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踞在祖龙巢入口处的烛龙并非真正的烛龙,而是由无数山石拼接而成的石雕。
只是不知因何原因而突然拥有了磅礴不亚于散仙的生命力。
此时此刻。
烛龙傲立在圆形祭坛上,犹如一柄笔挺的长枪。
它生来无足,一眼纯白,一眼幽绿,恰似那照亮了幽都的神奇炬火。
这炬火现在便死死地盯着白怜。
它穿越万古而来,带着或厚重,或冷冽,或恐怖的气息,一股脑儿压下,几乎使白怜喘不过气来。
“这……”
白怜那被包裹在紧致白色衣裙下的身体僵住了。
像是中了时间停止术一样。
在无人可见的腹部有细密的汗珠渗出,然后顺着光洁的肚皮往下滚落,直至无尽深渊。
滴答——
轰!
爆炸骤起。
白怜从震颤中回过神。
好……好大!
不仅大,还特别长。
她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这绝对是迄今为止她见过的最具压迫力的怪物了。
传闻中烛龙身长千里,通体赤红。
眼前这条石烛龙小是小了点,但也有两百余里长。
它生就一副灰褐色容貌,体表爬满了各式各样的尖刺,往那儿一杵显得极为狰狞。
白怜已经可以想象出赤红色的烛龙有多可怕了。
她这凡人之躯怎么可能顶得住啊!
【会死的】
好在这只是一条石龙,虽然它是双头龙,怀揣着烛龙本没有的特殊能力,但以白怜现在的基本功也不至于一见面就直接跑路。
总还是能切磋两下的。
当然。
素来稳重的白怜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逃走,还是因为此时正依偎在她身上的四师妹。
她原本以为月无央是个大威胁。
但在看见烛龙后她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毫无疑问,系统提示的危险来自于这条烛龙以及那个祭坛。
白怜甚至怀疑祖龙试炼之所以提前结束,并让四师妹赶紧过来接受传承,便是因为祖龙巢遭到了烛龙入侵。
【再不过来机缘就要被烛龙抢走了!】
她微微皱眉。
游戏并未描述四师妹获取祖龙传承的具体过程,因此她不清楚游戏中的祖龙巢是否也有烛龙降临。
现在她没有任何可以借鉴的东西。
她能做的只有一个字——
“冲!”
退是不可能退的。
这不单单是为了四师妹的未来,也是为了她自己。
烛龙盯着的她目光中流露出来的分明是墨水般浓稠的杀意。
白怜气得跳脚。
尼玛的,不就是把你家砸了么,至于这么喊打喊杀吗?
而且罪魁祸首是江荆,我拼上半条命帮你宰了他,你不感谢我就罢了,居然还瞪我。
可恶。
你瞅啥!
白怜不甘示弱的瞅回去。
那娇柔的目光似乎生生刺痛了烛龙。
霎时间,烛龙那庞大的身躯如绳索般狂乱的舞动了起来。
场面宏大不知胜过某打铁游戏里的白蛇多少万倍,就连祖龙巢入口都在它的搅动下被撑大了。
“嗷——”
愤怒的咆哮声响彻诸天。
飙射的绿光顿时散作漫天飞雨。
即便亿万里外的东神洲都受到了影响,更别说祖龙巢入口了。
祖龙属阳,烛龙属阴,阴阳二气交汇时,便是冰火两重天!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白怜左侧的大海被彻底蒸干。
白怜右侧的大海被冻结成冰。
如天罚般的劲气袭来,月无央尽力闪躲,但脸颊还是被划出一道明显的血痕。
处在震荡中心的白怜运气就好得多。
“哼!”
玄龟挺身而出,一巴掌将灵力狂潮拍散。
风暴肆虐,迷乱了这片海。
待风暴终于平息,白怜重新现身。
这时候的她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她漂浮在半空中。
左脚伸的笔直,右脚微屈,恍如白玉般的双足下是由冰晶凝结而成的花海。
冰肌玉骨,神颜天成。
月无央用力摇头才从失神状态中脱离。
她的视线顺着白怜脚下的寒气一路往上。
她只觉得自己是在攀登一座冰川!
