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丹药,应该静修的,你出来做什么?”苏唐低声道,或许是因为袁海风和他的哥哥袁海龙长得越像,所以苏唐在有意无意中,把袁海风当成了自己的熟人,口吻很随便。
“丹药都在这里。”袁海风吃力的抬起手,掌心中捧着苏唐刚才交给他的几个小瓷瓶。
“怎么不吃?”苏唐皱眉道。
“我们这里的囚徒都吃过凋灵散,根本没办法催动灵脉的。”袁海风苦笑道:“吃了也是白吃,没用。”
“凋灵散?有没有与解药?”苏唐问道。
“应该是有,但我不知道他们把凋灵散的解药存放在什么。”袁海风道:“其实,不用解药,凋灵散会在七天到十天之内凝滞我们的灵脉,让我们没办法运转,过了时间,药性自然而然就化解了。”
“哦,这样啊”苏唐沉吟着,他的视线在周围扫视了一圈,发现所有囚徒的视线都落在了他身上,有好奇的、有感激的、有安静的,只是,没有谁乱说话,好似一尊尊雕像。
苏唐是个从来不图报答的人,这一次出手,只是为了报仇,每一次屠杀往生殿的人,他都会感到快意。
所以,此刻的苏唐根本没意识到,把一群生活在地狱中的人救出来,他将收获什么样的回报。
“七天到十天啊……我恐怕等不及。”苏唐摇了摇头,随后扬声道:“你们都吃了凋灵散?”
“是啊,都吃过了……”一个老者点头应道。
囚徒门纷纷跟着点头,试服其他药草,要看运气,运气不好的,天天受折磨,运气好的,躲在自己的囚房里不出头,有可能被遗忘,但凋灵散是混在饭食和饮水里的,怎么都逃不过去。
“有人知道解药在什么地方吗?”苏唐又问道。
上百个囚徒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没有人回答,片刻,一个独目老者突然站了出来:“我会炼药,可以试试。”
“时传法,别乱来,莫要害了恩公”另一个秃顶老者叫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炼药了?”
“申无害,我怎么会拿恩公的事情开玩笑?”那独目老者回道:“没听说过久病成医这句话么?我在百草镇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看得太多,自然也就会了一些。”
“倒也是,这些王八蛋能信得过你,毕竟原来你们都是一起的。”那叫申无害的秃顶老者回道。
“你……”叫时传法的独目老者顿了顿,苦笑道:“老申,你这是做什么?他们把我关了几十年,又何尝把我当成自己人了?”
“你们两个还有闲心斗嘴?”一个中年人一瘸一拐的走出来,看向苏唐:“恩公,现在当务之急是占住药房,千万不能……”
“对对,药房一定要占住药房”那中年人话没说完,时传法和申无害已经醒悟,异口同声的大叫起来。
“药房在哪?”苏唐问道。
“那边”那一瘸一拐的中年人转身指向远处一座青砖碧瓦的三层小楼。
苏唐纵身而起,在空中划出一片残影,只向那座小楼扑去。
其实战斗发生得很突然,结束得也很快,药房中的人尚未及时作出反应,苏唐已经撞开窗户,如巨鹰般扑了进来,接着他的黑暗结界全力绽放,犹如实质的烟气已经把整座小楼全部吞噬在里面。
苏唐担心有人毁坏药房内的设施和丹药,情急之下已启动了所有的魔装元魄,这些囚徒虽然没办法运转灵脉,但感应能力是不受影响的,一个个相互交换着眼色。
“袁小哥,你没事吧?”那一瘸一拐的中年人走到袁海风身前,看了看袁海风的伤势,随后叫道:“去几个人,抬张靠椅过来,再找几根木棍,做一顶抬轿,袁小哥伤势太重,没办法走路的。”
“多谢,您是……”袁海风勉强露出笑意,对方认得他,他却不认得对方,有些失礼了。
“我叫鲁天寿,无忧谷的,小哥如果不嫌弃,叫我一声鲁兄就好。”那中年人笑道。
这时,那时传法和申无害也都走了过来,时传法看着袁海风手腕和脚踝上的伤,露出悲愤之色:“这些畜生好歹毒的手段”
“幸好遇上了恩公…”申无害叹道:“要不然,我们不知道还要苦熬多久……”
袁海风并不是很笨,他在百草镇中呆了快一年了,从没有谁和他这般套过近乎,因为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谁还有什么结交朋友的心思?而且,他们都服用了凋灵散,团结反抗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平日里相见,顶多是点一点头,能相互安慰几句的,就算是顶好的朋友了。
三人都向他献殷勤,肯定是误会了恩公与他的关系。
“时老,那气息是…”一个囚徒指着远方弥漫着的黑色结界,吃力的说道:“恩公莫非是魔装武士……”
“闭嘴”时传法喝道:“恩公的事情,是你我可以妄自揣摩的?”
