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蒙蒙亮,日光还未刺破厚重的乌云时,大片大片的雪花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了。
天地间未完全化开的雪白又重新铺上了新的一层。
谢临安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他睁开眼,纵使是昏暗的床帐内,他也将周遭的一丝一毫都看得极清。
谢临安自来就眼神极佳,微微垂首便看见了正窝在他怀里睡得香甜的小姑娘。
她将整个人都快纳入谢临安的怀里,双手紧紧攀在他的手臂上。
稍显稚气的脸上,泛着一丝红晕,看起来倒不像平常那般病弱。
谢临安看了会儿,不由得苦笑。
这姑娘真是拿他当坐怀不乱的君子,这般毫无防备地睡在他怀里。
谢临安轻轻抽出手,小姑娘皱了皱眉,撒开手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过去了。
这几日,每每早上起床都是这样,他已然有几分习惯了。
谢临安掀开被子,挑开床帐起了床。
这动静立马招来的屋里伺候的人。
“大人。”
来人低声叫着他,正是阿月。
谢临安披着衣服去了耳房,阿月招来了平常侍候他的子鱼非乐跟了上去。
而她自己则整理了一下床帐,免得有风透进去,惊扰了宋引玉。
很快,谢临安就收拾妥当出来了。
在外间,陆陆续续有人轻手轻脚摆上了朝食,子鱼和非乐候在一边,阿月阿星四人则垂首恭敬地立在一旁。
用过早膳,谢临安便走了。
打开门,天已经亮了起来,只是因为下雪的缘故,还是显得有些灰蒙蒙的。
谢临安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没有立马走,子鱼低声询问道:
“外面天有些寒,大人可要再添件衣服。”
谢临安颔首,随后对阿月道:
“我要出门一趟,要是夫人醒了,要去书房,你们陪着去即可。”
“是。”
子鱼拿来了披风,给谢临安披上,随后几人便大步走出去了。
谢临安走了许久,床帐内才有了动静。
阿月忙上前,挑开床帐,恰好就见宋引玉睡眼惺忪拥被坐在被窝里发着呆。
“夫人可要起了?”
宋引玉早上起床时,反应都有些慢。
她木了一会儿,转头看着窗外,偏了偏头,嘟囔一声:
“天怎么这么暗?”
阿月离得近,听清了她的话,笑着说道:
“夫人,外面下雪了,看情形,要到中午才停,雪停了,天就亮了。”
“哦。”
宋引玉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小哈切,伸了一个懒腰这会儿人才清醒过来。
阿月知道她这是要起床了。
连忙和阿星先扶着她起床在地下走了两圈。
脚踩在软软的地毯上很舒服,也不凉。
这还是谢临安知道她这个习惯后,命人在地上铺的。
活动开了筋骨,有条不紊地伺候着宋引玉梳妆打扮吃过早饭后。
阿月才禀告道:
“夫人,大人今早出门了,临走前说您要是想去书房的话,让我们陪着您去就可以了。”
谢临安出门了?
“不去书房。”
宋引玉恹恹地说。
谢临安都不在,她跑去书房干什么。
而且那还是他办公的地方,里面什么机要文件都有,她一个人去,万一要是掉了什么东西,总归是不好。
这时她又想起了昨晚上临睡前,她想让谢临安教她画画的事。
可是最后谢临安有没有答应呢?
宋引玉用手撑着玉一般的小下巴想了一会儿,没想起。
昨晚她问完后,又是打嗝又是胡思乱想的,后来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人有没有答应,她还真不记得了。
只是今早就跑出门了,看来是不想了。
宋引玉叹了口气,有些泄气。
阿月在一旁看着,哄着问到:
“夫人不看书,那想玩什么,奴婢们陪您玩?”
阿星一般不爱说话,但一听到阿月说玩的事,眼睛亮了一下,也在一旁问到:
“夫人要不要玩竹签子?奴婢去给您拿?”
