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场难分胜负的战斗,太玄道门与太清道门关系闹得很僵。
两大道门的弟子在外相遇,虽不至于斗个鲜血横流,但口舌之争、互探深浅还是少不了的。
这些年来他们也没少闹出笑话来。
不打架,揭短总没问题吗?
“xxx,你xx短!”
这种话的杀伤力还是挺强的。
但即便如此白怜也不敢就此放松警惕。
太玄道门与太清道门毕竟是同根生。
它们来自同一面镜子上,哪怕昨日裂开,今日想要“破镜重圆”那也是有法理在的。
只要双方有意向,一边是凹块,一边是凸块,很容易就能契合在一起,事后再抹点黏稠的502胶上去就能重新拿来用了。
青玄剑宗面容年轻,但怎么着也是活了数千年的一宗之主。
他一眼就看穿了白怜心头的顾虑。
但他也不气恼,依旧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徐磐手中有一件奇怪的灵器,即便是太玄道门中的仙器无相火凤钟也无法镇压。灵宪道主行事不重规矩,只重实利,他绝不会放纵徐磐继续成长下去。这时候他或许不会对长帝姬动手,可等他在徐磐手中吃了亏,必然会将主意打在长帝姬身上,这不是我想看见的。”
白怜一惊:“青玄前辈以为现在徐磐的实力要强于灵宪道主?”
徐磐实力如何,切磋过的她深知。
现在离她与徐磐在星罗坞交手才过去一个月。
那一次徐磐受了重伤,正常说拿来恢复伤势可能都不够。
他的修为怎会跃进的如此之快?
“是那个众生之门的功劳吗?”
白怜想起《诸神之战》里的四师妹线。
在四师妹没有恶堕的线里,她最终都会走上与武安侯、徐磐决战的道路。
白怜对剧情了解得其实不算多,但她知道游戏中那两人驾驭的众生之门并未掀起太大的浪花。
他们之所以能对有奇遇的四师妹造成巨大威胁,全因武安侯在徐磐死后受剧烈刺激步入了眸光碎虚空的秘境。
现在剧情已经完全跑偏了。
徐磐没死,武安侯反倒先死了。
“难道这一招就叫做献祭好基友让自己爆种?”
白怜不由得陷入沉思。
此刻,青玄剑宗摇起了头:“灵宪道主很强,比我强,只是……他终究是老了。”
晴天白日之下。
围墙边爬满的牵牛花无意识地上下点动。
一声叹息忽然随风而逝,吹向这花香四溢的宅院外,那边是冰天雪地。
白怜的心一动。
老,就代表着衰弱。
一个老字,说出了多少落花流水的无可奈何之意。
在游戏里,师父便饱受衰败的困扰。
骄傲的不朽天尊,到最无力地时候就连想打水替自己清洗一下身体都办不到,只能坐在被井水打湿的地面上,默默地望着水光晃动的井口。
本已如此无力,背后却还有个恶徒盯着她的身子。
当年白虎啸山林,如今却被一朵白莲花欺压,伤痕被挤开,一边被指指点点,还要一边接受语言的凌辱。
那时候的师父又该是如何心境呢?
灵宪道主还没有无力到师父那种程度。
他老了,没完全老。
现在的他不服老,或者说有很多事想在自己彻底无力前做成。
如此一来他就会比过去的自己更加不择手段。
当然他能偷袭暗害名声极佳的宫雪心,能以河洛国胁迫河洛国的开国皇帝提前出战,倘若抓捕一个长帝姬,就能让徐磐分心,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会不做?
白怜对青玄剑宗叙述的理由信了一半。
还有一半是她不知道青玄剑宗为何会与灵宪道主闹到分家的地步。
她也没有藏着掖着,而是直接问了出来。
“当年青玄剑宗前辈为何会与灵宪道主大打出手,你二人若不争,太玄道门恐怕早就超然世外了。”
青玄剑宗负手而立,仰望天空,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大概是嫉妒、不满之类的情绪在作孽吧。”
“嫉妒、不满?”
