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连珹放下筷子,“他们有想要的东西,自然也有害怕的东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徐静勇明白了顾连珹的意思,提点了一句,“姜建民,也就是糖糖的养父,最是看重他的大儿子。”
顾连珹微微颔首,“我记下了。”但一个大儿子还不够。
最重要的就留作底牌,其他的把柄也得捏在手心里才行。
吃完饭收拾收拾,三婶子和顾保国留了一刻钟离开顾家,徐静勇宿在了顾连容那屋。
饭后,顾连珹回屋一趟再出来,把顾连容叫到一旁,“你跟秀山托人打听打听姜家和黄家的事情,尽快就这几天。”顾连珹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给顾连容,“花多少钱不要紧。”
然而,顾连容接过信封,看到里面的一沓大团结沉默半晌,再开口却是:“大哥,大嫂知道你拿了这么多钱吗?”
顾连珹抿着嘴,“不知道。”但他总不能把昏睡着的姜糖摇晃醒,然后就只问一个他能不能拿钱的问题吧?
“你大嫂不会介意的。”顾连珹声音沉闷,表情也有些郁闷。
屋里的钱说是给了姜糖,但姜糖只拿了两个信封把俩人的钱分别装好,然后放到铁盒子里,铁盒子又放进了抽屉,抽屉的钥匙又在另一个抽屉里,而另一个抽屉没钥匙。
她连藏都懒得藏一下。
“等你大嫂醒过来,我跟她解释。”顾连珹冲老三摆摆手,“钱不够你自己先垫上。”他那个信封里就这么点,全在这里了。
顾连容:“……”他把信封封好塞进上衣的口袋里,“行,我跟秀山明天一早就去县城,争取晚上给你带消息回来。”
顾连珹说完,越过老三回屋,“嗯,明天晚上带我进一趟县城。”
顾连容点头跟上,只不过看向大哥的表情带着惊讶,“大哥,你不陪着大嫂啊?”
“我跟你说大哥,这人生病的时候是最脆弱的,你身为大嫂的丈夫,你得在才行。你要是不在,大嫂心里肯定会失望。”顾连容说得头头是道。
其实这些只不过出去跑车的时候耳朵支棱着不知道从哪些人的闲聊中听到的。
顾连珹停下步子,心想老三说得有道理,“办完事情就回来。”
县城,姜家那边。
姜糖和徐静芳走后,姜建民和姜国平又和姜国胜闹了一场。
闹腾了一天,孩子的哭声叽里哇啦震天响,叫四周的邻里街坊看了好大的一场笑话。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当午的那一场仗传到了姜家人工作的单位里。姜家除了姜国胜在国营饭店上班,其他都是纺织厂的工人。厂里的领导、工会的主任和妇女主任下了班轮番去姜家说道了一番。
有人借着领导上门钻进了姜家想打听内情,但姜建民又不是傻子,自然支支吾吾敷衍了一番糊弄过去。
等送走了领导和看热闹的群众,姜建民脸色铁青。存折没要到,还让老二把那些事情捅了出去,姜糖跟他们家算是彻底成了仇人。
本来姜建民打算先不管咋说将存折要回来,就算告诉姜糖她不是姜家的闺女也行,反正存折到手什么都好说。姜糖不过是个女人,婆家又艰难,手里没了存折到底得依仗娘家,说不定到时候反而和姜家的关系就能变好。
那样以后万一京市那户人家发现之前那个孩子不是亲生的,这不还有姜糖在呢吗?
姜建民心里像被油煎过一样,又是后悔不该逼得太紧,又是埋怨姜国胜憋不住话,又是恨姜糖半点不顾家里的养育之恩,说翻脸就翻脸,还砸了家里的石桌,好好的青砖墙也给抡塌了,平白叫人笑话。
越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姜建民心里那股邪火就越旺盛,他环视一圈空荡脏乱的院子,突然大步走到塌了的砖墙下面,从里面找出斧头,拎起来就朝二房的屋子走过去。
在谁都没想到的情况下,姜建民哐哐哐把二房屋子的大门给拆了,用斧头劈成一条一条的。
对上屋里一脸震惊愤怒的刘三巧和吓呆了两个孙子,姜建民喘着粗气,大声吼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要不是你撺掇着老二,老二能向着一个外人?”
“离婚!”姜建民抡着斧子,朝刘三巧和两个孙子比划比划,“我们老姜家没你这样的儿媳妇!!”姜建民吼出这句话,把嗓子都喊劈叉了,脑仁嗡嗡的。
刘三巧下意识带着孩子往边上躲了躲,听见姜建民说要姜国胜跟她离婚,刘三巧愣了愣,回过神来差点被气笑。
这老东西以为姜家是什么好人家吗?
