霜糖、黄糖和黑糖,便是想卖给你也没有了。”

王老爷瞳孔快速扩大,他听到了什么?

“陈头,你莫不是在开玩笑?你们制成了霜糖?那种白花花的霜糖?”

陈老汉骄傲地挺胸:“正是!如今就堆在我们的库房里,我知王老爷你向来是做红糖生意的,所以今年是卖不了了。”

“陈老兄,你这就是偏见了,谁说我们做红糖生意的就不能买霜糖了?”王百万突然换了一张笑脸,乐呵呵地说道。“你带我去看看,如果好,我就都要了!”

他爽快地话语让陈老汉有些无所适从了,霜糖的价钱可比红糖高上许多,能都要了?

“王老爷,这小老儿可做不了主,而且我们这里的霜糖看着比市面上的还好一些呢,价钱可不会低。”想要压价的话是不行的!

“那便请陈老兄请能做主的人来吧,价钱的话我要看过这糖的成色再商议,若真是上品,那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王百万对于这些霜糖是势在必得的,说起来,他之所以一直都做红糖生意,还不是因为弄不来这霜糖吗?

凡市面上的霜糖,几乎都出自淮南郑家和江阴杨家,两家的商号遍地开花,只有他们吃肉的份,旁人连汤都喝不着。就连王百万自己做糖生意的,家中每年也少不得花几千两去买他们的霜糖给自己做脸。

陈老汉见他是真心想要的,当下也不再犹豫,让人套了牛车去提学司找人,而他则带着王百万进庄子,把仓房打开让他查看霜糖的成色。

王百万在看见霜糖之前心里其实是半信半疑的,他自己也曾试过做霜糖,可是无论是洗还是筛,都只是浪费红糖而已,根本就无法成功。

“这……这成色……”王百万紧走几步上前,想把手伸进坛子里摸一摸,陈老汉赶紧阻止他,然后用一根木勺舀了一些糖出来倒在他手上。

王百万先观其色泽,发现果如天山白雪一般,触手干燥,如海边细沙。他伸出舌头把糖舔进嘴里抿了抿,发现这糖的甜度也似乎比外面的好一些,果然是上品!

陈老汉观察到他的表情,得意笑道:“王老爷,这糖可算上品?”

王百万一时没有出声,按照商人的习惯来说,贬低商品是他们的本能,要不然怎么压价?

好在陈老汉也没再问,看过霜糖后就把他请到了屋里,然后让他婆娘做了一份糖糕,泡了一杯热茶端上来招呼。

这东西是楚辞让做的,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来者是客,无论最后售出与否,买卖不成仁义在,至少得让他们给漳州府留下好印象,这样以后来往的商人才会更多些”。

王百万是富商,平时什么好东西没吃过,这一份糖糕本来算不上什么。但他刚刚灌了一路冷风,现在舒服地坐在这里喝着滚茶,吃着香甜软糯白嫩的糖糕,竟有种奇异的满足感。这让他心中对于庄子里的霜糖更有几分好感了。

吃完了东西,两人又坐了一会,提学司的人到了。来的是王明,王百万看见他倒不敢和对陈老汉的态度一样了。自古官民有别,即使他只是一个学官,也比他一介商人的地位要高得多。

“王老爷,这是提学司的王大人。”陈老汉为他们引荐。

“王老爷?这可真是巧了,我也姓王,说不定咱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王明笑得十分可亲,态度也好似闲话家常一般,没有一点上位者的傲气。

王百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身为一个商人,和当官的打交道也是常事。别说是这些有品级的官了,便是那些衙门里当了个差的,头都昂的比别人更高些,何曾有过这么好说话的?

“大人说笑了,小民的王哪敢和您的相提并论。”

“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大家都一样。”王明笑了笑,“好了,闲话我也不多说,王老爷可是真心想做这霜糖的生意?”

王百万连忙点头:“大人,小民确是真心想做这生意的。只是,不知这霜糖作价几何?若是价钱合适,我便都要了。”

王明心里有些犯愁,他问价的信寄出去还没回应,这几天他也到那些铺子里了解过,这每家的价钱都不一样。他自己家中采购的,是这里头居中的那一种,一两大约在六十三、四的样子,一斤就要一两银子左右。

往常他没了解过这些琐碎事,如今一听不免有些咋舌,如果他家无恒产,光靠那一个月十几两的俸禄,恐怕连糖都吃不起。

要报价的话,肯定不能以这个价钱,要多少才合适呢?

王百万看这位大人皱着眉头似有不满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忐忑。万一对方狮子大张口,再来个强买强卖可怎么办?

王明最终还是没有先报价,而是探了探他的口风,再拿出自家糖的成色来说话。而这王百万也熟谙砍价之道,从发家不易讲到运输的困难,最终以五十七文每两的价格成交。

王明对这个价格挺满意的,毕竟是别人过来收,不用他们费时费力运到外面去。王百万也挺满意的,虽说比他的心理价位贵了一文。

今年红糖大省减产,这种霜糖势必也会比原来更少。物以稀为贵,现在外面的霜糖每两已经提到了七十文左右,等到接近年关的时候想必会更加高。这批霜糖买来,去掉成本和来回的路钱,算下来应比他买红糖还要赚的多些。

在一旁看他们谈买卖的陈老汉激动不已,往年累死累活熬红糖,收购价也不过是十五文一两,今年有牛帮忙,也只比以前多那么一道工序,价格就能翻上几番!

