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罗坞与别处不同的地方在于,即便红日于东方升起,天空依旧是黯淡的蓝色。
这风景算不得多美,但也足以使人心境。
想来那位曾与河洛国开国皇帝有露水之缘的祖师创派于此也是有深意的。
清晨。
晨风鼓荡。
白怜抱着兔兔回到山头,她将要启程返回度仙门。
但在临行之际,她又回头望了隐于星辰之阵中的星罗坞仙宗一眼。
现实是现实。
游戏是游戏。
游戏中的星罗坞已然极具气势,现实中那巨大的船坞形建筑更令人望而生畏,宛如高天之神明,身负荡世之洪波。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白怜在心底喃喃道。
此生,她阴差阳错地提前找到了四师妹,从而让四师妹免去了星罗坞之行。
有此遭遇,她与星罗坞的缘分便断的干干净净。
其实往长帝姬那边延伸倒也可以扯上几分关系,只不过长帝姬自己都已经与星罗坞斩断联系,她这外人(或许是内人?)又哪有因果可言。
“飞渡星空么?”
远眺之际,白怜不禁想起星罗坞诸多前辈的宏愿。
传闻星罗坞的修仙者一俟鸹风劫来临,便会自【渡口】乘船而上,飞入无垠星空,追寻星空古路,也追寻与群星闪耀之法。
“只是这苍穹如罗网,常困杀世人。”
千年已逝,也不曾听说有哪位星罗坞的前辈得偿所愿。
白怜眼眸一黯。
她忽然觉得有些忐忑。
她就是翻找出东神洲所藏的秘密,要想助师父击溃红尘天尊,也需寻一处安全的登天之法。
这星空古路,她真能找到吗?
“唧唧。”
这时,察觉到她情绪异变的兔兔举起爪子摸了摸她的脸颊。
醒过神的白怜笑容初显。
“我是坏女人吗?”她突然问。
她怀里抱着兔兔,心里却想着师父。
她心里装着师父,到头来却和兔兔玩起了头头是道的游戏。
不仅如此,她心里还装着师妹,还装着……
这太坏了吧!
兔兔疑惑地看着白怜。
她发现白怜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多愁善感。
奇了怪了。
以白怜的道行,不是早就达到斩赤龙的境界了么。
但无论如何她是不认可白怜是坏人的。
白怜若是坏人,前日必会将方延等人一脚踹开,何至于出力解太仓盆地之困。
于是兔兔摇头。
嗐。
白怜脸上的笑意骤然有了释然之意。
是好也罢,是坏也罢。
她从左右两边进攻,将兔兔轻轻举起。
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东神洲的秘密她要尽力追求,对星空古路的探索也不能丢下。
师父和师妹们那边也是。
有“白师姐”恶名在前,她再坏,再惨,也敌不过“白师姐”吧。
“我们走。”
万里蓝天长风起。
白怜破开重重叠叠的空间,以快得不可思议地速度赶往度仙门。
当日申时,她与兔兔飞抵度仙门山下小镇附近。
因为对空间的掌控还不够熟练,她不敢直接在度仙门里现身,生怕一不小心将同门卷了进去。
这一考虑倒是让白怜提前得知了重要情报。
“听说了么,近日太玄道门突遭横祸,有一分宗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域外天魔夷灭。”
“???”
迈着轻快步伐前行的白怜呆愣原地。
域外天魔。
这个名号她再熟悉不过了!
一方面度仙门中便有一位陈易之师弟身怀域外天魔血脉。
前次在白虎堂时,她莫名其妙地将白虎堂堂主和噬人妖魔吓坏了,让陈师弟免于被夺舍的命运。
另一方面,在《诸神之战》后期,当无量劫降临时,潜隐不出的域外天魔忽然现身,给东神洲带来了第一场波及四海的大难。
她控制“白师姐”四处奔走,为了打出新结局而和域外天魔死战。
即便是向来吊儿郎当的师父为了护住度仙门,也不得不出手与域外天魔交手,为此游戏还出了好几个用来丰富角色形象的支线剧情。
如此情况下,白怜想不记住这些长得奇形怪状的魔物也难。
可这样一来问题就严重了。
域外天魔怎会在这个时候现身,那不应该是数十年后发生的事吗?
白怜心生不安。
她隐隐觉得自己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大劫降临的时间可能真的提前了!
紧迫感由此而生。
但白怜知道自己急也没用。
这和与兔兔贴贴时完全不同,在对付兔兔时,她有一百种方法让兔兔“屈服。”
前路不通,还不能走后路么?
