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究还是太年轻,自以为提了一个一石二鸟的计策,殊不知这些门阀贵胄之间利益关系匪浅。
幸好顾郑没有怀疑她。
拜过顾郑之后,由林中月领着她入了府衙,顾郑交给她的工作不过是一些日常琐碎的折子,看来顾郑还没有真正接纳她。
不过她也不急,太急功近利只会让人反感,不如徐徐图之。
第二日上朝,百官齐聚汇报着今日政事。
金銮殿上月深高坐龙椅之上,一身正红撒金的衣袍,长发挽起凤冠高束,眉目低敛而冷淡。
在她身侧垂着一片珠箔,隐约可见后面端坐着一位清俊隽秀的男子,折扇轻摇之间令珠箔微微晃动,不经意露出秦倾温和淡然的双眸。
这样垂帘听政的场面,月深早已习惯。
当户部侍郎说完今年国库空虚之后,大殿之内一片安静,文武百官皆噤声不言。
月深淡眉冷扫,沉声问:“各位爱卿有何对策?”
这才刚刚开春,国库便亏空不足,偏偏今年南方缺雨,三月插下的早稻倒了一大片,京城周边地区也闹着缺水,谁都不敢在这个档口接下户部侍郎的话头。
只有顾郑支着不灵活的腿脚跪下:“回陛下,臣觉得可以提高百姓税务暂时度过。”
“不妥。”月深眉头微微。
农业是国之根基,今年本就已经显示出大旱的苗头,若是这时候提升百姓税务,她更会失掉大启民心。
顾郑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回答,接着说:“陛下,今年顺天府东路厅,北路厅皆出现河流断流的现象,京县地区更甚,不少农户因为缺水而不得不跑到京郊借水,今年秋收恐怕收成不保,若不此时早做筹谋,只怕......”
顾郑说的含蓄,但月深明白,秋收之后农民没有吃的,就会背井离乡成为难民,到时候朝廷恐怕连赈灾的钱都拿不出来。
可是,那也不能现在就对百姓磨刀霍霍。
两方就这样僵持着,百官也都默不作声。
安静的大殿内,只听得珠箔传来一声低笑,墨色扇面微微挑开珠帘,秦倾缓缓走出:“顾大人一心为朝廷,此心可嘉,但您却忘了一件事。”
顾郑恭敬跪拜:“请太后赐教。”
“滇军大败百越,百越为表依附我大启的诚意。可是举国之力送了不少金银玉器,珠玉美人朝贡。若是能将这些用在该用的地方倒也能解我们燃眉之急。不过这些朝贡之物,似乎都在滇王府中。”乌扇轻摇之间刮起一阵幽冷阴风,侧侧向着姜姒袭来。
姜姒刷的跪下,膝骨砸在地砖发出一声痛咽闷响,可她顾不得这许多,必须将太后引起的火撇干净。
“启禀陛下,百越的朝贡使者虽然在滇王府中不错,但那也是因为边境常有流匪出没,为了保护他们安全这才将他们请入府中。”
月深道:“既然是让他们躲避流匪,那何时可归?”
姜姒手不由得握紧,她那母亲占地为王,确实有独吞这笔钱的意思,可眼下太后秦倾一党明摆着要钱,她也不确定滇王是否能将到嘴的肉吐出来。
秦倾以扇掩唇淡然一笑:“莫不是滇王吃进去就不愿给了?”
“臣等不敢!”姜姒高声道:“姜氏自□□皇帝以来,历代效忠陛下,绝不敢做这种事,朝贡之物会随大军一同回朝。”
秦倾满意的合上扇子,长身而立眉眼含笑:“姜氏一族果然忠心耿耿。”
顾郑也适时地叩拜在秦倾脚下:“太后英明!”
其他官员也跪下匍匐一片,高喊‘太后英明’,视龙椅之上的月深如无物。
月深心中怒火扩散,手指紧紧攥着衣袖上的织金。
她默默阖上双眼,遮住眼底长风骤起,心中不停的重复着那人的清冷的话语。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再睁开眼,清润的眼眸早已一片云淡风轻。
早朝过后,顾郑照例面见太后汇报事宜。
“太后,秦氏来报秦舒已经进入滇境,滇王那边没什么动静。”
“嗯。”秦倾懒散地应了一声,斜倚着身子靠在贵妃椅上,玉叶在一旁给他奉茶摇扇。
“滇王府上最近有些动静,似乎私藏了百越的东西,到时候贡给朝廷的只怕.....”