一个个的长辈不慈,心眼偏到没边儿了,下头的弟妹也自私的眼里心里只有自己,势利眼得不行,看谁手里有好处就巴巴凑过来,等你有了难处就翻脸不认人,这都跟谁学的?
还不是跟上头的老子学的?
刘三巧早就看穿这一家的德性了!
她现在都为姜糖感到庆幸,幸亏不是这家的孩子,不然她手里的存折无论如何也得让这帮人弄到手里才算。
刘三巧心里虽然愤怒,但并没有出声。姜国胜现在不在家,姜建民又显然在气头上,手里拿着斧头,万一一个冲动砍过来……
刘三巧可不敢替这样的疯子保证。
孙晓菊躲在大房的屋里,幸灾乐祸的瞅着这一幕。家里没做晚饭,孙晓菊捧着一兜绿豆糕,边看戏边吃。
这绿豆糕是她去黑市买的,比供销社的绿豆糕料多,还甜。
捏着绿豆糕,孙晓菊仰头,张口扔进嘴里,末了还舔了舔手指头缝,是一点儿都不愿意浪费。
姜国平本来在睡觉,翻了个身正好看到这一幕,胸口顿时涌上来一股反胃感。
姜国平皱眉,眼里闪过浓浓的嫌弃,“你这都胖的跟砍柴的木头墩子似的了,能不能少吃点东西?孩子都没得吃,你在这里倒是吃得挺欢,怪不得大宝他们一点儿都不跟你亲。”
孙晓菊愣住,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油纸包,她不就吃了包绿豆糕么,就这么挤兑她?
咋了,她在厂里累死累活纺一天的布,连包绿豆糕都不能吃了还?
大宝二宝不跟她亲怎么了,那也是她十月怀胎累死累活生下来的,以后要是不孝顺她,她告到工会告到妇联去!
孙晓菊舔干净油纸包,踹了一脚翻过身去的姜国平,俩眼死瞪着他,“你什么意思?你就是嫌我胖呗?”
“我不嫌你,你倒是嫌起我来了?好你个姜国平,你说,你是不是跟外头有女人了?”
姜国平不耐烦的躲了躲,“还睡不睡了?明天起来还得上班呢!”
孙晓菊不依不饶,继续拿脚踹他,“不睡了我!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你也不能睡!我年纪轻轻就跟了你,那时候多少人上我家提亲我都没答应,我最后跟了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孙晓菊边说,边想起了嫁给姜国平这么多年自己受的苦。
她做饭洗碗伺候家里十来年,没得这男人半点安慰,反倒嫌弃她吃得多?
孙晓菊委屈的不得了,又抬脚踹过去,这一下没看清,踹到了姜国平的腰上。
她嫁进姜家这么些年,要说受多少苦那肯定是有的,是个女人都比男人苦,要生孩子要洗衣做饭还要起早贪黑去厂里上班。但孙晓菊比一般女人要清闲,生了三个娃全是婆婆养大的,她做饭也不大好吃,也就洗洗碗。
不过姜家有一点儿比别的要好,因为家里有人在国营饭店当大厨,所以家里的伙食比一般人家好上太多,孙晓菊手里有啥闲钱也一气买了吃的,这天长日久下去,体型就跟吹了气球似的鼓起来。
若是不知道的外人看了,还以为孙晓菊和婆婆黄玉霞是亲生的。
所以她这一脚过去,心里又憋着气,脚上自然没收劲,可把姜国平疼得脑仁嗡——的一下,身子顿时蜷缩起来,额头直冒冷汗。
姜国平的反应落在孙晓菊眼里,弄得她心里直打鼓,脑子也冷静下来,“国平,国平,你没事吧?”孙晓菊赶紧爬过去查看姜国平的情况。
姜国平缓过劲儿来,一把搡开孙晓菊,脸色黑沉嘴唇苍白,两眼直冒火星,咬牙切齿吼道:“我真是瞎了眼了,看上你这么这个泼妇!”
孙晓菊虽然平常总是跟刘三巧不对付,说话也呛声呛气的,嘴上总是不饶人,但孙晓菊真比不过刘三巧在自家男人心里的地位。
刘三巧跟姜国胜那是啥事都商量着来,夫妻协力;但姜国平和孙晓菊这一房,那就完全是姜国平的一言堂,不管大事小事孙晓菊都没资格发表言论。
这会儿被姜国平这么一吼,孙晓菊涨红了脸,嗫嚅着嘴角,缩着身子成一团,“国平,我……我……”
“你就是个泼妇!”姜国平捂着腰,不管不顾伸腿踹向孙晓菊,也不知道踢到哪里,孙晓菊闷哼一声,脸色登时变得煞白,说话都嗓子一时没有声音发出来。
“我真是……真是瞎了眼了!”姜国平捂着腰,唾沫横飞地直骂孙晓菊是泼妇,边穿衣服下床,踢上鞋子就朝外边去,还撂下话来,“这日子老子不过了!”
