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姝之慌乱的把他的衣襟合拢,遮住他身上的刻字。
她下意识的往门口张望,长安倚着门框打着盹,她顿时送了一口气,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但那个字却始终浮现在她脑中挥之不去,那个‘姝’字一笔一划刻的极深,刀锋走势狠辣,光是看着身上的疤痕就能想象出他当时下了多大的决心。
昏暗浑昧的灯光下,秋姝之微微低头,长发垂落倾覆在他身上,看着沉浸在美梦中的月冠仪目色探究。
第二日清晨,月冠仪终于退了烧。
只不过还没等月冠仪和她说上几句话,太后秦倾就下了懿旨,将他们两人急召入宫。
月冠仪是长皇子,宫里宣旨的宫侍已经给他准备好了奢华至极的马车,即使进了紫禁城也有步辇代步,层层叠叠的绫罗做帷幔,薄弱蝉翼却可避风。
秋姝之一个外臣,只能步行至清宁宫。
再次进入熟悉的宫殿,秦倾端坐在主位之上,与以往疏懒闲适的气质不同,他的眼眸寡淡冷漠,婷婷袅袅的沉香烟雾在他玄色织金的衣袍处散开,墨衣几乎与身后幽暗的光合为一体,眸子淡漠压迫性十足。
“臣知罪,请太后责罚。”秋姝之一进门就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上冰冷的瓷砖,恭敬谦卑的态度挑不出半点错处。
秦倾手中的折扇微微紧握,扇面上画着的杏花几乎要在他手中被捏碎,他移步上前,黑如浓墨的衣摆落在她低伏的手边,如一片看不见底的深渊突然倾覆而来。
“你说你有罪,那你倒是说说,你犯了什么罪。”
“臣没有照顾好长皇子殿下,令他失足落入水中,还发了高热险些丢了性命。”她一板一眼的回答。
“哀家问的不是这个!”他声音沉哑,眼神凛冽。
秋姝之诧异的抬头,对上他侵略性十足的双眼。
秦倾眸色渐冷,与往日温和悠然的模样相去甚远,或许着才是他真正的面目。
“哀家问你,长皇子掉入水中,你为什么不讲他送回去,为什么要把他留在你府中?”他瞳孔浓重的黑色直直的冲撞进她的眼底,在她的眼里狂澜一切。
“因为大夫说殿下刚落水应该避风,臣本想让他先在客房歇息,等下午殿下情况稳定之后再将他送回去,再、再向您请罪。”
秦倾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肯放过她眼里一丝半点的情绪:“就没有别的了?”
月冠仪落水后在她府宅中待了整整一夜,他们男未婚女未嫁,又同处一宅,宫中已经流言四起,他也难免心生忧虑,害怕那些传言成真。
他在这波云诡谲的朝堂中翻云覆雨,苦心筹谋十余年什么都没怕过,但这次的流言,第一次让他体会大了什么是恐慌的滋味。
秋姝之眼眸一抬:“臣不知太后说的别的是什么意思,殿下落水,臣心知闯下大祸,已经做好被太后责罚的准备,哪怕被打入昭狱臣也心甘情愿。”
秋姝之眼底的情绪在他眼中一览无余,她眼中那份干净纯粹不带半点掩饰,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感觉让秦倾顿时放下心来。
她没对他动情就好。
紧绷的神经一下得到缓解,他周身涌起一股散漫的倦怠,锋利的眼眸也如潮水般褪去,恢复成原先那副波澜不惊的懒散模样。
“哀家何时说过要责罚你?”他语气微微放缓,漫不经心地笑着:“还大言不惭的想进昭狱,那种鬼地方也是你能待的?”
“可是臣毕竟冲撞了殿下。”
秦倾指尖挑起了她的下巴,指腹在她的软肉处揉搓,眼神里透出几分兴致:“可长皇子亲口说是他自己跌入水中和你无关,秋大人,别什么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不值得,你可知现如今满朝文武是如何议论你的?”
秋姝之眼眸一怔,半响才道:“臣不知?”
秦倾散漫的笑了笑,沉香味萦绕在她周围将她紧紧包裹其中:“阿谀献媚,趋炎附势,以色侍人。”
秋姝之眼底一沉:“这些流言蜚语,臣早就听过了,身正不怕影子歪,她们说便说罢。臣不屑于争辩。”
“那你可知,这件事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她可是扬言要杀了你。”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秋姝之仍旧不卑不亢:“君要臣死,臣自当奉上!”