现在面对这突变的时局,她完全找不着下手之处。
一开始白怜是想在陪师父过往生之后去河洛国找徐磐以及武安侯的麻烦。
她现在实力增长了一大截,以一敌二完全不是问题。
就算锤不死那两个憨批,也能让他们吃个大苦头,短时间无法再搞事。
只可惜她的期望落空了。
“皇帝与武安侯在东巡途中失踪,如今河洛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这是远来的修仙者带来的消息。
白怜怀疑这是太玄道门干的。
毕竟太玄道门与河洛国素来有仇。
当年不可一世的河洛国开国皇帝便在大芒山之战亡于太玄道门道主剑下。
那一战华丽到天空泛起了极彩。
玄之又玄的奥妙剑招给在场围观之人留下了永生难灭的记忆。
自那以后,再无人敢挑战太玄道门的道统。
即便其后太玄道门横生内乱,一分为二,也无人敢扰。
如今河洛国在徐磐和武安侯的操持下渐渐起势,太玄道门的人应该比她更为忌惮才是。
白怜摇摇头。
看来一时半会儿她是想做事也做不成了。
也罢。
正好拿这段时间来稳固修为。
在离开小镇时白怜还听说了别的传闻,有人说河洛国群龙无首,那些在朝中历任的重臣意图推举长帝姬继任皇位。
“女帝临朝吗?”
想想还挺有趣的。
申时将近时白怜回到了琼明峰。
与她预想中不同的是这次没有任何人来迎接她。
倒不是师妹们得知她与兔兔干的坏事,故意给她脸色瞧。
按计划明年便是万仙盟的内部排位战,眼看大事将至,度仙门于前几日组织符合要求的弟子进入宗门秘境修行。
这一切都是颜月告诉白怜的。
血色的枝丫下。
颜月双手离开琴弦,她双手交叠撑着下颌,美目流盼之间竟有了几分魔女气质。
恍惚间白怜还以为自己见着了司云裳。
随后颜月说的话也有司云裳那味了。
“白怜师侄,你远道而归,不去找你师父询问,而是先到我这里来,你师父不会生气吧?”
“……”
白怜张了张嘴。
她哪顾得上这事啊。
她原本是想去询问师父的,但走着走着她就停了下来。
没办法。
心虚的厉害!
【你都把师父骑在身下好几回了,这种事又有什么好心虚的?】
虽然一再这样劝解自己,最后白怜还是折身而返。
她走啊走,就这样走到了颜月面前。
谁曾料颜月这家伙也跳出来搞她心态。
呵。
真有你的。
以后定要叫你多吃点苦头!
白怜暗恼。
就在这时,她眼前忽然冒出新的任务选项。
【任务一:脉脉含情道:“我想你了,颜月。”(完成奖励:筋骨重连膏)】
【任务二:大声呵斥:“挑拨离间,是何居心?”(完成奖励:冰凝珠)】
【任务三:直言师父不会生气,是自己见过的胸襟最宽广的人(完成奖励:茶道+1)】
筋骨重连膏?
乍看到这任务奖励白怜直接惊了。
这是要打断腿的意思么?
要是在玩游戏,白怜肯定会尝试一下任务一和任务二。
但这不是游戏,她又不傻,自然不会以身犯险。
选三!白怜当着颜月的面对着师父就是一顿猛吹,直吹得颜月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这好吗?
你说的那个安岚,应该只是一个同名同姓的女人吧。
呼~
良久,白怜缓缓吐了一口气。
她其实也只是活学活用,外边吹她的人海了去了,她将那些话化用一下便直接套在了师父头上。
随着她闭口不言,这树林陷入寂静,空气中萦绕的压抑气氛也消散了。
颜月很不开心。
这种被安岚狠狠踩在脚下蹂躏的憋屈感是怎么一回事?
可恶啊。
安岚这家伙的命怎么这么好。
【出门,然后捡到白怜】
这种好事为什么没有发生在她头上。
闷闷不乐的颜月直接找了个借口将白怜打发走。
白怜逃也似地离开了。
心里有鬼的她现在看啥都觉得危险,果断地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坐上一刻钟后,她那纷乱的内心才平静下来。
接着,她又开始胡思乱想。
她的手指在窗框上轻轻抚过。
若非墙上依旧挂着那张和睦的全家福,她几乎以为过往几年都是一场大梦了。
待梦醒,琼明峰依旧只有她、师父和兔兔。
提到师父……
白怜站了起来。
就和颜月说的一样,她远道回来,不去洞中看看师父未免也太无礼了。
在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她终于做出了决定。
我去。
现在就去!
白怜推门而出,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师父的洞前,还未进去,兔兔就从后边追了上来。
“这……”
她脸色一变,作势就要将兔兔劝走。
可洞中已经有声音传来:“进来吧。”
白怜只能硬着头皮和兔兔并肩走进洞里。
虽是初秋,洞中寒气却未消。
师父端坐在石桌旁。
她衣着整洁,面不施粉黛,双手平放,看起来极为端庄。
“这次外出,收获如何?”师父声音清冷,不带半点感情。
这架势把白怜镇住了。
不会吧不会吧,师父不会还能看见梦里发生的事吧,那也太吓人了!
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兔兔突然手舞足蹈起来。
“唧唧唧……”
她用兔言兔语讲述了旅途中发生的事,没有任何保留。
对安岚来说理解兔语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她伸手摸了摸兔兔的头,勉励兔兔不要伤心,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兔兔立刻喜笑颜开。
她虽然平时总偷偷骂安岚是坏女人,这时候也亲昵地蹭了蹭安岚的手。
白怜有些傻眼了。
这其乐融融的场面是什么鬼?