那囚徒不说话了,但很多人都听到了‘魔装武士,这几个字,不由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
不止是苏唐没意识到,场中的人同样没意识到,他们不约而同的认可了恩公这个词,又意味着什么。
苏唐在小楼中挨门挨户的搜索着,魔装的黑暗结界对他没有任何影响,而小楼中往生殿的修行者却什么都看不到,惊慌之下四处乱走,无疑是在给苏唐发信号。
从三楼一直杀到一楼,又把偌大的地下室彻彻底底搜了一遍,确实无一漏网,才回到了大厅中,抓着两个活口走了出去。
外面的囚徒又多了不好,时传法、鲁天寿等三个人,倒是有些组织能力,虽然他们无法运转灵脉,不可能来帮苏唐,但也没闲着,但这段时间里,已经把所有的牢房都打开了,在苏唐走出去的时候,他们正在相互拆卸着手镣脚镣,不过因为使不出力气,效率显得很低下。
主事的又多了一个刚刚被放出来的女人,叫北堂春,加上袁海风,共有五个,他们聚在一起,正低声商量着什么。
看到苏唐走出来,时传法等人立即迎上前,还有几个囚徒抬着袁海风。
苏唐看到外面的囚徒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心中有些吃惊,随后便明白了,能在这种环境中赢得众囚徒的认可,眼前几个人大都有些本事。
“海风。”苏唐道:“你带几个人去前面的院子里,把那老家伙给我带过来。”
“明白了,恩公。”袁海风立即答应一声,那几个大汉不等袁海风吩咐,直接调转方向,向村头走去。
片刻,两个大汉拖着那昏厥不醒的老者走了过来,苏唐俯下身检查了一下锁龙带,确认无事,又站起身,扫视了一圈,轻声道:“大家都自我介绍一下吧。”
“恩公,我叫时传法。”时传法第一个说道:“我原本是十祖会的修行者,有一次和师弟闹翻了,师尊却一意袒护师弟,那时候脾气太硬,索性从十祖会出走,投靠了往生殿,后来……后来犯了一些错,就被罚到这里来了。”
“时兄,你做的那些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么不敢说呢?”那叫北堂春的女子笑了笑:“你不说我来说,当年往生殿和上京城的薛家有了些瓜葛,六月、七月、八月的人手齐聚上京城,准备出手,那时有个六月的修行者无端害了一个姓夏的女子,时兄心有不平,又不敢阻拦,郁郁难安,醉后偶然遇到了一个陌生人,相谈甚欢,他便借着醉意把自己的闷气吐了一个于于净净,结果那陌生人出了手,往生殿六、七、八月的修行者死伤惨重、所剩无几,呵呵呵……也是他们的报应。”
“那陌生人是谁?这么厉害?”苏唐一愣,他与往生殿打过不少交道的,八月和九月差了一些,六、七月至少都有一位大尊坐镇,凭一己之力,能打败往生殿三个月的修行者?
“这也是时兄的奇缘了。”北堂春长长叹了口气:“是贺兰大圣”
几个囚徒的神色都变得有些古怪,时传法在缅怀,因为当时的贺兰空相是那么的平易近人,北堂春几个人则充满了嫉妒,能与横扫天下的贺兰大圣把酒言欢,那是何等的荣耀?
苏唐错愕良久,他对薛家的事情还是知道不少的,北堂春的话,以一种奇妙的方式把很多事情连在一起,让苏唐看到了一整串的因果链,甚至连他,也是因果链中的一环。
薛家原本和贺兰空相是没什么关系的,就是因为那次贺兰空相的出手,让薛家免于一场大难,也让薛家彻底倒向了贺兰空相,所以在贺兰空相失踪之后,薛家依然不离不弃,跟随在贺兰飞琼身边。
没有薛家的支持,贺兰飞琼的处境会更艰难,或许她也就不会在那时候决定前往蓬山了,那他苏唐也不可能认识薛九,更不可能走出小林镇。
世事之离奇,莫过于此是眼前的时传法引发了一大串的因果,然后他在今天又救了时传法,当真是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时老惹下这么大麻烦,居然能……”袁海风叹道,他感觉很不可思议,因为时传法的多嘴,让往生殿六、七、八月的修行者遭受灭顶之灾,他们怎么可能让时传法活到今天?
“他们是害怕啊。”申无害看出了袁海风的疑惑:“时兄与贺兰大圣多少有些缘分,如果有一天贺兰大圣打上门来,时兄应该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恩公,我叫鲁天寿,原本在无忧谷修行。”那一瘸一拐的中年人说道。
“我叫北堂春,和天寿一样,都是无忧谷的。”那叫北堂春的女子说道。
“我叫申无害,没有师尊,也没有弟子,算是一个散修吧。”那叫申无害的人说道。
袁海风嗫嚅着一下,他也想介绍自己,但最后又把自己的话咽了回去,因为他总有一种感觉,苏唐不但认得他,而且也一定会帮他。
“恩公,我们的动作应该快一些。”鲁天寿缓缓说道:“百草镇是往生殿的重地,原本是二十多个大修行者在这里守护,不过前一段时间,听说是总殿来了人,把那些大修行者带出去了,如果他们突然回来,我们再想走,恐怕就不太容易了。”
“我知道了。”苏唐点了点头:“时老,你会炼药?”