“你这脾气!”秦倾笑意倦懒却没有一丝不耐,反而兴致更浓。
和秋姝之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能让他由衷的开心畅快起来,他笑着,半个身子靠着她身边,墨袍随意堆叠在地上,几道奏折塞进她的手中:“这是今早送来的奏折,你看看写的什么。”
秋姝之打开奏折一看,一股冷意顿时从尾脊蔓延至全身。
“秋大人觉得如何?”秦倾眼眸疏懒,唇角轻勾与她贴的极尽,嗓音低哑诱人:“迎娶当朝长皇子,除哀家以外大启最尊贵的男子,整个锦衣卫都是他给你的嫁妆,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秋姝之额上冷汗不止,让她迎娶月冠仪,她怕不是嫌命长了。
虽然昨夜她看见了月冠仪胸口处的刻字,也清楚月冠仪对她的心意,但这话从秦倾的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像一条诱人犯罪的蛇,后面就是万丈陷阱。
她隐去眼中沉思的神色,连忙慌张地说道:“太后臣从未有过这等僭越的想法,臣和长皇子殿下清清白白,苍天为证!”
秦倾轻笑一声:“瞧你,哀家不过是给你看看别的官员的奏折,你就吓成这个样子。”
“臣只是不想让人误会,更不想殿下清白的名声受辱。”
秦倾身子骨软软的靠在她身侧,以袖为巾擦拭着她额上的薄汗:“哀家知道你仁慈善良,这件事哀家早就替你压下去了,你也不必惊慌。”
“不过你放心,长皇子的名声也未必有你想象的那样清白,娶了他反倒辱没你的名声。”他的眼中透着几分傲慢与高高在上的蔑视。
暗示性的话无形贬损着月冠仪的形象,让他在秋姝之眼中越来越卑贱,这有这样自小学儒,重视男子贞德的秋姝之才不会对他有一丝好感。
秋姝之心道,紫禁城里果真没有一点人情味,月冠仪好歹是秦倾亲哥哥的儿子,却要被自己的叔叔(继父)这样贬低,怪不得月深小小年纪,就见惯了世情冷漠。
即便这样想着,但她眼中还是装作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秦倾低眉含笑,缓缓道:“总之以后离长皇子远点,对你有好处。”
“臣明白了,多谢太后指点,那长皇子的病......”
秦倾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话里透着一股拈酸吃醋的酸味:“怎么,在哀家身边还对长皇子念念不忘?既然秋大人这么关心他,不如哀家做主准许你现在就去凤阳阁探望?”
“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殿下毕竟是在臣的宅子里出的事,臣一直深感愧疚。”
秦倾将她从地上扶起,掸了掸她衣袖处的灰尘,嗓音沉哑低吟:“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有哀家做主谁也不能在朝中说你半句不是,你也不必觉得愧疚,是他自己掉进水里,他给你惹了这个大的麻烦你不怪罪他就是天大的恩情,以后除了公务不许再跟他有多余的交集。”
月冠仪在秋姝之身边多一刻,对秦倾的威胁就多一分。
男人面对另一个年轻又貌美的男人总是带有天生的敌意,会本能的摈除一切威胁,即使尊贵如秦倾也不例外,他才不在乎月冠仪是不是他亲哥哥的血脉,生在大家族中的他对于血脉亲情淡漠凉薄,即使是亲哥哥也无多少感情。
在秦倾眼中世界所有人分为三种,一种是可以利用,一种是不可利用,最后一个便是秋姝之。
无论这些流言究竟是真是假,秦倾都对月冠仪起了戒心,若是月冠仪真的对秋姝之起了那种心思......他眼眸微眯,眼中危险与压迫并重。
从清宁宫出来,秋姝之还沉浸在秦倾那双危险的眼眸中,他的警告尤言在耳,看来她必须要和月冠仪保持距离才行,否则对月冠仪的地位也极为不利。
突然一股力道将她整个人拉近旁边的小巷里,秋姝之反应极快,立刻揪住对方的衣领反客为主五指死死扣住她的脖颈,却在对上对方那双圆润的眼眸时如被滚水烫伤般唰地收回手。
“微臣见过陛下。”秋姝之单膝跪地,拱手道。
“不必多礼。”月深揉着微痛的脖子,圆滚滚的眼眸非但没有一丝被伤的恼怒,反而笑道:“想不到秋卿的武功也不错。”
“陛下谬赞了。”
秋家在富裕时专门给她请了教习武艺的师父,即使后来家道中落她也未曾有一日荒废。
“自从你升任顺天府之后朕就再也没见过你了,你比以前清减了,太后他可有为难你?”月深略带婴儿肥的脸蛋柔柔嫩嫩,语气绵软却温柔的不像一个帝王,反而像个关心姐姐的体贴妹妹。
秋姝之默默摇头:“陛下突然找我可有什么吩咐?”
月深娃娃脸瞬间阴沉了下来:“秋卿,朕要你替朕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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