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弘业回京的时候,武长春还没回来。他也不等武长春,先带着自己这边招募的人马入城。
守城门的太监早就得了好处,直接以东宫侍卫的名义记录此事,对人数也含糊不清,泯于出入城关的流水账中。
朱慈烺对于这支自己的嫡系铁杆,未来的亲卫军和教导队,充满了期冀。他一得到消息就立刻换了衣服,亲自去前院迎接。
如今的十亩前院已经被整治成了操场模样,碍事的老树被移去了大花园,贴墙溜边还用铸铁打造了单双杠、平衡木、铁云梯。也亏得有这么个前院,让朱慈烺不用操心另寻校场训练兵士。
两千人涌进来之后,足足四个足球场大小的前院仍旧显得有些空旷,看起来哪怕再多两千人,也足够用了。
而且眼下的训练目标只是队列和纪律训练,外加每天恢复性体能训练,对于场地的要求倒是不高。
朱慈烺知道自己对于军事的了解程度低得发指,真正具有的军事经历是高中和大学的两次军训,所以重生以来特意在戚继光的著作上下了功夫,结合军训的经历,做一下新兵训练工作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上阵打仗,以后还是需要一位真正熟悉敌我的大将挂帅才行。
“殿下,要训话么?”宋弘业在外奔波,皮肤黑了一层。
朱慈烺赞赏地看了一眼下面列队储兵,虽然还没经过操练,但起码知道站成排列了。想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的确能够满足一个人的权力欲,但是现在却不是时候。朱慈烺摇了摇头,道:“打出太子仪仗,让他们知道我在就行了。”
田存善很快就搬出了各种太子仪仗,让大汉将军摆出威严仪态,倒的确让那些新兵蛋子心生敬畏。
“先带他们去小花园冲个澡,然后分配营房,头发也得洗洗,免得有跳蚤虱子。”朱慈烺在点将台上站了一会儿,对宋弘业吩咐道。
宋弘业点头称是,很快就领着队伍往小花园走去。从近畿一路入城的这两天,队伍里已经自发形成了一个个小头目,正是这些人帮助维持了秩序,让宋弘业这个门外汉也能指挥得动。
说起来,这还得感谢太祖高皇帝的设计意图。他老人家当年以里甲管民,一方面将人民牢牢控制在最初的土地、身份上,一方面也将军队的形制普及到了全国,在百姓的骨髓中烙下了“服从”和“秩序”的影子。
无论是官是民,乃至奴仆匠户,对于守序都绝不陌生。就连躲在门洞里的流民,都有自己的秩序。
宋弘业带着人走在这东宫外邸里,短短几日不见,却心生隔世之感。这一路上都安插了箭头,指明路径。许多地方还有红漆标注的“禁行止步”的牌子。
到了小花园,一个高过房顶的铁架子首先印入眼帘,逼着人抬头去看它到底有多高。这架子牢牢插入土里,上面是个铁皮大桶,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不过有一杆粗壮的毛竹杆从铁桶下面斜斜探下来,大通过一个铁打的转接口,延生出一排排细竹竿。
众人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领头的说是要洗澡,但这里除了个小池塘,再没其他水源了。
“振华,挑些人来领水。”田存善冒了出来,对宋弘业道。
宋弘业自己也很想知道该怎么洗澡,一口气拉了二三十人,跟着田存善往小花园后面走去。那里已经支起了十来口大锅,里面满登登地蓄着水,下面柴火烧得正旺,水面上突突冒出了沸泡。
“等过些日子,外面的渠道挖通了,就能直接把水引过来了,也不用一桶桶从井里打水。”田存善看着将开的水,对宋弘业有一句每一句道:“殿下还说,以后要弄个大炉子,直接就着水塔烧水,放出来就是热水。”
“其实这些人风里来雨里去的,这天气就算用冷水也无妨。”宋弘业道。
“洗不干净。”田存善简单明了道。他见太子总是将干净挂在嘴上,不自觉也学了去,好像这干净是第一要务。
宋弘业暗暗记住了这条,见水开得差不多了,便命人开始用水桶打水。都是两人抬的大桶,一桶桶抬到水塔下面。早有东宫内侍上了水塔,装好了滑轮和铁索,只要下面的人推动转盘,铁索上的铁钩就会吊起大桶,送到上面。
上面几个内侍都是混堂司出来的,对付热水是驾轻就熟,决不至于被水烫到。一个个动作麻利地将水桶里的水倒入水塔,同时也看着水塔里的浮标,只等到浮标与内壁标号相叠,火者们便高声喊道:“放水!”
水塔上另有火者走到粗毛竹端口,转开阀门,水塔里的水登时涌了过去,通过竹管上开好的孔洞淋了下来。
刹那之间,整个小花园上空水汽如云,如同水帘洞一般。
“一个挨一个!衣服脱了扔地上!头发散开,快!”大汉将军们已经围了一圈,大声喝道。
宋弘业连忙帮声,让这些新兵服从命令。
“别怜惜衣裳,等会给你们好的穿!”大汉将军嗓门奇高,虽然自己不堪用,但是管人却是没问题的。他们各个手持木棒、皮鞭,好像只要有人不听话,便会抽上去一般。
事实上也的确会,这是太子给他们的权力。
朱慈烺虽然不想用那些积习难改的老爷兵、地痞兵,却不能彻底撇开既有资源。否则光是训练一批训导官出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些大汉将军并不需要自己做到兵书上的要求,只是监督喝斥,难度就小多了。
周镜以为这些新招的侍卫最终还是归于他麾下,抵触之心也少了许多,在练兵的事上更为上心。
小花园虽然“小”,却也能容纳五六百人,整个临时沐浴场能够让两百三十人同时沐浴。第一批洗好的人很快就被赶到了后面,从内侍手中接过三尺长的布巾,囫囵擦拭着身上的水珠,赤身裸体跑在青石小道上。
羞耻心让他们不肯停留,只想快些进入屋里,穿上衣服。
在小道尽头,五六个内侍已经准备好了衣裳、战鞋、夏帽,都是乙字库里的存货。这些年来虫蛀鼠咬,有些还发了霉,不过比这些人之前挂在身上的破布却仍旧好了许多。
每跑来一个,内侍便迅速地选出与之身量匹配的服装递过去。新兵不用人说也知道抱了就跑,反正两旁都是夹墙,绝不会跑丢。
拐过这道弯口便是整肃出来的营房。虽然整体还没修缮,但总算没有倒塌之虞。屋子里面还带着清扫过后水灰混合的味道,一张张上下两层的高低床只是个架子,横了床板,连毛刺都没有打磨。
却比之充满了跳蚤的稻草堆好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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