白怜有些疑惑,但青玄剑宗似乎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深谈。
他微微躬身,书生之礼极为周到。
“二位就在这静候消息吧,想必很快大芒山那边就会传来消息。”
也罢。
既然青玄剑宗不愿说,白怜也没那个实力逼他说。
她点头:“如此甚好。”
她自然明白青玄剑宗提到大芒山是为何意。
河洛国与太玄道门的恩怨起于那场震动四方的大芒山之战。
对徐磐而言,终结这一切的最佳地点也就是大芒山无疑了。
而灵宪道主心高气傲,他的想法其实也很好猜测。
当年我能在这里将你的先祖镇杀,数千年过后,我同样能在这里将你湮灭!
他若能取胜,这将是不世之武功,那些妄图挑衅太玄道门的宗门和个人必将心怀惧意。
打心底白怜是希望徐磐能和灵宪道主两败俱伤的,最好两个人都死了,那她肯定放烟花庆祝。
敢动我四师妹和颜月,没你们好果子吃!
青玄剑宗走远了。
“白怜。”
这时,站在门口的长帝姬朝着她招了招手。
“怎么了?”
白怜快步走了过去。
长帝姬很自然地捉住了她的右手:“我们进屋去说。”
两人便这样一前一后穿过满堂的花香,走进那门户半开的闺房里。
这房间确实布置得精致。
主色调是氤氲着一股雅意的粉红色,窗边和桌上布置的花篮又添了几分媚态。
长帝姬顺手将门关上。
若不是她那星辰似明亮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杂质。
那雪白色面容虽有健康的粉晕,却无含水的潮意,白怜几乎以为长帝姬这是要和她共论门当户对之学说了。
这环境,确实很能撩拨人心!
“你坐。”
长帝姬指了指桌旁的唯一一张椅子。
白怜顺势坐下,她仰头望着离自己只有两尺远的长帝姬。
在她鼻腔萦绕的是淡雅的花香。
“很好闻。”
“说正事!”
长帝姬懊恼地拍了一下白怜的额头。
白怜便道:“行行行,你想说什么正事?”
长帝姬那hu媚似的眼睛散发着紫色的微光,红唇轻颤:“你是想知道青玄剑宗为什么会和灵宪道主闹翻吗?”
“嗯。”
“我知道!”
长帝姬上睫毛轻挑,笑意如云彩浮起。
“因为置身于事中,所以河洛国曾详细调查过。”
白怜调笑道:“那就请女帝陛下好生赐教了!”
长帝姬浅笑着走到桌旁,然后她坐了下去,右腿翘起,露出饱满的弧度,也浑然不在意自己有走光之险。
“青玄剑宗与灵宪道主是师兄弟,他以前并不是这幅温文尔雅的模样,那时候大家都说他是个只会修炼的莽夫。”
声音清脆。
这就是清泉流响吗?
白怜有些沉醉。
“他们两人师承道主,天赋异禀,都被视为太玄道门的继任者。事实也正是如此,其他人虽然出色,但与他俩比起来那就是天差地别了。青玄剑宗与灵宪道主切磋过许多次,就外传的消息来看,青玄剑宗几乎没怎么败过。但他胜了无数次,却在最重要的道主之争上败给了灵宪道主。”
“打输了?”
