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刻字(1 / 1)

“殿下不嫌弃就好。”秋姝之低眉含笑。

月冠仪耳尖涨的如鲜血滴玉一般红,秋娘亲手给他熬的姜汤,他怎么会嫌弃。

“大夫交代说殿下现在不宜见风,您先在此歇息,等情况稳定一些我再安排马车将您送回宫中。”

月冠仪嘴角笑容微滞,秋姝之这话的意思还是准备将他送走?

“好。”他艰难的点头。

“既然如此,殿下先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看着秋姝之慢慢退出房间,紧闭的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无边寂静,黑暗不断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好不容易被秋姝之焐热的心脏热血一点点冷却。

“长安!”他沉声喊道。

“卑职在。”

“把窗户打开!”

长安睁圆了眼睛,惊道:“殿下您刚落水,现在头发还是湿的,现在吹风会伤了身子。”

他知道月冠仪常年习武,身体素质异于常人,刚才那副憔悴娇柔的可怜模样都是为了勾起秋姝之怜惜而装出来的。

但他落水却是实打实的,外面正刮着大风,就算是月冠仪也不一定受得住。

“全都打开!”他暴呵道,眼中透出一丝凌厉。

长安无奈打开了所有窗户,穿堂风刮过,长幔随风而动,寒气呼啸着席卷而来,屋内温度骤冷如冰。

月冠仪双手紧握成拳,掀开身上的被子,仅仅穿着一身素白单衣,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长风刮起了他凌乱的发丝,他的脸色苍白消瘦,身形单薄如纸风一吹就能折断。

“殿下......”长安满眼担忧。

月冠仪静静地站在窗边,浑身微微发颤,却又好似感受不到一丝寒冷,嘴边带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当日傍晚,下人急报:长皇子突发高热。

秋姝之忙派人去宫中请太医,随后火急火燎的跑去月冠仪的房间。

月冠仪脸色苍白虚弱的躺在床上,嘴唇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眼底却带着一抹病态的红,沉重的呼吸如山峦般起伏,满面病容。

这里没有温度计,她不知道这时候的月冠仪究竟高烧到多少度,但是他现在这个样子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殿下、”秋姝之握着他滚烫的手,满眼担忧地坐在床榻边。

“秋大人、”月冠仪虚弱的笑了笑:“我给你添麻烦了。”

秋姝之摇摇头,该说添麻烦的人是她,对于月冠仪来说这应该就是一场无妄之灾,而他非但没有一丝怪罪的意思,反而还在和她说对不起,心中对他的歉意更深。

“殿下今夜就不要走了,留在我府中,我已经派人去宫里请太医,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她紧紧握着他的手,第一次感受到他的掌心是如此的干燥热烈。

他的手并没有养尊处优的娇嫩,反而略微有些粗糙,掌心指腹都有一层薄茧,听说他曾被卖到青楼......他应该受过很多苦吧。

她小时候也救过一个即将被卖到青楼破身的小男孩,那个男孩儿当初也就10、11岁的样子,这年纪放到现代社会也就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却要经历这样残忍的折磨。

秋姝之于心不忍,便出手就下了他。

可她还是晚了一步,被卖入秦楼的男子身上都要被刻上‘奴’字,类似古代的‘娼’字,彻底归入贱籍永无翻身之日,那男孩也是一样,只不过‘奴’字刻了一半,就被她叫停救下。

即使刻了一半,这一半卑贱的烙印也将是他一生的阴影。

她本想将他收入府中做小厮,但当时她年纪比他还小,秋母秋父虽然赞同她的善举,但绝对不允许这个身上刻了一半‘奴’的小男孩入府,辱没秋家清白的名声。

况且老鸨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五百两赎身费,那时的秋家已见颓势,根本不可能花五百两白银去买一个贱籍的男孩儿。

她也只好作罢,只付给老鸨了一些钱养在母亲名下,成了母亲名义上养在青楼的私-娼,以保他在成年前不会被其他女子侵-犯。

从此以后,他就被养在青楼之中,听说他因为性格倔强不肯跟其他青楼男子学那些伺候女人的技巧,还试图逃跑,被老鸨抓回来一顿毒打险些丢了命。

说起来,月冠仪和他的性格倒也有几分相似,都是倔强坚定不肯服输的性子。

也不知道那小男孩现在过得如何了?