越过那缀满了霜花的原野,她终于来到了高洁的圣地。
从这儿再往远方眺望就是完全不同的风景了。
月无央过去看见的白怜是温柔大方的真实写照——虽然她的心黑的像墨。
她总是冷着一张脸,可并不会让人感到疏远。
而如今眉发皆化为雪白之色的白怜却有了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的左眼尚存着一点温度。
那银白色的右眼却成了万古不化的冰潭,所幸眼眸下★的依旧散发着冷冽的光,冰潭反射,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也有蓝光飘荡。
月无央屏住呼吸。
脸是相同的脸,但现在的白怜纯粹到她不愿以任何坏心思去揣摩。
她怎么可能使坏啊!
不对。
月无央忽然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她醒了过来,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惧意。
她竟然被白怜的眼睛影响了?
哈!
月无央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这是来自神魂上的压制么?
如外界传言那般,白怜至少也是仙帝!
化身幻雪君主的白怜同样深深忌惮月无央。
她不知道那条烛龙是否有自主意识。
倘若有,那它与月无央的碰撞极有可能诱发灾难。
毕竟烛龙曾亲眼见着她使用万界花开。
就连江荆都认识万界花开,带着任务下来的月无央肯定会更加敏感。
所以,绝不能让月无央和烛龙凑到一块儿去。
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斩杀烛龙。
如此一来就没有外人知道她会万界花开了,四师妹的机缘也守下来了。
想到这,白怜不再犹豫。
她从环绕身周的冰花中将无垢剑抽了出来。
千幻真眼眸光跃动,雪之路贯通祖龙巢。
她向前迈一步,无穷的水花在她身后铺开,好似两只巨大的羽翼。
她再向前迈一步,天空中的绿光竟被撕碎,取而代之的是繁星灿烂的夜空。
特效自然而不失华丽。
梦,在这一刻开始演绎!
“师姐!”
余缨双手轻握在胸前。
这一幕让她想起在河洛国的那一晚。
那一次,面对如同神女般现身的长帝姬,白师姐也是这样走出去的。
于长帝姬而言,白师姐的每一步都是一记重锤,将那华丽的外壳敲碎。
于她而言,白师姐的每一步都在给她编织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现在。
在不同的地点,面对不同敌人,白师姐用相似的方式继续给她编织美梦!
余缨很难说不感动。
真的。
她只差一步了。
只要能越过那条烛龙,她就能获得祖龙的传承。
那样即便白师姐曾是仙帝,她也能帮上白师姐的忙,从白师姐身后走到身前。
无论如何,这条路她一定要走到终点!
余缨的眼神变得无比坚毅。
在这股意志的支撑下,她甚至暂时忘却了来自冷热交替的侵袭。
她好歹也有化神期修为了。
只要找到一个空当她就能冲过去。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了清冷的声音。
“接住。”
诶?
余缨下意识地伸出双手。
白师姐扔过来的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装着清澈却又稍显粘稠的液体。
“这是……”
余缨刚要开口询问,站在不远处的月无央不由得惊呼出声。
“太阴之水!”
绝对错不了。
这太阴之水比正常的太阴之水更清澈,但力量的本质是一样的。
它里面还夹着着白怜的体香,想来是因为一直被白怜藏在身上的缘故。
总之,月无央的眼睛里散发着满是渴望的光。
想要。
她想要白怜的太阴之水!
要知道就是准帝也不会小觑太阴之水,更何况只是天仙的她呢。
那一小瓶太阴之水倘若在她手中,辅以其他材料,足以让她的资质更进一步了。
白怜这个败家女竟然就这么让她师妹直接喝下去!
月无央气得胸都开始胀痛了。
但这毕竟是白怜的东西,她再怎么难受也只能干看着。
难怪会觉得眼熟。
余缨了然。
前不久白师姐才让她喝过,她知道这东西很珍贵,但她现在并不打算推却。
关键时刻太阴之水说不定能起到奇效。
眼见着白怜渐渐走远了,玄龟立刻来到余缨身边,它高声喊道:“白怜帝君请放心,我会保护好你师妹的。”
玄龟并无守护无垠之海的职责,但它在此生长十万年,不愿看到无垠之海遭受莫名之灾。
“多谢。”
白怜的脚步微微一停。
她原本是没指望玄龟的,毕竟玄龟只是顺路过来看看,犯不着和那烛龙打生打死,现在玄龟愿意帮她看着四师妹她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让我看看你这两个头到底有多大本事,是不是中看不中用!