白怜诧异道。
长帝姬摇摇头:“没打,道主直接指定灵宪道主为新任道主。”
“这……”
“众人皆言青玄剑宗不够稳重,或能披荆斩棘,但不能带领太玄道门前进,因此青玄剑宗就成了剑宗,而不是道主。”
“换成我的话,也会不满。”白怜煞有介事地说道。
人果然是复杂的。
在见到青玄剑宗的第一时间,她绝不会想到这个温文尔雅的人还有那样的过去。
“青玄剑宗自然是不甘了,但他也不能违逆师祖辈的决定。从那以后,青玄剑宗一改往日的作风,他行事再无鲁莽之风,待人接物尽显大家风范。暗地里他也更痴迷于修炼,他博采各家之长,让自己的修为不断精进。”
“另一方面,灵宪道主在正式接任道主之位后,并未像前人期待的那样带领太玄道门攀登高峰,他的行事风格过于强硬,在内外都树了不少敌。这期间有许多宗门遭到太玄道门打压,最终造成内乱的导火索便是大芒山之战。”长帝姬蛾眉微蹙。
“那一战让太玄道门颜面大损,灵宪道主的所作所为彻底激怒了宗门里的反对派,青玄剑宗站了出来,随后越来越多的人跟随他一起讨伐灵宪道主。灵宪道主的实力远超众人想象,于是那次声讨最终演变为内乱。打到最后,谁也不服谁,既然不能合,那就只能分了。”
“原来如此。”
白怜算是明白了,这里边肯定还有隐情,但她知道这些就够了。
她笑道:“你说这么多,不怕被青玄剑宗听了去吗?”
长帝姬也跟着笑了:“不怕,有你在。”
“我要是不管不顾呢?”
“那你就不会到这里来了。”
长帝姬挪了挪身子,那包裹在黑丝下的足尖恰恰从白怜的大腿上刮了过去。
酥麻感瞬间荡开。
还未等白怜有任何动作,坐在桌子上的长帝姬忽然上身前倾,用手轻轻揽住白怜的后脑勺,将白怜按进了自己的胸口。
奶糖般的香味扑面而来。
白怜眼睛猛然瞪大,她感觉自己是陷入了沼地里。
她动了一下,长帝姬便立刻说:“别动,让我抱一下。”
“……”
白怜立刻停止了挣扎。
她听见了颤意,也感受到长帝姬的身体在轻颤。
是在害怕吗?
“我有点怕,但是你来了,我就不怕了。”
“嗯。”
白怜用鼻子蹭了蹭。
她睁开眼就能看见薄纱下惊人的弧度,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肆意欺凌长帝姬。
不过此时花间飘荡的清香已足够让她心安。
她们就静静地保持着这样错位的相拥姿势,一直到月上中天,从庭院外传来脚步声。
“白怜帝君。”
长帝姬松开了白怜。
白怜笑着起身,她推门出去,守在外边的是青玄剑宗。
“青玄前辈来寻我莫非是收到什么消息了?”
青玄剑宗点头:“就在明日正午,地点是大芒山。”
徐磐终于和灵宪道主约战了么,他的自信来自众生之门吗?
白怜道:“明天是腊月二十九吧。”
青玄剑宗道:“正是,后天就是除夕。”
又是除夕吗?
白怜几乎忘了这茬事。
今年和往年有些不同,因为无量劫提前到来,她早已顾不上这种事了。
况且如今她和师父都在外面,想像去年那样在歪脖子树上互相告白的可能性太低了。
“明早出发?”
“正是。”
“我明白了。”
进屋后,白怜将门合上,她背靠在门上,两只手压在屁股上。
“怎么了?”
从桌子上下来的长帝姬早已理清了凌乱的衣服。
白怜便转陈了一遍青玄剑宗的话。
长帝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就如同褪色的老旧照片,她的面容都似乎模糊了起来。
白怜了然。
她能明白长帝姬心中所想。
她吹灭了立式烛台上的红烛,然后拉着长帝姬的手走到床边。
两人并排坐下,虽然没有穿嫁衣,但依旧像即将圆房的新婚夫妻。
“你是怎么看待你兄长的?”白怜柔声问道。
长帝姬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我和他不亲近,他比我大太多太多了。”
是啊,差了几百岁呢。
黑暗中,白怜的手按在床上。
在芳香的指引下,她的右手缓缓向旁边移去。
越过床单,越过散开的衣袍,又爬到忽而轻颤的大腿上。
在清泉外的空地上,她的小拇指勾住了另一根柔软的小拇指。
霎时间,伴随着啊的轻呼声,长帝姬如受惊的兔子般将手挪开。
可白怜毕竟是有备而来的,而且她的反应速度要快了不止一筹。
长帝姬开逃的那一刹那,白怜就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
就像抓住了命运一样越抓越紧,直到长帝姬再也没有逃跑的可能。
这一刻,两人都停止了较劲,她们只是安静地感受着大腿上散发的热度。
“我看得出来,其实你还是很在乎你兄长的。
“嗯。
“因为四师妹,也因为武安侯,我和你兄长的矛盾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
“我知道,我的存在让你感到很为难。
“你也许在想,如果一开始没有来找我,会不会更好?
