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撑着头坐在司业厅里已经好一会儿了。何平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想问点什么又不敢问。
寇静从操场那边过来,见到他这个样子,眉头一皱,喝道:“你在干什么?”
何平吓得差点蹲下:“寇…寇大人!小的没干什么!小的就是见司业大人好像被什么事困扰,想看看能不能帮大人解忧。”
“下次不要再这样了,你是司业近侍,若你形容鬼祟,别人也会说他御下无方。”寇静说道。
何平连忙点点头,身子站的笔直笔直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凌然正气。
寇静这才满意,他走进司业厅,俯下身敲了敲楚辞的桌子。楚辞一直在想事情,没提防有人进来,乍一听敲桌声,难免吓了一跳。待看见是寇静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怀槿,还在想昨天的事吗?”
楚辞点点头,这温太傅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呢?
“既如此,何不找人过来问问?我记得你曾说过有一学子名叫温然,他乃是温太傅之孙。”
楚辞恍然大悟,是啊!想知道问不就得了!
“多亏你提醒,等会我就去问他!”
……
中午散学的钟声敲响过后,学子们匆匆向着饭堂赶过去。如今饭菜的种类比之前要多几道,但不能再部都打,而是要选几道,要是去晚了,想吃的就会被别人打走。
“啧,你们堵在门口做甚?快让开,小爷要进去吃饭了!”一只袖子上绣着块三角形红布的胳膊伸了过来,把堵在门口的人一拨开。
“祝峰,楚司业可在里面坐着呢!”被拨开的学子头也没回,直接说道,就这祝峰,自上次得了一次流动红旗,就拽的跟什么一样。不只一天到晚将旗插在身上,见人就拿出来共赏,甚至上次休沐那日,还广邀好友去他家赏旗。
二十二集会那日,他还旗时一脸依依不舍,之后就拿出了那件衣裳,袖子上面骚包地绣着一面小红旗,说是要将那日永远记在心里。
“楚司业?”祝峰眼睛一亮,大步走进门去。楚司业这几天都没过来,他想表现一番都没有办法。
“楚司业,您怎么今儿过来吃饭了?有没有什么事想吩咐学生做的?”祝峰殷勤地给楚辞倒了杯茶,极尽狗腿之能势。
“祝峰啊,今天怎么这么懂事啊?”楚辞笑道。
“楚司业,哪能啊?学生不是向来如此吗?司业你说过,师傅有事,弟子自当服其劳。您有什么事就尽管叫我做好了!”祝峰拍着胸脯保证道。
朱明越姜显等人鄙视了一下祝峰,不忍再直视他这副样子,打了个招呼就坐到另外一边去了。朱明越边走还边说:“我早说过他一副小太监样了,你们还偏不信,这下瞧见了吗?”
祝峰听了,无所谓地哼了一声,只要能得到表扬,狗腿些又何妨。他拿着红旗回去时,他爹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还让他娘吩咐下人把这红旗仿了一块挂进他的书房,就挂在他之前让楚司业仿的那副《灵飞经》旁边。唉,希望他爹日后得知《灵飞经》是仿照之时,能看在他得过流动红旗的份上,原谅他一次。要是一面不够,就多弄几面!
楚辞看了他们几个的样子,心下倒是宽慰许多。就算他会因学子考试失利被申饬也没什么关系,只要能扶正国子监学风,他脸皮厚点也无妨了。
“既然你想做点事,就替我去看看温然怎么还没过来吃饭吧。”楚辞大方地满足了他的愿望。
“温然?司业您找他干什么?”祝峰有些警惕。
“没什么,找他了解些情况。你不是想帮我跑个腿吗?还不快去。”
“你不用去,我知道我们班长今天为什么没来。”博学班的一个学子转过头来说道。
“为什么啊?你说说。”
“他前天就和班主任请假了,每天上午散学之后就回去,下午上学时再来。”
楚辞点点头,国子监实行的是封闭管理制度,除了初一十五休沐日外,学子们不得无故离开,若是有事,需向司业请假才行。楚辞设了班主任之后,就把这个权力放了一些给班主任们,凡是请假不超过两天的,向班主任请假即可,同时需要写请假条留做证明。
祝峰瞪了那学子一眼,然后又凑到楚辞身边,说道:“司业,我知道他为什么请假,这是因为他祖父回来了,所以这几天都是回家吃饭的。司业您找他到底是有什么事啊,您问问我,说不定我也知道呢!”
楚辞想了想,说:“也是,那我问你,你对温太傅了解多少?”
“温太傅?”祝峰回忆了一下,然后皱着脸小声说,“老狐狸一只!”