手持无垢剑的白怜化身一道冰霜洪流,沿着自己刚构建出来的雪之路朝烛龙杀去。这是一场双方甫一交手就拿出十成真本事来的战斗。
白怜想以最快的速度击杀烛龙。
烛龙心中的杀意也近乎凝为实质。
漫天飞雪冲破长夜,光影交错,祖龙巢的入口忽然化作琉璃神境,但这份美好背后却蕴藏着令人生畏的杀机。
刚开始白怜是很紧张的。
但在数次碰撞后她就平静了下来。
虽然她的去日剑诀无法斩破烛龙的身躯,但她的雪灵根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
上次她拿雪灵根对付司云裳,这回她总算将雪灵根用在真正的战斗上了。
吸!
此消彼长之下,那条烛龙迟早会败在她手上。
白怜自信满满,越战越勇。
她已经开始畅想未来了。
但吃过多次亏的她还不至于又膨胀到翘屁股。
……
月无央松了口气。
她其实挺害怕白怜让她去试一试那双头龙的实力的。
她的伤势好了大半,但她腹部上的红色印记可还未消除。
这时候贸然与那硕大的怪物交战,一旦红印爆发,她就算不死恐怕也会去了半条命。
现在可好,白怜亲自上了,她暂时也就没有危险了。
放松下来的月无央将主意打在了余缨手中的太阴之水上。
只是抵抗祖龙巢中的阳气而已,又何须使用太阴之水这么珍贵的东西呢?
“余仙子!”
月无央笑呵呵地打起了招呼。
她的表情如春风般温暖,配合她胸前那对看起来很能喂养的兔子,曾多次被人评价有母亲般的强大亲和力。
然而这回月无央碰壁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
在峰峦的胁迫下,余缨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但她很快就由走了回来。
有什么好怕的?
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捏出两座更高的山来!
“?”
月无央一怔,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惹到余缨了。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她开门见山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余仙子,如果只是……”
说着她便取出了用来交换的纱衣灵器。
“有了这件灵器,无论冷热余仙子你都能去。”
余缨直接摇头:“不换!”
月无央急了:“为什么?”
余缨道:“这是白师姐给我的水,哪怕它只是很普通的水,我也绝不会拿来和你换!”
而且……
她迟早是要化作白师姐的剑的,她没事去穿衣服干嘛?
在捅人的时候还穿衣服那也太不舒服了吧。
“……”
月无央暗恼。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对现在的你来说一件极品灵器价值绝对比太阴之水高。
你这么想喝白怜的水,事后去问她讨要不就行了,她还能不给你么。
犟脾气上来的余缨可不管这些。
不换。
怎么都不换!
到最后玄龟都看不下去了。
“既然余姑娘不愿,月仙子又何必纠缠不放。”
月无央沉默了。
她想要太阴之水还因为太阴之水或许可以替她除掉那红印,让她的实力恢复正常。
唉。
月无央坐在地上。
终究是失败了。
她说:“余仙子和白怜帝君的关系真是不一般。”
“那当然!”
说到这余缨还是有些小得意的。
琼明峰几个弟子里就她和白师姐关系最紧密了。
因为她和白师姐签订了契约,在那个过程中她的神魂与白师姐的神魂纠缠于一起,相当于进行了一次极为短暂的神交。
其他人哪有这种享受?
不得不说,白师姐的神魂真软,她很想再揉一揉。
余缨的脸上浮现浅浅的红晕。
“白师姐对我而言就像太阳一样!”
“太阳吗?”
月无央喃喃自语。
她调查过白怜,也调查过白怜的师父师妹,她自然知道余缨是怎么加入度仙门的,对余缨与武安侯的仇怨也有一定了解。
因为黑暗的天空中出现了太阳,便彻底依赖上那个太阳了吗?
“这倒是和我有些相似。”月无央笑着说道。
“相似?”
这回轮到余缨不懂了。
月无央道:“如果是白怜帝君是你的太阳,那我师父就是我的太阳。”
才不像呢。
我喜欢白师姐,你喜欢你师父吗?