“你也许还在担心,将来无论是我死了,还是你兄长死了,你都有可能会憎恨那个活着的人。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但是……”
白怜转过身,她抓住长帝姬的另一只手,也将长帝姬掰到和自己面对面。
黑暗里,四目相对。
一半冷如冰。
一半似阳春三月的花。
白怜一字一顿道:“我不许你走。”
就如同春风吹破了寒冬。
凝聚的花香陡然散开。
风吹起了床上挂着的帷幕,吹起了白怜的衣裙,吹起了长帝姬的衣裙。
那明眸皓齿的“少女”上身前倾,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的灼热印在了白怜的嘴唇上。
唇舌交缠,暗藏的火热在蓄力,试图冲破最后的堤口。
许久。
长帝姬后撤,她满是不堪地喘息着。
明明是自己率先发起的进攻,最后她却一败涂地。
她想反击,不再关注城墙,只想直捣城门,却被白怜制止了。
“别被冲昏了头脑。”
感受手腕上传来的力道,长帝姬往后缩了缩,缩到床上去。
“对不起。”
白怜也爬到床上,她解衣躺下,长帝姬就学着她的样子躺下,两人依旧牵着手。
目视红帐,长帝姬幽幽道:“我很小时就记事了,从那时候起他从没给过我好脸色。很多时候我都以为我是他的眼中钉,但仔细想来似乎又不是这样,他吼得厉害,但从未真正责罚过我。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便渐渐地疏远了我,即便擦肩而过,他也不再跟我打招呼。”
白怜静静地听长帝姬讲她和徐磐的故事。
都不是什么好回忆,听着就让人觉得心酸。
她侧过身,用膝盖抵住长帝姬的大腿,问道:“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
长帝姬也侧过身:“什么疑问?”
“你父亲去世已久,但你的年龄……”
河洛国先帝去世百年,但长帝姬才二十二岁。
老实说……
长帝姬瞪了白怜一眼:“我是遗腹子,被封印了很多年才出生。”
诶?
白怜挑眉,这不就和佟师妹一样了吗?
但佟师妹那也就延迟了几年而已,长帝姬这晚了百年也太怪了。
她没有深究,揪人根底只适合在贴贴时做,而不是在交心时做。
她继续听长帝姬唠叨过去。
长帝姬的精神不太好,说着说着就倦了。
“那就睡吧。”
白怜将长帝姬揽进怀里。
夜色愈沉。
长帝姬迷迷糊糊道:“感觉就像躺在母亲怀里一样。”
白怜失笑。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收到这种评价了。
“那你把我当成母亲,不过仅限今晚。”
“嗯。”
“想体验一下哺乳吗?”
“不要,只有今晚不要。”
“那就趁早睡,明天还要早起。”
白怜将长帝姬又往自己身上按了按。
一刻钟后,长帝姬沉沉睡去。
白怜没睡,她看着窗外的星,看了一晚。
在她脑海中闪过的是师父,是颜月,是长帝姬。
卯时,破晓。
一行人从花房而出,终于抵达大芒山。
大芒山,这是一座壁如利刃的陡峭高山。
数千年前,它因为大芒山之战而闻名,今日,它又将因为大芒山之战而闻名。
“恩怨,就留在旧年,不需带入新年了。”
午时,天边出现了一道挺拔的人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