“闭嘴,怎可如此说长辈呢?”楚辞低声斥责。
祝峰立刻闭嘴,见楚辞并不是很生气,才又说:“您不是问我了解他多少吗?我们几个私底下就是这样叫他的。”祝
峰很讲义气地把其他几个兄弟都拉了进来。
“你们为何要这样称呼他老人家?”
“那是因为……”祝峰絮絮叨叨地和楚辞说了几件他被温太傅坑的事情。因为他家和温家有亲,所以也比较熟悉,那温太傅表面看上去笑嘻嘻的,实则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哈哈哈……”楚辞不给面子地笑了起来,这些蠢萌的孩子,怎么可能斗得过那个人精,叫他老狐狸倒也说的过去。
在祝峰的形容中,这个温太傅应是个博学多才又幽默风趣的老者才是。楚辞忍不住生了些结交之情。
“行了,等温然他回来了,你让他到司业厅来一趟。”楚辞站了起来,拍了拍祝峰的肩膀,然后朝外走去。
这没个帕子还真不方便,他有点想现代的餐巾纸了。
……
温然回到教舍时,就见祝峰正大刀阔斧地坐在属于他的位置上。他皱着眉退出教舍,抬头看了看订在上面的班牌,没错啊。
“祝峰,你干什么呢?你个雏鹰班的怎么到我们博学班来了?”温然一边把手中抱着的课业放在桌上,一边问。
“就是!”其他人敢怒不敢言,这会见温然问起,才跟着帮腔。
“我可不是随便来的,是楚司业吩咐我的!他老人家让你来了之后去司业厅一趟。”祝峰昂着脑袋,很是得意。
“你完了。”温然冷笑一声,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祝峰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他完什么了?旁边的人见他这样忍俊不禁,提醒道:“谁不知道楚司业很在乎年纪啊,上回听说冯陌让他儿子叫楚司业师公,楚司业还不高兴了一阵。你刚刚是不是说他老人家了?”
祝峰一拍脑袋,完了!上回校场回来他们就觉得楚司业不对劲,原来是为这事啊!
“喂,温然你等等,我告诉你别乱说话啊……”
祝峰和温然追追打打到了司业厅外,二人连忙整理衣冠,方才让何平进去通报。
“来了,快进来。诶,祝峰你怎么也过来了?”楚辞抬眼一看,奇怪地问道。
祝峰脸一垮:“司业,您这是用了就丢啊,难道学生不能来吗?”
“行行行,你劳苦功高,过来坐,何平啊,给他们二人倒茶。”
门外的何平赶紧上前给他们倒茶,这是楚司业弄来的荷叶茶,吃着也很是解暑,最近整个外院都在喝。
“温然啊,今日找你前来,是想问一问你祖父的事情。”
“我祖父?”温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楚司业,你莫不是想像其他人那样……”
“喂,你说什么呢?楚司业岂是你说的那种人!”不等楚辞说话,祝峰先叫了起来。楚司业何等人品,怎会像其他人那样做这些蝇营狗苟之事?
“我又没说……”温然有些不自在,最近他祖父回朝,家里递拜帖的人多不胜数,就是他刚刚来国子监时,马车都被拦了一回,这回楚司业突然找他,又提了祖父的事,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这个。
楚辞笑了笑:“你们两个先别急着斗嘴。温然啊,我今日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祖父讲学去的是何处,有没有对你们讲起什么印象深刻之事?”
温然很疑惑:“您问这个干什么?”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楚辞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唬得二人一愣一愣的。
“我祖父去的是南闽省讲学,应的是南闽省居野山人的邀请,前去和他们探讨人之本性。”
“性善与性恶?”楚辞若有所思,难不成会出这个?
“大概是吧,他在那里探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然后就回来了。”温然说道。
“就没有对你们说起过什么印象深刻之事?”
“印象深刻之事……好像有,我祖父说了南闽省的两个村子。这两个村子相邻,一个村子比较贫穷,人人粗褐短打,但行事却十分合乎礼数。另一个村子比较富裕,但是说话行事却粗俗不堪,甚至于村中竟无一个孩童入私塾读书的,都在家里帮忙。祖父提起这两个村子时,似乎感慨颇深,还说什么圣人之所忧者也。不知这算不算?”温然问道,他也就是这几日和祖父一同用了几餐饭而已,不过祖父看起来确实有些忧心忡忡似的,提了好几次了。
楚辞点点头:“算吧,快要敲钟了,你们二人先回教舍去吧。”
待两人走后,楚辞又细细想了许久,终于眼睛一亮,抓起桌上的《孟子》仔细翻开,良久,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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