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当第一期教育报做出来时,时间已经进入五月底。
因为这教育报内容比较有深度,比较适合县试班以上的学子,所以楚辞决定,这报纸县试班以下的一班一份,县试班学子则每人一份,他让各个学校都登记好了人数,以后报纸就按人数发下去,以免造成浪费。
楚辞还给知府衙门的人也送了几份报纸过去,这次教育报能够成功发行,知府大人的支持也是很重要的,毕竟朝廷邸报只发到各地知府衙门,若他以此为难,楚辞也没有办法。但自从上次码头那件事后,陆知府对楚辞的态度就好上许多了。听他亲自上门讨要,陆知府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并让提学司的人每五天过来抄一次。
六月初二这天,当陆知府得知提学司的人上门送报纸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心想着还真叫他们弄出来了。可他心里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当时楚辞向他介绍时,他也没认真去听。他本想让他们处理了便是,但又觉得,这会儿既送来了,那就看看也无妨,于是便让人留了一份下来。
陆知府让人将留下的那份报纸放在一边,等他处理完公务再看。这一处理就是一上午的时间,陆知府已经完全将那张报纸抛到了脑后。等他出去吃饭时,却发现手下的官员们似乎在议论着什么。仔细一听,似乎和什么案子有关。
陆知府为官虽达不到什么在世青天的程度,但也不算昏庸。他心想着,能让这些人在饭桌上讨论的案子,必是大案无疑。他又回忆了一下这几次处理的公务,发现好像并无什么大案报上来,心里不禁有些生气。
“诸位在谈什么案子?是哪个县发生的?县官何人,判决为何,为何不上报?”
一连串的发问让讨论正欢的几位大人脑子发懵,待明白过来是上峰发问时,他们马上解释道:“并非是漳州府之案,这是杜撰的。”
陆知府一听,感到十分奇怪,一个杜撰的案子也值得他们在吃饭时还要讨论吗?
“把那杜撰的案子也说与本官听一听?”陆知府在桌子上坐下,示意下人将饭摆上。
“是,大人。这案子说有一人名叫张三,夜间熟睡之际突闻异响,原是一贼人李四入院想要偷窃。张三起身,在柴房拿了一根木棒出门准备与其搏斗,谁知那李四胆小,撒腿就往外跑。张三提棒追去,那李四慌不择路,掉入路旁深坑,折颈而死。次日,李四家人以杀人罪将张三告上公堂,试问若你是县官,将如何判案?”那位大人口齿伶俐,抢先将这案子说了出来。
“诸位以为如何?”陆知府就着故事下饭,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有一掌管礼房的大人就说了:“这李四虽有意盗窃,但他罪不至死,张三未免太凶悍了些。依下官之意,应该将其收监,徒三年。”
“此举不妥,”户房大人就摇头了,“虽然李四之死确与张三有关,可这乃李四盗窃在前,依下官看,只需让张三赔付银子若干即可。”
“可李四并未偷得任何财物,他既然跑了,证明其有悔过之心,不该得饶人处且饶人吗?张三这般穷追猛打,以至李四性命不保,他家中亦有妻儿老小,生者何辜?岂是区区几两银子就能了事的?”礼房下一典吏说道。
“不曾偷得,就不算偷盗了吗?那李四会摔死也是因为做贼心虚,怎么能怪张三呢?”
这几位大人讨论着讨论着,竟然饭也不吃了。一边认为张三虽然有罪但因其追赶的是贼人,只需赔偿即可。另一边却觉得李四无大过乃张三逼迫而死,需要依法处置。
知府大人坐在旁边一边吃,一边想:好在这几位都不涉及刑狱案件,要不然的话,还不知有多少冤假错案发生。古人言,术业有专攻,此言果然不虚啊!
“大人,您怎么看?”下面的人吵了一会,觉得好像忽视了陆知府,便来问他的意见,两边都希望自己的想法能得到陆知府的支持。
陆知府慢条斯理地放下碗筷,悠悠说道:“此案应判张三无罪,李四入院盗窃在前,失足在后,与他人何干?李四家人告的无理,但念其乃死者家属,已然痛心疾首,故不治罪。”
此话一出,两边都傻眼了。因为他们无论怎么争论,都认为张三是有责任的,只是责任多少而已。不曾想,他竟然无罪吗?
看着各位大人小小的眼睛里透露出大大的疑惑,陆知府笑了笑,说道:“若众位不明白,可去向刑房游大人请教一下,他专精律法条文,一定能给大家解释清楚。对了,这案子是何人杜撰,还颇有趣味的。”
“这就是今日送来的报纸上出的题,大人公务繁忙,应还未看吧?”
陆知府听了,便将剩下的饭几口吃了,借口处理公务回到办公之所,将搁置在一旁的报纸打开看了起来。
被留下的官员们见陆知府走了,便也飞快地吃完饭,而后又一起去了刑房,想要弄清楚陆知府判案的根据是什么。
刑房游大人刚刚处理了一桩案件,此刻正坐在刑房办事处吃东西。他是个北方人,此刻正拿着煎饼大葱蘸酱,吃得津津有味的。
“几位大人怎么过来了?”游大人见几位平常不太见面的同僚今天一起过来了,心中疑惑非常。
这几人被大葱的味道熏了一下,很想立刻出去,可是思及案子,还是坚强的留了下来。“游大人,咱们有一个案子想让你帮忙解解惑,不知你现在可有空?”