生意谈妥之后,王百万生怕夜长梦多,要求马上过秤。这庄子上就有大秤,陈老汉喊来庄子上的人手,将仓房里的霜糖一缸一缸搬出来过秤。

称好一缸,便把重量写在纸条上贴在缸口处,这五个庄子加起来一共八百多亩地,去除建筑面积和种植水稻以及其他果蔬的面积,甘蔗差不多种了二百多亩地左右。

古代没有各种肥料,不比现代一亩地的产量差不多在三到十吨左右,这里一亩地大概也就一两吨的样子,换算成古代的斤两,一亩肥地大概能产出两千五百多斤左右,而瘦地只能产出一千多斤。

提学司的这几个庄子上的负责人,有的勤快有的懒些,所以最后这二百多亩差不多共收获了四十一万斤甘蔗。一百斤甘蔗能出三斤白糖,一斤是九百一十二文,三斤就是二两七钱多银子。

王明叫了几个手下一起来算账,几人算盘拨的飞快,总算将这院子里的糖价算清楚了。王百万请来的账房先生也在一盘算,最后两边一对账,发现数字刚好对上,这糖总价是一万一千一百二十四两六钱银子。

王明大方地表示,这零头可以抹去,于是那六钱就被抹掉了。

这数目比较大,王百万身上只带了几千两银票。不过幸好这里的钱庄是全国通兑的,于是王百万赶紧邀上王明,带上印章,一起去那天下钱庄兑出银票来。

第二日,王百万乘上那载着一万多斤霜糖的大船,离开了漳州府。

这笔钱入了账,楚辞走路都带风了,想到明年一二月还可以再榨一批糖,他就高兴得不得了。

不过,最让他高兴的还不是这件事。他翻开老黄历,看着那个被圈上的时间,心里涌上一股酸甜夹杂的滋味。

再有三五天,寇静静就要到了!

楚辞忘不了自己收到信,看到这个消息时的感受。想起当初京城一别,他哄寇静说一年就能回去,现在已经三年多了,他还在南闽省沉浮,而那个说要在京城等他的人,却来到了这里。

楚辞这几天有空总是会照一照镜子,仿佛变回了当初那个极为重视仪表的人。自来到这漳州府,一到到晚都忙于公务,他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当初那一派斯文俊秀的样子。

……

寇静这边也有些忐忑,他的忐忑不来源于外表,而是来自船上的某几个人。

以前寇静对于文官们还是很有好感的,他不像别的武官一样,总是认为文官们狡诈奸滑,一肚子坏水。但被温太傅一坑,他也忍不住对文官这个群体有了点看法。

那次温太傅来找他,说是要带几个孩童同行,他想着许是随行家眷,便同意了。可没想到,临行前夜,他回到将军府,刚踏进大厅,便见到温太傅正坐在厅中和徐管家闲聊。他身边坐着几个人,一个已是翩翩少年,另外两个还是小孩子,其中一个孩子听见声音转过头来,寇静一眼便看见了那张圆圆的脸蛋,电光火石之间,他认出了来人,这分明就是当今六皇子虞秋!

虽然这位小殿下大了几岁,可脸部轮廓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这样看来,旁边比他大几岁的应该是三皇子虞稔,比他小一些的,应该是七皇子虞穗了!这几人和圣上如出一辙的眉眼,让人想看错都难!

寇静一时心力交瘁,他将温太傅请到一旁,低声询问原由,在得知是圣上密旨时,他沉默了。虽然他不知道圣上这样做的理由,但他知道这事他不能再问了。只是,圣上有说让他们跟着队伍一起出发吗?

“温大人,这一路上随行之人众多,万一有见过几位小殿下的,岂不是会走漏风声?”寇静提出可能发生的隐患。

温冰笑眯眯地说道:“这就要劳烦寇将军为我们单独安排一辆马车了,到时候我让几位小殿下少出门。”他见寇静还是肃着一张脸,便打起了感情牌,“寇将军,非是老夫想要麻烦你,只是我们老的老,小的小,单独出门不是更惹人怀疑?万一路上再遇到强人,老夫恐有负圣上所托啊!”

寇静心中叹了口气,这也是他没有严词反对的原因之一。

“既如此,还请温大人千万不要让几位小殿下单独出门,平时人多时也避着点,下官也会尽量做好安排。”

温冰捋了捋胡须,满意地笑了。他之前便打听过,这位寇将军是楚辞的义兄,人品是断然不成问题的。

因为明日便要启程,所以寇静就把他们留在了府上歇息。

是夜,徐管家见寇静房间灯一直亮着,便问他有何烦心事。寇静十分信任徐管家,便将此事告诉了他。

徐管家思忖半晌,然后道:“少爷是想让他们乔装改扮,好避人耳目是吗?我之前在楚少爷那里时,曾听说过一件事……”徐管家将楚辞揭穿易容倭人的事说了一遍,“我听说后,很感兴趣,楚少爷便把那药粉的方子给我看了,如今我还记得些。”

寇静一听,好像楚辞信中是提到过此事,于是和徐管家按照方子连夜配出了那易容药粉。

第二日随他一起出发的,便是一位看上去很虚弱的老者和他身边几个其貌不扬的孙儿。

说来也是奇怪,他们乘车离开京城时有人揭开帘子仔细查看了每辆车,后来去海平府乘船时,也有一队人马细细地检查了才让他们上船去。

在船上的时间难以消磨,寇静除了带着手下去甲板上练一练身手外,有时也会坐下和温太傅手谈一局。

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离南闽省也越来越近,终于,在九月十六这天早上,他们的船抵达了省城外的码头!,百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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