三年之后那小男孩儿突然从青楼里失踪,她一度以为他是被青楼老鸨打死,还派人寻找过。

再后来,秋家败落,这件事就这样搁置下去。

她跟那小男孩儿并没有多少交集,十几年前的事情太过久远,她已经记不清那小男孩具体长得什么模样。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本名叫什么,只记得他在青楼的艺名叫艳奴。

秋姝之还记得,在她偶尔和他的几次交谈中,都能看见他身上遍布的伤痕,可见青楼老鸨折磨人的手段,月冠仪也曾卖身青楼。

堂堂皇子像货物一样卖入青楼,身上刻字,这样的折辱对他来说一定比死还要难受,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奴字都刻在锁骨之下,靠近胸口处,他是会留下这个烙印,还是连皮带肉一块割掉?

“秋大人、”一声虚弱微颤的嗓音将她从记忆中拉了回来,她对上月冠仪微红的眼眶:“秋大人......我好难受。”

“殿下别怕,很快就好了,太医很快就来了。”秋姝之如梦初醒,拿起旁边水盆里被浸透了的湿帕子拧干擦拭着他额上冒出的冷汗。

“秋娘、秋娘、”沙哑的嗓音痴痴地看着她的名字,病恹恹的垂着眼皮却还强撑着看着她,不肯闭上眼睛。

他浑身上下像被车轱辘狠狠碾碎一样,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连呼吸都耗尽了全力。

“秋娘、我好疼啊!”他勾着无力的手指,纠着她的衣角,火燎般的疼也比不上看见秋姝之眼里流露出因关心而慌乱的这一刻。

痛与爱交织纠葛,他的阴谋在这一刻得逞,他如深渊般隐秘而堕落的沟壑被填满,如同被捧上高高的云端,烈火将他思绪混沌杂糅不清,他的五感四肢、他的身体百骸、每一处毛孔都被浓稠的的满足浇灌。

“我在、我在这。”秋姝之回握着他的手。

他浑身滚烫连骨头都要被焚烧成灰烬,额头却冷得如一块冰,触摸一下就要被冻伤,从月冠仪喃喃的语气中她能明显感觉出他的意识即将模糊。

“太医人呢!怎么还不来!”秋姝之冲着门外大吼,头一回这么失态。

长安着急的朝门外张望着,他心里更急,别人不知道,他心里最清楚。

月冠仪就是被秋姝之冲昏了头脑,放着养尊处优的长皇子不做,反而拿命来赌,用身体作为邀宠的工具,换取她少得可怜的怜惜。

“来了,来了!”长安远远的看见了穿着太医院服侍的太医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院子。

秋姝之一把拽住太医,不管不顾的将她拽到月冠仪的床边,:“殿下的神智已经不太清明,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他治好!快!”

太医被秋姝之的语气吓得哆嗦了一下,一直听说秋大人是朝堂中少见的好脾气,突然发起火来还怪吓人的。

太医把了把脉:“殿下脉搏杂乱无章,气息微弱,是发了罕见的高热。”

“可有办法医治?”她紧张的追问。

太医点点头:“下官这就去抓药,只要能熬过今晚就不会有大碍。”

秋姝之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就麻烦太医了。”

她吩咐下人寸步不离的跟着太医去抓药熬药,一刻钟都不能闪失。

而她则寸步不离的守在月冠仪身边,免得再出现什么变故。

月冠仪渐渐神智昏聩,烧得迷迷糊糊,沙哑的声音一直不停喊着她的名字,手里也仅仅攥着她的袖子不肯撒手。

直到一碗汤药下去,他的温度才渐渐降了下来。

秋姝之守着他不敢合眼,恢复正常体温的他经历这么一场折腾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他睡着的样子很乖巧,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眼尾微微有一抹杏花红,少了平时锐利狠戾的眼神,多了一分恬静温润的气质。

“秋娘、”他突然发出一声梦呓。

秋姝之吓了一跳,随后淡笑着摇头。

他似乎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即使在梦中嘴角也不自觉的上扬,身子不自觉的动了动,衣襟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以及锁骨下大片肌肤。

他的锁骨下方明显露出一比刀尖刻出来的痕迹,刀伤已经愈合,但疤痕依然存在。

白如雪色的衣襟下,那疤痕格外刺目扎眼,从露出来的地方看那分明是一个‘女’字无疑。

秋姝之微微心疼,被衣襟遮住的那部分不用想也知道是个‘又’字,合起来就是‘奴’。

这个侮辱性的字眼应该是个男子就无法承受吧,更何况他还是个皇子。

她伸出手准备替他遮下锁骨处的刻字,没想到这时月冠仪突然动了动,准备整理好衣襟的手指竟然将他的领口更加向外挑开,锁骨下的刻字完全暴露在她的视线中。

秋姝之呼吸猛然停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不可置信的发颤。

在他的锁骨之下,刻的不是奴字,而是‘姝’。

作者有话要说:月冠仪:即使身在青楼,也要恪守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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