吐槽归吐槽,这种话余缨是不会说出去的。
她只是假惺惺地说:“那月仙子的师父对月仙子也一定很好吧。”
出乎她意料的是月无央不说话了。
很好吗?
月无央问自己。
其实并没有。
这七千年来,她与师父的见面次数不超过百次,又何谈感受师父的关心呢?
她也曾期待自己能收获父爱,但那终究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月无央可以理解。
师父是高高在上的仙帝,他最大的梦想就是组建天庭,统御整个仙界。
如此忙碌的师父哪有精力关注她?
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已经很满意了。
“师父将我从牢笼中带了出来,我的命就是师父的。”
余缨轻轻摇头:“这完全不一样。”
月无央抬头:“怎么?”
余缨道:“我对白师姐的感情并没有这么肤浅。”
肤浅?
月无央一愣。
“一开始我会亲近白师姐,确实是因为白师姐将我从地狱中带了出来,但后来这一切变了。”
月无央匆匆问道:“变成什么样了?”
她并未注意到自己急切得不像自己了。
余缨脸上浮现出回忆之色:“那是在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磨合中诞生的感情……”
核心要素就是尊重和关心!
在白师姐眼里,她是一个平等的人,而不是可以随意打骂的晚辈。
白师姐从不会强迫她做不愿做的事。
那份尊重让她如沐春风。
那份尊重打消了她刚到琼明峰时的紧张。
而后,在与白师姐的日夜相处中,她更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家人。
家人不是因为利益而聚在一起的。
对家人的爱,也是不求回报的。
“和白师姐在一起,我才真正体会到阳光照耀下的世界有多么温暖,而不是单纯的作为一个看客去评判。”
余缨脸上浮现出的笑容便如阳光一样灿烂。
她对白师姐的感情就是这样一层一层加上去的,当砝码加到一定数量,就连秤都无法再承载它的重量。
“我……有些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月无央貌似云淡风轻地一笑。
关心、尊重……
这些东西对她而言确实有些遥远了。
她满以为自己能从余缨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到头来却发现她还是她,她和周围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小丑竟是我自己】
果然,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和余缨讨论这个。
月无央别过头去。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祖龙巢上。
那里,绿光翻涌,那里,鬼气森森。
“不对劲!”
月无央猛地站了起来。
玄龟的反应速度并不比她慢。
数息前的祖龙巢入口还是冰白色占据上风,而现在风云突变,她们什么都看不见,但她们却能感受到那儿有一头穿越万古而来的凶兽正在缓慢苏醒。
恐怖!
即便是面对仙元大帝时月无央也不曾感到如此害怕。
那气息犹如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两股战战,差点失禁。
“大……大道的压制!”
月无央咬牙。
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大道,显然这不是来自不朽天尊。
身处其中的白怜感受更加真切。
好消息在于这般恐怖的神威为没有让她的神魂出现任何异状,仿佛那是一团死物,又或者是一片空白,因而再怎么压迫也不会出问题。
但白怜的心里还是难以抑制的产生了恐惧。
她认出来了。
那从祭坛中爬出来的绿色暗潮正是那日附着在江荆身上给她造成重创的“怪物”。
当那怪物现身时,烛龙立刻退避。
当那怪物现身时,祖龙巢化作一片混沌。
当那怪物现身时,就连时间都紊乱了。
幽冥之气流转,生死交织,一念生,百念折,轮回之路就此开启。
随之而至的是响彻星夜的悲歌。
“我从幽冥归来时,当上溯长河,诛杀一切异端!”
星辰暗灭,明月垂落。
有无数世界在白怜眼前沉浮,它们破灭,它们重生,它们写尽了生死。
然而这一切都不是白怜要关注的东西。
她只看一只大手伸了出来。
它破开所有拦在身前的东西,犹如无坚不摧的战锤。
白怜匆忙举起无垢剑。
接着,她被砸得倒飞出去百里,直接落入祖龙巢深处。
当她再次举起无垢剑时,她惊愕地发现,陪伴她六年的无垢剑……
折断了!
断了。
断……
“污浊,污浊,全是污浊,让我来净化你身上的污浊!”
那一刻。
更加恐怖的手印从天而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