“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礼部典吏将案件和判决都说了一遍,还小心机地将这判决是知府下的隐瞒下来,生怕他因为这个原因影响了公正。
游大人听完笑了笑,说道:“我还说是甚的疑难杂案,这不明摆着吗?大魏律有云,夜闯民宅者,可就地诛杀。别说张三只是追出去,便是他直接乱棒将李四打死,也无需偿命。毕竟谁知道那李四夜闯民宅是想盗窃还是杀人呢?”
“……”大人们听后,都沉默了。游大人能理解他们对于律法条文不熟悉的原因,因为职责不同,他们无需深入了解。但这几位大人还是受到了刺激,一个个都决定回家后就看看大律令,以免再像今天一样丢人。
不止知府衙门在讨论这张报纸,漳州府内所有拿到报纸的学子们也都在议论。
……
当天,府学山长在接到用油纸包裹好的报纸时,就忙不迭地用裁纸的小刀将其划开了。
包装一拆,“教育报”这三个字就出现在眼前。这是楚辞亲自书写让人刻出来的,大写加粗的字迹看上去无比鲜明,令人印象深刻。
府学山长小心地扯出一张报纸,先看了第一个版面。这上面写着时政要闻,然后下面分列了几个数字,第一条消息就是关于最近南闽省城破获水匪一案的事。大标题的下面用简洁的语言介绍了破案的过程及最后的处理方法,看得府学山长是心惊肉跳的。他原本只隐隐听说了这件事,没想到内里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一想到贼人杀害当地百姓,利用他们的身份潜伏其中他就毛骨悚然。
看完了第一条后,他又接着看下面几条。这里面都是朝廷内外的大事和最新发布的政令,看完后,府学山长陡然有了一种“不出于户,以知天下”的感觉。
看完第一版面后,他又翻到第二个版面,上面是一篇史论——《刑赏至论》。这是淳德五年,南闽考生林志远在殿试时所做的一篇文章,就是这篇文章,让他得以成为南闽省第一位状元郎,后又入内阁,死时官拜正一品。
府学山长乃林家后人分支,当他看完这篇文章后,难免热泪盈眶。他没想到,除了林家人之外,竟还有人能记得这篇文章,并且刊登在报纸上任众人品鉴。他一直相信,林家的没落只是暂时的,因为他们的祖上曾经证明过,只要肯发愤读书,一定就能出人头地!
林山长急于让所有人都能看见林家先祖的这篇文章,于是他便唤来教员,让他赶紧去到每个班,把报纸发下去。
和山长不同的事,所有的夫子和学子在拿到报纸的那一刻,都率先翻找第三个版面的内容。
前段时间山长去提学司开会,回来就介绍了一下报纸的事情,还让学子们都写了文章交上去,说要投稿什么的。被选上的文章能刊登出来,据说还有什么稿费,最重要的是,还有可能会被提学大人亲自评点,这可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情!
“快看快看!这里面有府学学子的文章,第一篇就是!”只见一个学子大声喊到,就好像上面是他的名字一样。
大家顺着他的指点找到了第一篇,只见上面第一行印着《何谓学也》四个大字,第二行字略小些,上面写着漳州府学乡试甲班陈毓之,指导夫子孟道远。这果然就是他们府学的学子写的!
大家认真地看完了这位叫陈毓之的学子写的文章,心里忍不住叹服,怪不得人家能上报纸呢,这无论是文笔还是对书籍的理解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好。
赞叹过后,他们又接着往下。下面是点评,点评人那里赫然写着漳州府提学楚辞几个大字,原来他们说提学大人有可能会亲自点评竟是真的!
这点评上面首先肯定了陈毓之的文章,说他“文笔流畅,条理清晰”,除此之外,大人还说他“深得魏晋遗风,以古写今,令人赞叹”。当然,夸奖过后,楚大人点出了这文章里的几处毛病并加以修改,又教了他几句遣词造句的方法,还给他推荐了几本书去看。
这点评看得众人羡慕不已,要知道楚提学可是今科的状元郎,还是大魏有史以来第一个三元及第,有他指导,还愁乡试不过?
当然,这种评价只是大家带着滤镜看世界的结果。只是对于被点评的学子本人来说,确实有种醍醐灌顶的效果。他因为自己是府学甲班的学子,难免就有些自视甚高了,他总认为自己写的文章已趋完美,没有一处需要改正的,殊不知看在博学之士的眼里,他的文章其实破绽百出。这里面有一些他和夫子没有注意到的东西被提出来了,若他没有及时发现改正遣词用句上的坏习惯,日后必定会影响考试的成绩,到时再来找原因就为时已晚了。
陈毓之想到这里,便拿出纸笔,将楚提学给他修改过后的文章誊抄下来。抄完后再一读,果然与之前有许多不同了!
他把这张纸折好放了起来,又抽出了一张纸,开始写下一期报纸投稿想要发表的文章。像他这样做的还有好些人,虽然这一次他们没有上榜,但难保下一次不会轮到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今天没有昨天多,明天再接昨天的班感谢在2020-07-2522:51:39~2020-07-2622:33: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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