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楼里气氛热烈,里面的人一会儿安静不语,一会儿齐齐叫好。
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正讲到精彩之处,引人入胜,茶楼里的人听得入迷,连端在手里的茶都往了送到嘴边。
而扒着自家兄长已经听了好几遍的周思璎,知道的比说书先生道听途说的还清楚,对此自是不感兴趣的。
她径直拉着宋引玉自顾自说个不停,说到激动之处脸颊绯红,眼睛晶亮。
宋引玉则从最开始的脸红不好意思,难为情直至现在的麻木,甚至还能如常的在周思璎嘴说干时,给她添茶倒水。
此时周思璎的话题已经从宋引玉身上转移到了自己看到的话本子上。
在讲起里面快意恩仇惩奸除恶的侠文逸事时,那脸上的兴奋和向往,比之前更胜一筹。
宋引玉当即心下明了,这姑娘哪是崇拜她啊,分明是她自己话本子看多了,想去闯荡江湖当女侠。
这也不奇怪,东平侯本就是武将世家,几代人都领兵驻守边疆。周思璎也不像寻常女儿家那样养在闺中,从小是跟着兄长一起习武的。
只是到十一二岁的时候东平侯夫人怕女儿养得粗手粗脚虎背熊腰,往后不好找人家,便不许她练武了。
“我娘太过分了,不许我练武,不许我跟着爹和哥哥去边疆,现在连吃点心都要限制我。
独断独行,难怪哥哥都不愿意住家里。”
周思璎话兜兜转转说回了自己身上。
她满脸不高兴地捡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恨恨地吃着。
她眉心深深皱起,脸上染上了恼怒,眼睛里却如她脸上表现的那么生气。显然这就只是抱怨两句,没真恼自家母亲。
宋引玉笑了笑,将新添上的茶,往她面前推推。
周思璎性子活泼,虽然有些话痨,但还挺符合宋引玉胃口的。跟她相处起来,很像以前读书时,和同学朋友相处的那种感觉。
时间过得飞快,晃眼的功夫就该用午膳了。
此时,大堂里故事也进入了尾声,随着说书先生最后一下惊堂木落下,刚刚高朋满座的浮云楼慢慢散场了。
周思璎胃口很好,宋引玉见她吃那么多点心以为她怕是吃不下午饭了,正想告辞,谁知她揉揉肚子蹙眉说到:
“我肚子饿了,夫人饿不饿?”
宋引玉一顿,看了看她腹部,又看了看她,终于知晓为何她娘要控制她吃点心了。
照她这样,要是放开了吃,还不得把自己吃成个大胖子。
周思璎见宋引玉眼神奇怪,只以为她是饿得慌了,她又看了眼已经空了的盘子,舔舔嘴,有些不好意思。
谢夫人的糕点好像都进她的肚子里。
不过很快,她眼睛一亮,笑嘻嘻地说:
“夫人,我吃了你的点心,要不我请你去余味楼吃午膳吧。
他家的鱼做得一绝,很是美味。”
说起吃周思璎也是满脸都是笑,显然这姑娘真是喜欢吃,不然也不对东平侯夫人禁她吃糕点有那么大的怨念。
宋引玉眼下也是饿了,她这会儿听周思璎的话,自是被勾起了食欲。
只是她很少在外面吃饭,顶多吃些小食。
以前不去是她馋谢府大师傅的手艺,对其他地方吃食不感兴趣。
现在嘛,换换口味也不是不可以,思及此,宋引玉没拒绝,点头应下了。
余味楼里浮云楼不远,拐过一个街角就到了。
周思璎是这里的常客,一进门就有小二迎上来,殷勤地把二人引至周思璎常带的雅间。
坐下后还不等小二说话,周思璎大手一挥,十分大方的让小二把酒楼里的拿手菜都上上来。
小二笑得见牙不见眼,手脚利索地跑去厨房吩咐了。
余味楼上菜的上得很快,没让她们等多久,各个菜就摆上了桌。
“夫人快尝尝,好吃吗?”