孙晓菊心里一急,也顾不得身上被踹的地方疼痛难忍,伸着胳膊挽留,“国平!国平!我知道错了!你别走国平!”
院子里,发疯的姜建民被黄玉霞劝回了屋。
姜国平出了屋子到院门口,正好碰到下班回来的姜国胜,大房屋里还响着孙晓菊杀猪一般的哀嚎,“国平,我错了!你回来!”
姜国平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对孙晓菊,还是在对眼前的姜国胜。
“老二,你可真牛逼,一句话舍出了那老些钱,真有志气!”姜国平说着继续出门,路过姜国胜胖乎乎的身子时,还故意往他肩膀上冲撞过去,“别不是你跟那丫头片子私底下商量好了咋分钱,这才阻止爹娘把钱要回来,你可真行姜国胜!”
姜国胜没刻意躲过去,他知道自家大哥就是看着瘦小,但内里的底子可比他要好太多,他是虚胖,大哥就是看着不起眼实际上他才是最壮实的。
毕竟从小到大家里但凡有了好东西,爹娘都是先紧着大哥吃用,后来有了小的就紧着小的,他这个最中间的老二根本不起眼。要不是后来在爷奶那里跟着糖糖补身体,他现在连大勺都颠不起来。
身体被撞得晃了晃,姜国胜抿着嘴角,不发一声言语。他知道自己跟爹娘和大哥的想法从根子上就不一样,说再多也无用。
姜国平走下台阶,理了理衣领,咬着一边牙扯着一边的嘴角,“姜国胜,我看你眼里根本就没我这个兄弟。正好,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兄弟!”
姜国胜背对他的面色复杂,语气莫测,“大哥,这话多少过了。”他虽然看不上家里人做派,但没真想过弄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嗤,你要是真这么想,也做不出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来了。”姜国平瞥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不屑,背着手晃悠步子离开姜家。
姜国胜停在大门口,眼神闪了闪,好半晌才迈脚进院子。
刘三巧透过窗户缝看到姜国胜回来,立马抱着孩子踉跄着跑出来,扑在姜国胜身上掉眼泪,“国胜,咱家没法过了!国胜!”
姜国胜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屋前头变成碎木头的门子,下意识拍了拍刘三巧和孩子做安慰。
刘三巧大声嚎哭,“国胜,公爹砍了咱屋的门子,还口口声声说不配做咱家的媳妇儿,要我跟你离婚国胜!”
姜国胜动作顿了顿,眉头皱起来,“不会的三巧,我不会跟你离婚!”
他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三巧更是没有。下午那桩子事,明明就是爹娘自作自受。到头来爹娘竟然还不知悔改,反倒把错误怪到了三巧头上?
天底下没这样的道理!
姜国胜把手里的鱼汤递给刘三巧,“三巧,收拾收拾东西,带上金生宝生,你先回娘家。”
“这里头是糖糖带来的鱼烧成的鱼汤,你跟孩子记得喝。”
“我明天再过去找你们。”姜国胜弯腰,一手一个孩子抱起来到屋里,“把咱屋的私房全带上。”他对刘三巧说。
刘三巧收拾的动作顿了顿,一瞬间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落下来,她看向姜国胜摇头,“国胜,我顶多就是受爹娘的两句闲话,他们不敢对我动手。再说,咱们好好的,他们做爹娘的凭什么就得逼着离婚呢?不行我就找厂里的领导评评理,你可千万别逞强国胜!”
分家是这么好分呢吗?
下头弟妹都没着落呢,大房不提却是他们二房提,到时候就算分出去也得被人戳脊梁骨,说不定还会影响她俩的工作。
而且公爹和婆婆现在正在气头上呢,刚从手里溜走了那么些钱,现在国胜去提分家,不正好是顶枪口上呢吗?
先不说能不能成功分家,棍棒子是指定不会少的。
姜国胜摇头,“不会。我现在不提,我先给他们打个预防针。”他跟三巧好好的,因为你们做爹娘的不顺心,就逼着我俩离婚,是见不得他好是吧?
他还真就得好好闹腾一回,叫他们知道惹了自己的后果才行。
听见这话,刘三巧心顿时放回肚子里,加快收拾衣服,把家里的票子全塞进衣服的夹层里,抱上俩孩子就离开了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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