竹签子就是用竹子劈开了一把好几十根的小拇指宽的竹签。
是宋引玉小时候玩过的游戏。
先用双手握住一把竹签,然后手一撒,竹签七零八落散在桌上。
他们要在不移动其他竹签的基础上,一根一根把竹签捡起来。
最后谁手里的竹签多,谁就赢了。
宋引玉养病的时候不能下地,见天的躺在床上,无聊得要死。
最后就把小时候玩过的,能不用下地的游戏都搬出来,让阿月她们陪她玩了个遍。
竹签子就是其中一样。
阿月是她房里的大丫鬟,行事稳重,对这些小孩玩的游戏没什么兴趣。
阿星这人木讷,平时不言不语的,但最爱和宋引玉玩这些。
所以这一说起来,就来劲了。
宋引玉想了想,点下头:
“玩一把。”
阿星闻言立刻就跑去将装竹签子的竹筒找了出来。
两人就你一捡一根,我捡一根地玩了起来。
两人都是孩子心性,玩得可认真了。一旁的阿月就捡起给宋引玉做的肚兜,绣了起来。
这一玩,消磨了大半早晨的时间,可谢临安还没有回来。
宋引玉渐渐有些担忧了。
心里放着事,玩了两把
,宋引玉就没兴趣了。
她让阿星捡好竹签子,又看了看窗外,转头对阿月说:
“我想出去看下雪。”
阿月愣了一下:
“可外面天寒,要是染上风寒……”
宋引玉忙道:
“不会不会,下雪天哪有化雪的时候冷,我穿厚点,没事的。”
要看着宋引玉满脸的期待,阿月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道:
“那待会夫人要是觉得冷了,就跟奴婢说,我们就回来。”
“嗯。”
宋引玉笑眯眯地点头。
怕她冷,阿月给宋引玉重新换了一身厚衣裳,又裹上了带毛的披风,手里的汤婆子也备好了,才出了门。
一打开门,就看见了银装素裹的景象。
正下着雪,府里的下人还没来得及扫屋前的雪,一脚下去,嘎吱嘎吱直响。
宋引玉还没在这样的大雪天玩过。
虽然嫁人那天地上也堆了不少的雪,可凡是她要走过的地方早就清扫干净了,又蒙着盖头,还真什么都没看见。
宋引玉快步走进院子里,摊开手,仰着头,看着如絮般的飘雪洁白无瑕,落在脸上,手上,微微冰凉,很快就化成了水。
她情不自禁地吐出胸腔的浊气,吸入这干净带着寒气的气息。
瞬间有种从鼻腔到心肺的畅快感。
阿月本是怕宋引玉站在雪里受凉,但见她如此高兴,心中竟是不忍去打扰。
人人都羡慕宋引玉嫁了门好亲事,满京城姑娘都倾心的谢大人娶了她。
可又有谁知道,她家夫人,缠绵病榻多年,几次踏过鬼门关。
寻常姑娘的嬉笑玩闹,她一样都没有经历过。
这还是头一遭。
雪钻进了脖子里,宋引玉自己逗自己喜滋滋地笑了起来。
白的有些透明的脸上,染上了两朵红晕,显得有几分憨态。
玩闹了一会儿,不等阿月开口,宋引玉自己就躲回了廊下了。
雪虽然好玩,但是本质上,她还是畏寒的。
“走,我们出去走走。”
宋引玉虽然冷,但此刻精神饱满。
汤婆子把冰凉的手,暖热了,她更是跃跃欲试。
谢府有一处后花园,里面有一个连通外面的湖,湖面有一座假山,湖边种着几棵垂柳。
距离湖不远处就是一片的梅花林。
这会儿梅花正开的俏,红色的梅花藏在裹满的雪花中,露出点点红,分外好看。
叶片上裹着的冰片,哄得宋引玉学以前在视频里看见的北方人一样,小心翼翼地揭下来。
那冰上果然清晰地印着叶子上的脉络,看起来极好看。
“天这么冷,怎么出来了?”
宋引玉拿着冰正要给阿月她们炫耀,就听见了谢临安的声音了。
她寻声望去,正好就见谢临安立在不远处,微微皱眉看着她。
宋引玉立马抛弃了阿月,拿着冰片向谢临安跑去。跑到他面前后便迫不及待地拿起手上的冰片凑在谢临安眼前,双眼晶亮地说:
“你看这个漂不漂亮?我从叶子上扣下来的。”
她说着话,嘴里吐出白气,拿冰的手,更是冻的发红。
然而平时最怕的人,现在最兴奋地向谢临安展示着她的发现。
跟个小孩子,发现了好玩的,就立刻要分享给小伙伴一样。
谢临安眉间的褶皱渐渐散去,他接过宋引玉手里冰片,举在眼前状似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后点头说:
“很美。”
“那我送给你。”
宋引玉觉得谢临安有眼光,立马大度地表示道。
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笑里还藏了几分揶揄。
谢临安却是没觉得什么收下一块冰当礼物有什么不对,他颔首还郑重其事地道了谢:
“多谢夫人。”
说罢他握着冰,眉眼温和地举起另一只手说:
“这是我给夫人的回礼。”
他手里的东西拿牛皮纸包裹着,有些长看不出是什么。
宋引玉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放着的一根红艳艳的冰糖葫芦。
宋引玉愣了一下,昨晚的记忆回笼。
她想起了那句“明日我买冰糖葫芦给你赔罪。”
果真,这人今天就给她买了一根冰糖葫芦回来。
看着手里的冰糖葫芦,宋引玉脸上笑意微僵。
谢临安见眼前的姑娘呆呆地看着糖葫芦,似是想起了昨晚之事,耳廓又红了起来。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嘴角上扬。
宋引玉觉得谢临安是在取笑她,又觉得是在哄她。
可她都没有证据。
不过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她是妈粉,她是妈粉,不能和他斤斤计较这么多,她得大度。
谁让是自己粉的人,她要包容他。
这么一想,宋引玉心里就不在乎了。
她拿起冰糖葫芦咬了一口,糖葫芦酸甜味立马在口腔里泛开。
出乎意料的好吃,比她以前自己买的好吃。
她眯了眯眼,咽下糖葫芦,彻底决定不和谢临安计较了。
“你要吃吗?”
她嚼着糖葫芦,向谢临安面前递了递。
谢临安摇摇头,道:
“还要玩吗?”
宋引玉说:
“再逛逛,我还没逛过呢。”
“好。”
宋引玉此时还不知道,在她看来如此稀松平常的逛逛可是惊了不少谢府的下人。
谢府
向来重规矩,连下人行走间的步子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的一样。
又何曾见过,吃着糖葫芦,适意闲散,还有谢家家主陪着闲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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