宋引玉点点头,捡起筷子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
鱼肉一入口,宋引玉就有些意外。
那鱼果然如周思璎所说竟很是鲜美,而且是鱼本身很鲜,不是调味料调出来的。
长这么大她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肉,连谢府大师傅做出来的鱼都要次一等。
过后她试了试其他菜色,味道还好,但不如鱼肉的味道惊喜。
所以她鱼肉吃得多,配着米饭不知不觉间还差点吃撑。
这顿饭倒是吃得欢喜,周思璎得了认同也很是自得。
不过一上午的时间两人关系便亲近了不少,用过饭后还一道去逛了街,到太阳西落才分别回家。
坐在车内,宋引玉眉眼都是笑,嘴角的弧度许久都没落下。
“夫人今日很高兴。”
阿月笑着说,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这段时日夫人心有郁结,她们都看在眼里却不知该怎么劝,没想到今日出来一趟,倒是让夫人宽了心。
宋引玉闻言怔了一下,想起周思璎神采飞扬的模样,她笑了笑说到:
“阿璎很好。”
“周姑娘与夫人处得也好,以后夫人可以多与周姑娘约着一道出门。”
宋引玉笑着点头。
阿璎性子简单,为人热情开朗与她算得上志趣相投,她们确实适合做朋友。
回了家里,玩了一天,宋引玉泡在了热水里解乏,嘴里还不忘对阿月和阿星嘱咐道:
“大人今晚若是回来,你一定要叫醒我。厨房也要备好宵夜,还有热水。”
阿月面露为难:
“夫人,是大人不让我们惊醒你。”
夫人的嗜睡症虽有所好转,但所夜里睡不好,第二日一整天都会浑身乏力,头疼不已。
所以夜里谁都不敢惊扰了她,连深夜回来的谢临安一举一动都是轻手轻脚的。
“没事,我就想看看夫君,不起身。”
阿月欲言又止,但见宋引玉的神情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最终还是点头应下了。
沐浴更衣后,阿月铺床,阿星为她擦拭润湿的头发,屋里烛火烧得噼里啪啦。
京城秋日的夜里,相比淮安府倒显得格外静谧。
恰在这时,屋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下一刻门被推开,是杏儿。
“慌里慌张得做什么,慢些。”
阿月皱了皱眉说到。
杏儿得了个不重的训斥,要换做往日就低头认错了,但她现在一点都顾及不了这个。
面色惶惶不安,只看着宋引玉,因为跑动也因为着急她吐息急促,磕磕巴巴了半天才蹦出话来:
“夫,夫人,刚,刚刚常管家来传话,说,说,说京中宵禁了。”
此言一出,屋中安静了一瞬,接着众人齐齐变了脸色。
阿月阿星紧张地看向宋引玉,很是不安。
宵禁,大晋建朝几百年来,只有每逢遇上大事才会施行宵禁。
上一次宵禁还是几年前当今皇帝和他几个兄弟争皇位时闹大了,原来的三皇子逼宫之时。
难道,是又有人要逼宫了?
想起那年京中到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景象,阿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时还在宋府,大家都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生怕第二天醒来就变了天。
宋引玉挂了一日的笑倏地消失了,她眉头深深皱起说:
“慢些说,怎么回事?”
杏儿依然是那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她急急说到:
“常管家,常管家说,上面命令下得急,是,是连夜张贴告示,街上的集市刚刚都强制关闭了。
对了,另外,另外,京中从即日起戒严,出入都将严查。”
这,这不是比上次上次三皇子逼宫还要严重,这到底是出了何事?
阿月阿星等丫头,对京中局势一无所知,茫然无措,只觉得今天白日还好好的,怎么晚上突然就戒严了。
她们认为这令来得莫名。
可深知一切,甚至算是在其中推了一把的宋引玉却是觉得是终于来了的感觉。
齐训侯等不及要动手了,如今的宵禁是皇帝的一次反击。
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两人接下来的博弈会让京中局势更复杂,更动荡。
这其中要死多少人就不得而知了。
宋引玉坐在凳子上怔怔地发着愣。
“夫人。”
阿月阿星担忧看着她,面露惊慌。
宋引玉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看向两个丫头,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安慰道:
“怕什么,天塌了,还有个高的顶着。”
阿月阿星闻言对视一眼,强按下心中的情绪,不敢再多言。
大人是当场首辅,是皇上的亲信要是出了什么事,恐怕大人就是第一个出去顶天的人。
其实夫人才是现在最急的人。
许是惦记着谢临安,又许是被今夜的消息惊到了,宋引玉一夜都睡得不安稳。
谢临安回来时无人叫她,她自己就睁开了眼睛。
彼时谢临安已经换好寝衣,正准备在她身旁躺下。
“吵醒你了?”
身旁的人摸了摸她的脸,轻声说。
宋引玉往他身上靠了靠,声音迷蒙:
“你回来了。”
与其是说话,不如说她是在叹息。
宋引玉其实很困,睡意汹涌扑来,一下一下地扯着她,要重新沉入梦想。
可她硬是撑着,仰头看向了谢临安,眼睛眨了眨,模糊的人影渐渐变得清晰。
正当她要好好看他时,眼前一黑,带着凉意的手掌罩在她眼前,耳边是他带着哑意的轻柔嗓音:
“睡吧。”
宋引玉不自觉地阖上双眼,接着就彻底坠入黑暗。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她心里念叨地却是还没把人看清呢。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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