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权佞25(1 / 1)

站起来那年轻人一张脸皮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被人看的、还是气的。

不过身侧紧握的拳头和脸上不断抽动的肌肉,凑近了便很容易判断出应当是后者。

楚路虽离得远些,却也从底下的氛围中判断出一二来,看那剑拔弩张的状态,他甚至怀疑这个年轻人想要冲上将那说书先生打上一顿。

这年轻人当?没能成,被身侧的同伴一左一右还有人从后抱着腰拉住了。而那一桌五人中、剩下的那个则是更冷静些,连忙起身冲左右宾客躬身致歉,连声解释说是这位同伴“身体不适”。

这几个年轻人在这茶馆里的人缘应当还不错,听闻这话,厅堂中原本凝滞的气氛霎时一松,甚至有人问说是“要不要帮忙送到医馆?”,解释的青年忙不迭地摆手拒了,又是道歉又是道谢地拽着同伴往外走,出了茶馆。

……

似乎也知道几人现在的情状不方便在街上瞎走,他们出便拐了一侧的小巷。

也巧了,正是楚路坐的位置的窗下。

楚路只稍往侧偏了偏头,下面的情形便落入眼中。

先前同茶馆中人解释的青年还压着嗓子劝解:“不过是些话本戏文,为博人一笑编造出来的消遣故事。又怎值得往里?”

被扯住的年轻人却只是自顾自低着头不说话,消极抗争的意味十分明显。

旁边那几个拉扯他出来的同伴亦是欲言又止,他们视线彼此对视,俱是无奈。

半晌沉默,有个高些的青年,胳膊在他颈侧一绕,借着身高直接压住了人的肩膀,似乎想要调笑一番缓解一下现在紧张的气氛,“这些故事以前也不是没听过……该说都听习惯了才是。怎的?这次就这么沉不住气?”

这话却像是点燃了什么引信,一下子火上浇油,原本佝偻着肩背的年轻人猛地站直,压在他身上的高个儿一个不防、踉跄了一下,又被他接下来突?往前走的动作带动、重不稳下直接跌了个屁|股墩儿,当即“唉哟”了一声。

旋即干嚎:“腰、我的腰!”

旁边的同伴连忙七手八脚地扶,推人的那个也在原地地懵了一瞬,又连忙喝住想要上手的那几位,“别动!先别动他!!找大夫!!”

楚路垂眸看着那底下那一通手忙脚乱,还有明明嘴里嚎着“腰疼”、捂的却是肚子的高个儿青年,忍不住失笑摇头:……这可真是年轻人的热闹。

有个跑得快的同伴已经被打发医馆了,那个高个儿青年似乎是想拦却没拦住,犹豫不定间被同伴发现了端倪,气得最开始那个年轻人狠踹了他一脚,气哼哼的坐到小巷的斜对面儿,一副要与这人划清界限的模样。

还是先前茶馆中出言解释的那个青年更稳重些,先是打发了一个人追那个已经往医馆跑的长腿儿,这才拂了拂方才忙乱间粘在衣袍上的浮尘,起身走到对面。

“清之,”青年唤了一声,语带无奈,“……懿竹说得不错,怎么这次就这么沉不住气?”

苏清之一开始还想扭头不理,但是对方逐渐走近,他还是忍不住,“腾”地站起身来,激动道:“不一样!”

“这次不一样!!”

他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又强调了一遍。

待和同伴拉开了一段距离,苏清之这才抬头看着走过来的青年,又带着怒气道:“那根‘竹竿子’就算了……伯谨,我不信你没听出来!”

在后面竹竿子“喂喂喂、‘算了’什么意思”的背景音下,李伯谨脚步顿了一下,他沉默了瞬息,轻飘飘道:“是啊、我听出来了。”

?后,又蓦地抬头,反问:“那又如何?”

被那眼神看着,苏清之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但旋即又更激动道:“如何?!”

“我不信你没听出来!那话本里的将军分明就是秦、秦……”

他抿了抿唇,出于某种尊重、到底没有直呼其名。

李伯谨却接下了他的话,“秦壁、秦守疆,秦大将军。”

在对方这眼神下,苏清之突?就明白了李伯谨刚才那句“那又如何”的意思了。

便是知道了方才故事中的人物代指何人又如何?便是知道这次的故事当真是曾经发生的真实又如何?

过了、这都是已?过的既定事实。

别说事情已经过了近乎十年,即便是发生在眼下的当前、他一个尚在书院的学子又能做什么?一个蒙之庇护才有片瓦容身、得安读圣贤之言的学生又有什么能做的?

若是能早生十年……不、二十年……

苏清之愤愤地捶了一下墙,忍不住一边往后退、一边怨愤道:“大将军又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仗着军功在身胡作非为、肆意……”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自己差点就退出了小巷的范围,在拐角的地方狠狠地撞到一人身上。

只是被撞的人纹丝不动,反倒是苏清之被抵得往前踉跄了一下,若不是眼疾手快扶了一下墙,差点当场摔倒。

虽说狼狈的是他自个儿,但这事儿真论起来还是他的错。

虽?平素总被夫子指着骂急躁冲动,但性格归性格,苏清之却并非不讲理的人,稳住身形后,便忙转身道歉。

“对不住?”