“不必在意,滇王那老贼能吐一半出来就了不得了,咱们别逼得太急,当心那老东西跳脚。”秦倾轻笑着。
反正最后吐出来的前还不是都进了秦氏的腰包里,又有多少能进国库?
“臣明白了。”顾郑继续说道:“江南织造府给您孝敬了点心意,已经放入你在宫外的私宅,这是雅单请您过目。”
“嗯。”秦倾又抿了一口茶,她呈上来的雅单连看都没有看一眼,颇有几分漫不经心。
他深居太后之位,万万人之上,连当今皇帝都要仰仗他的鼻息,江南织造府送来的那点东西放在别人那只怕都要惊吓地瞠目结舌,可他看都看烦了。
“就没点别的消息了?”秦倾缓缓抬眼。
顾郑精明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秦倾虽然是个男人之身,但精明老练的让她不得不佩服,故此,当秦倾反问她时,顾郑第一反应竟然是他是不是抓住了她什么把柄。
“北路厅延顺一带,近来屡屡发生盗矿一时,当地村民勾结盗匪,横行十里八乡。”她如实托出,延顺盗矿之事一直是块难啃的骨头,民与匪徒勾结,派遣过去的官员皆败下阵来。
这也是她政绩上的一块污点。
秦倾冷眼一扫,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顺天府近来可好?”见顾郑眼中疑惑,他开始暗示。
顾郑听出了点味儿来,试探着说:“顺天府近日无事,一切都好,秋大人刚调入府中,开始接管政务。”
“她学的如何?可上手?”秦倾一下来了兴致,懒散靠在贵妃椅上的身子也微微坐直了些。
顾郑顿时明白了点什么苗头:“秋大人聪慧过人,样样都学得很快,顺天府众人对这位治中也颇为赞赏。”
秦倾的薄唇不自觉的溢出一丝浅笑:“她确实年轻有为,不然也不会助秦舒全身而退。”
顾郑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又想起秋姝之那张脸,和她算不上光彩的晋升之路,心中起了几分鄙夷。
一个靠脸上位的女人,终究成不了大事。
虽然寒门学子和名门公子的姻缘都被人称作美谈,就连顾郑当年也是靠娶了秦家子攀上秦氏的高枝才得意施展自己的才华,有了今日的地位,但秦倾不行。
他可是当朝太后,这是大逆不道。
他自己一个人陷进去可以,但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决不能把整个秦氏拉下水。
“秋大人确实聪慧机敏,臣认为延顺盗矿一事可以交给秋大人处理,她刚入顺天府只要能做出一番政绩,下属们自然对她更加恭敬信任。”
顾郑不声不响的把延顺这个百分之百搞砸的烂摊子扔给秋姝之,只要她治理不好延顺,那她就可以借机把她贬出京城,永远留在那个穷乡僻壤刁民遍生之处。
“延顺?不行!”秦倾坐正身子,神色收敛:“那地方刁民凶悍,她初出茅庐只怕治理不好。”
“太后您也说秋大人年轻有为,这番也是对她的历练,若是盗矿这件小事她都治理不好,秦氏一族如何相信她?对她委以重任?”
秦倾思虑片刻,他知道延顺民风凶悍,但他也清楚秋姝之的官路走得太顺风顺水,下面早已有人不服。
让她去延顺一来可以安抚那些眼红的官员,二来也是提升她的履历。
延顺盗矿一事,已经是众所周知的难题,即便秋姝之去解决不了什么,也算是长了资历,到时候他再找个借口调她回来。
“你说的不错,让她去历练一番也好,不过那地方民风不好,你多派几个侍卫随行,她此去延顺代表的就是朝廷,千万不要让那些刁民上了朝廷的脸面。”秦倾叮嘱道。
顾郑笑着点头:“太后放心,下官一定保护好秋大人的安全。”
下朝之后,顾郑就忙把秋姝之叫到内堂,告诉他调任令。
“延顺?”秋姝之此前一直待在江南,对京城周边的局势并不清楚,对延顺这个地方更是陌生。
顾郑拍了拍她的肩膀:“延顺近段时间出现额盗矿之事,天子脚下竟然发生这等荒唐事,朝廷对此很重视,特意派你前去解决,若是把这件事处理好,朝廷自然对嘉赏你。”
“臣明白了。”
顾郑笑得慈眉善目:“你放心,我知道你不熟悉京郊一带,特地派了几个侍卫跟随你一道前去,等你到了延顺,当地的县令会接待你,这次是朝廷对你的考验,你可千万不要辜负太后对你的厚望。”
太后?
秋姝之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但命令已经下达,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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