“多少会一些。”时传法急忙道:“而且我还知道他们的药草是如何分放的,成药药谱会藏在哪里,对了……听说药房里还有古谱”
“你多带些人,去药房里找一找。”苏唐道:“最好是先把解药找出来。
“是。”时传法应了一声,接着转过身,一口气点了三十多个囚徒,呼呼啦啦向药房的方向奔去。
“申老。”苏唐看向申无害。
“恩公尽管吩咐。”申无害微微躬了躬腰。
“我可能会在这里多留几天,所以呢,你去问一问,等找到解药之后,谁想离开的,可以优先服用解药。”苏唐道,他听过时传法的故事之后才突然醒悟,这里的囚徒全部都是修行者,而且能煎熬到今天的,实力绝对不会差,一般的修行者,往生殿的人早就一刀杀了,何必留在今天?养着他们,肯定是有可利用之处。
如果能保证忠诚的话,这些人绝对会成为助力,所以,苏唐开始筛选了,他不能强迫谁,第一步必须要想离开的全部剔除出去。
“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呢?”鲁天寿叹道:“时兄肯定是不会走了,回十祖会?他和他那师弟金祖陈言已成死仇回往生殿嘿嘿,恐怕他已经对往生殿恨之入骨了,回去做什么?再说了,往生殿的人知道是他,还会再把他抓起来的。”
“那鲁兄的意思呢?”苏唐问道。
“我?”鲁天寿和北堂春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露出苦笑:“恩公,不怕你笑话,我在这里呆了快十年了,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拷问,呵呵呵……别说无忧谷的那点秘密,就连我第一个女人屁股大小、身材胖瘦什么的,我也都交代出来了,对无忧谷来说,我就是一个叛徒,回去?回不去了啊……”
北堂春皱了皱眉,她感觉鲁天寿太爱面子,到这种时候应该直来直去了
“是啊,我们都回不去了。”北堂春缓缓说道:“如果恩公不给我们指点一条明路,那我们也只能随便找个地方终老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死在无忧谷的。”鲁天寿道:“总好过在这里受十几年的煎熬。”
苏唐沉吟了一下,视线转向申无害:“申老,你的意思呢?”
“我是个散修,早就没家了。”申无害轻声道:“何况是恩公救我脱出苦海,就这么走嘿嘿嘿,我申无害的脸皮虽然很厚,但也做不出这等卑劣之事”
鲁天寿和北堂春再次对视了一眼,鲁天寿在后悔,这申无害话说得真漂亮,他应该抢先一步的,而北堂春却在责怪,面子到底值几两银子?
“好。”苏唐的声音里明显带着笑意:“你们谁擅长拷问,把这老家伙带下去,给我仔细审一审。”
“我来吧。”申无害抢先站了出来:“恩公想知道什么?”
“尽可能的问,什么都行。”苏唐道。
“对”鲁天寿叫道:“就像他们当初对付我们一样”
“明白了。”申无害露出狞笑,随后抓住那老者的头发,一路拖了下去。
那边的时传法倒是有些能力,他很快便找到了凋灵散的解药,并让人把解药带过来,分发下去。
百草镇的囚徒加在一起有二百多人,由鲁天寿和北堂春分头进行了统计,当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大祖级的修行者居然有十一人,还不包括袁海风等人。
近半数的人要离开,留下来的共有一百三十一人,只是暂时,因为时传法那边在药房后发现了一座秘牢,但秘牢的门很坚固,还有机关,暂时没办法打开。
这一百三十一人里有五位大祖,宗师和大宗师差不多是一半对一半,突然找到这么多人手,让苏唐感到很高兴。
暗月城虽然有一万多名流浪武士,但这个数字对现在的苏唐而言,有些不够看了,暗月城偏安一隅,格局还是太小。
何况,资质都有限,真正的天才在推行积分制的第一年内,差不多都被筛选出来了,准备第二批招收的门徒人选,就那么多,快两年了还没办法出头,只能说他们不是毛遂那种锥子,剩下的,资质并不比朱儿和可儿强多少。
苏唐可以不惜代价,用无数灵药把朱儿和可儿养上去,但对那些资质不佳的流浪武士,他就没必要那么付出了。
现在这百余名大宗师和宗师,极大的填补了暗月城的空白,唯一可虑的是,双方没有多少了解,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并不少见,还得仔细观察、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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