片刻后,师父又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还有事情要和白怜商量。”
“唧。”
兔兔点点头后就离开了。
霎时间洞里就只剩下安岚和白怜两个人。
这山洞说窄不窄,同时站上十几人定是没问题的,但现在白怜只觉得拥挤。
师父明明就坐在那里,她却觉得自己前后左右以及上下都是师父。
快……快要窒息了!
白怜心跳不止,她发现师父的眼神犀利得宛如鹰眼。
师父就差将“我觉得你有问题”这几个字刻在自己脸上了。
坏事了。
半晌,安岚握住水杯道:“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我……”
白怜眼前再次出现任务选项。
【任务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向师父袒露自己对兔兔干的坏事(完成奖励:血肉衍生丸)】
【任务二:反问师父:“我何错之有?”(完成奖励:中品灵器问心青龙钟)】
【任务三:面露哀婉之色,咬嘴不言(完成奖励:软功+2)】
这还用细想?
白怜赶紧依照系统提示摆出一副哀愁模样来。
“……”
“……”
无人说话,洞里一时间只能听见水滴滚落发出的滴答响声。
总之,安岚现在就是非常生气!
从白怜踏入度仙门的那一刻起她就锁定了白怜的气机。
她满心期待白怜能来和她打招呼。
哪知道白怜在院子里徘徊了几圈后就直奔朱颜峰而去了。
呵呵呵……
安岚别提有多生气了。
她一拳就把自己的洞给捣干碎。
混账东西。
无耻逆徒。
你师父我哪一点比那个蠢女人颜月差了,竟让你做出这种无视我的举动来?
好在随后白怜当着颜月的面吹捧了她一番,这才让她那躁动不安的内心逐渐平静下来。
但安岚还是很不爽。
既然你已意识到我的好,又为何要去寻颜月?
哼。
装可怜是吧,在我这装可怜是没有用的。
“过来!”安岚呵斥一声。
白怜轻颤着走了过去。
安岚又道:“转过身去。”
白怜依言而行。
她预感到暴风雨即将到来,她只希望师父下手能轻点。
她屁股和大腿上的肉多归多,但也经不起师父几次摧残啊。
如她所想那般,竹尺啪的一下就打了过来,直打得浪潮翻涌。
安岚边打边喝道:“逆徒,既然心有疑虑,为何不来问我,而要跑去问颜月?我看你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诶?
本来还想喊上两声配合师父的白怜愣住了。
原来师父说的错是指这个!
好家伙。
若不是有系统提醒,她刚才肯定已经不打自招了。
尼玛。
师父要是知道她在梦里把兔兔办了,还不知道会有多么可怕的反应。
她也明白为何说想颜月了的任务奖励那么有“针对性”了,原来是师父有【偷窥】的爱好。
白怜感到一阵后怕。
紧绷的心一放下,她看待事物的心态就不一样了,她不再觉得竹尺打屁股痛,反而觉得那很舒服。
“师父,你误会我了!”白怜辩解道,“我心疼师父都来不及,又怎会不将你放在眼里。我之所以先去寻颜师叔,就是想到师父你之前在沙域受了伤,需静心修养,我不忍打扰。”
安岚高高举起的右手停了下来。
是,是这样吗?
那她岂不是打错了。
安岚心头的怒气减了大半。
她紧盯着白怜的屁股,应该没有打出印记来吧。
摸……
要不要检查一下?
不对,她怎么可能打错!
“笑话。”安岚大笑一声,“我需要你心疼?我可是不……”
她及时闭上了嘴。
好险,她差点说出奇怪的话来。
安岚目光一凝,她用木尺戳了戳白怜的后背。
“你可知自己的身份?”
白怜道:“请师父指点。”
“你是我琼明峰的大师姐,是我琼明峰的门面。要知道琼明峰与朱颜峰素来是竞争关系,你这么做,是自认琼明峰不如朱颜峰吗?”安岚直接扯起了大旗。
如此一来白怜就更加不敢啵师父嘴了。
她将屁股翘起,低声道:“师父,徒儿已知错,你就尽管责罚我吧。”
罚,当然要罚。
安岚都想在白怜身上写个安字了,但她终究不是那般张扬的人。
她只是多使了几分力,务必要使白怜明白将颜月放在她上边属于“师见打”行为。
白怜记下了,记得很清楚。
她一瘸一拐地从师父的洞里走了出去,仿佛已经被掏空。
她师父的“努力”下,她感觉自己的屁股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这就是不朽天尊的实力吗?
害怕。
那天晚上与她作对的如果是师父,恐怕用不了几个回合她就会被师父拉得浑身力气一泄如注。
白怜的心情极为凝重。
白纲不振,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过现在想这事也无用,除非她能将自己的修为瞬间拔高到天尊水平。
离师父的生日还有几天,白怜便抓紧时间给师父准备礼物。
时间匆匆而过,八月十七终于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