被道歉的那个人声音微挑,不退反进,抬脚挤入巷中。

苏清之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李伯谨也往前踏了一步站在同伴身后,就连一开始坐在后面的广懿竹也上前来。

实在是这人的身形太具威胁性,就连被苏清之叫“竹竿子”的广懿竹站在他跟前都矮了半个头不止,更遑论这男人的块头完全跟个子成正比,站进来的时候,这条小巷都显得逼仄了不少。

而就对方这神情态度,显?不打算将今天的事善了。

那男人抬手撑了一下墙壁、换了个倚墙的姿势。那点从巷子外头出的光线被挡住,里面霎时陷入一片阴影,他沉着声问:“只一个‘对不住’就完事儿了?”

苏清之拧紧了眉似乎想要说话,却被旁边的李伯谨一把拉住。

李伯谨将人扯到了身后,自己则是走上前拱手施礼道:“这位兄台,实在对不住,是我等行路不慎、冲撞了兄台……这附近便是医馆,若是兄台身有不适,我等可随您就诊治。”

男人闻言嗤笑,“医馆?爷腿断了、走不动。”

他说着这话,还像是生怕人相信一样,稳稳当当往前走了一大步,逼得另外三人齐齐后撤。

苏清之咬牙挤出一个“你”字,似乎想要上前和人理论,却被广懿竹死死拖住,生怕这小子上之后一拳被人给结果了。

那人靠着墙“嘁”了一声,眼神示意了下靴上脚印。

说句实话,这男人脚下长靴也不知道被穿着走了多久的路,上面尽是些干涸的泥渍,几乎看不出本色,苏清之刚才不小撞到、踩出的那个印子……就是仔细看、也看不太清楚。

李伯谨提出可以帮他清理,却被对方浑不在意地抬靴在墙角蹭了蹭。

苏清之猜这混蛋本来想蹭得更脏一点,不过因为长靴实在太脏,在墙上蹭了蹭倒是干净了些。

那人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啧”了一声收回脚,又可有可无的点了一下头,?后便陷入了僵持的沉默。

是李伯谨先意识到什么,原本松口气的脸色顿时不大好起来。

而稍微往后一点,苏清之沉不住气追问一句,“你怎么还不脱?”

“脱?”那人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嗤笑了一声,“老子的意思是,你们跪下来给爷磕三个响头、趴着把鞋舔干净,这事儿就揭过……”

苏清之咬牙:“你莫要欺人太甚!”

男人从嗓子眼里发出一点不屑的动静。

李伯谨挡住了怒气上头想要冲上的苏清之。

“兄台此举未若辱人太甚。”比之苏清之,他的语气要冷静得多,他顿了顿又道,“此事实是我等有错在先,我们愿付银钱为兄台置一新履。”

这便是拿钱消灾的意思了。

不过对方似乎并不领情,浑不在意地随口报了一个数字。

听罢一直在后面的广懿竹嘶了口气,脱口而出“你怎么不抢?!”,?后在所有人的目光瞩目下,讪讪的闭了嘴……就眼下的情形,这人确实就是在“抢”了。

“给不出是吧?”

那人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往前走了一步,一手将挡在前面的李伯谨拨开,另一手分外精准地捞住了苏清之的衣领,毫不费力地把人提了起来,甚至于正在后面拉住苏清之的广懿竹差点被带着一块拎起来。

这人抬手抖了两下,把抓着不撒手的广懿竹丢下,又直接拎着苏清之的衣领怼到墙上,他唇角还勾着点笑,但是这次这笑容却凉了下。

苏清之有一瞬甚至觉得自己被什么猛兽盯上了。

他瞳孔骤?收缩又放大,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会死、他会死的。

这个想法蓦?涌上间,那一瞬间,连血液都散发着寒气儿。

“哗啦——”

“嘶。”

……

…………

一阵乱七八糟的响声之后,那人似乎松了手,苏清之跌坐在地上。他隔了一好阵儿,才从浑噩的惊惧状态回过神来。

抬眼却见刚才还凶神恶煞威胁他的那个男人,这会儿被浇了个落汤鸡。

浇下来的水温度不低,这人的头顶还呼呼冒着白气,额上的地方似乎被烫着了,泛着异样的红。男人这会儿正拧着五官嘶气,本该狰狞的表情,却因为湿淋淋地搭在颊侧的黑发,还有鼻梁上挂着的那根茶叶梗,而显出几分滑稽可笑的狼狈来。

苏清之顿了顿,也意识到什么。

他仰头向上看,二楼的窗正大开着,一个少年正斜倚靠在窗侧,对上他的视线,少年露出一个轻飘飘的笑来,?后就维持着这个表情转而看向那被浇了个正着的落汤鸡。

少年挑了挑唇,冲那人道:“对不住。”

尾音微微上扬,苏清之正觉得这语气不像是道歉,反而有些熟悉。

他正这么想着,抬眼却见对面那男人脸一下子黑了下,苏清之恍?。

——对了、这男人刚才在巷口就是这么反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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