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1 / 1)

在Darren的建议下,喻堂这些天都留在了家里办公。

他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WP的同事和员工过于明显的关切视线,也隐约意识到,外面或许正有件不小的事和自己息息相关。

喻堂并没打算要弄清楚这件事。

进行心理暗示治疗的时候,在完全确定喻堂的承受能力后,心理咨询师其实和他深谈过两次。

心理咨询师告诉喻堂,这次的治疗,有很多人都在他身上花了很多心思,很多人都为他做了不少事。

如果喻堂想要对得起这些人,对得起加在自己身上的善意,最该做的,就是不能再回头看。

不回头看,不去探寻自己的记忆,不再让自己沉沦回那种生活里。

喻堂今天起得很早,做了煎蛋厚土司和炸香肠,煮了一碗至尊蟹柳年糕豆腐午餐肉青菜芝士方便面。

他不太习惯清闲,但又的确没有什么事做,和部门的同事一起开完了远程视频会议,在厚地毯上的阳光里睡了个午觉。

晚上的空气很好,喻堂检查过冰箱,和Darren报备过,去超市屯接下来几天的食材。

打折区的蔬菜和水果也都不错,很新鲜,只是运输的时候有些磕碰,回去削了皮一样能做菜,价格却便宜了不少。

喻堂推着推车,在一袋土豆和三颗西红柿前犹豫,准备挑一份带走时,忽然察觉到有人影走到了自己面前。

喻堂抬起头。

来人的样子他看不大清,一只手刹住他的购物车,拦下了他的路。

“喻助理。”

那个人拦着他,不准他往前走:“好久不见,去边上的咖啡厅聊聊吗?”

“……系统。”

俞堂在脑海里敲:“我不能把帐结了再走吗?那袋土豆品相特别好,我看见被别人拿走了。”

按照人设推演出的新豁免部分,他原本可以牢记心理医生的嘱咐,不理对方转身就走的。

但来人显然准备的很周全,一发觉喻堂神色抵触,就拿出了一份名单。

系统也不舍得,闪着小红灯,给那袋土豆的长镜头配BGM:“会OOC,宿主。”

那份名单是喻堂亲手列出来的。

哪怕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列出这样一份名单,忘了这份名单有什么用,也想不起这上面任何一个人的样子……可他还是记得。

名单上的第一个人,妻子身体不好,孩子在读高三,是艺术生,学美术。成绩拔尖得不行,画出来的画拿了不少奖,就是颜料贵得离谱,报出来的价格他们这些外行听了都瞪眼睛。

第二个有父母要赡养,父母的父母也都在。老人家身体很硬朗,就是年纪太高,脑子已经不很清楚,总一个人往家外跑,常年都离不了人看护,所有的开支都扛在一个人身上。

第三个是个小姑娘,家境普通,家里还有个弟弟,从小被送到亲戚家寄养,长大了就来帝都打拼。工作很努力,理想是不用再住地下室,能租一个带窗户的单间。

……

这些都是很普通的普通人,命运不算好也不太差,没苦到熬不下去,还能往前走。

但只要一点计划之外的波折,就可能摧毁他们生活里全部的平静。

那个人问他:“你还记得这些人吗?”

“这些人就要被辞退了,不光是他们,整个工作室都会解散。他们待的工作室出过乱子,不会有人愿意要。”

那个人在他耳边,慢慢地对他说:“是因为你……”

喻堂拿着那份名单,放下手推车,跟着他出了超市。

……

咖啡厅最不起眼的角落,格外安静的卡座里,桌上放着三杯有些冷了的咖啡。

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裹得很严实,戴着墨镜和口罩,衣领竖起来,几乎分辨不出任何一点面部特征。

“宿主,是柯铭!”

系统最先分析出了那个人的长相,愕然闪着小红灯:“柯铭怎么会自己来找我们?他不怕暴露吗?”

俞堂说:“他怕,但他只能自己来。”

系统不解:“为什么?”

俞堂搜出一份资料,点开了划线标注的部分。

心理咨询师给他做的这类心理暗示,导致的遗忘和常规遗忘曲线是相反的。记忆被封在潜意识里,越是离得近、印象深刻的,越会忘得彻底,时间越久远、越模糊的记忆,反而越有可能作为重新开启潜意识的钥匙。

换句话说,想让喻堂变回以前的样子,除了熟悉的人和东西,最稳妥的办法是再找个孤儿院出来的人。

系统想明白了:“柯铭就是那个孤儿院出来的人。”

俞堂被引到卡座前,不动声色坐定:“时间太紧,他也来不及再找别的人了。”

系统看着人设的压力值,屏幕上忧心忡忡飘了点小雪花。

柯铭不止自己冒险来露了面,还带来了当初曾经用电击惩罚过喻堂的那个隋驷的前经纪人,钱宾。

喻堂暂时还没能想起这两个人,但压力值已经在不着痕迹地缓缓上涨,停在了55左右。

一旦超过60,喻堂的意识状态就很可能会再次出现波动。

俞堂:“给我个泡泡糖。”

系统:“……”

“我在意识海里吃。”俞堂已经切换回了自动模式,蹲在它边上,“担心什么?我不光会做卡牌,人设编程的评级也拿的是S。”

系统给他挑了一个西瓜味的泡泡糖:“宿主又重新编过喻堂的人设了吗?”

俞堂点了点头。

心理咨询师对喻堂说过的话,都被他编辑成了潜意识程序,掺进了喻堂的基础数据里,成为了预设的一部分。

喻堂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要走的全部人生,都会是在这个基础上。

没人能把他再拖回那场噩梦里去。

“放心。”俞堂学着系统的口吻,开了句玩笑,“我是受过训练的,不会出问题。”

系统一向信任他,听见这句话就放了心,闪着小红灯,在他的肩头蹭了蹭。

俞堂坐下来,调出了主角攻受在这之前的互动监控,二倍速按了分屏播放。

……

咖啡厅里,喻堂听过这两个人的来意,沉默了几分钟。

他垂着视线,碰了碰咖啡杯的托盘边沿。

细腻的白瓷冰凉地贴着指腹,隔了一会儿,一点点染上手指的温度。

“你们是说。”

喻堂轻声说:“我原本管理着一家工作室,但这家工作室最近因为被曝出拖欠我的工资,所以快要解散了。”

他的语速有些细微的迟缓,但不影响交流,温和的嗓音里透出一点点沙:“我离开前,曾经留下过一份名单,请你们不要辞退这些人……是这样吗?”

钱宾看了一眼柯铭,收回视线,点了下头。

他是隋驷的前经纪人。当初因为公司的安排,故意针对有心独立开工作室单飞的隋驷,发落隋驷手下那些人的时候,没少折腾过喻堂。

当年的事多少做得有些过了火,钱宾其实亏心。后来他看喻堂在隋驷手下做的风生水起,担心被报复,始终躲着喻堂,再没敢冒过头。

按喻堂在圈子的人脉,招惹了喻堂,和被封杀没什么区别。即使喻堂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已经转行去了别的公司,他再对上喻堂,也依然觉得心虚。

要不是柯铭价给的高,又拿捏了他当初非法电击喻堂的把柄,他是不会愿意配合着来这一趟的。

“你好好想一想。”

钱宾又被柯铭看了一眼,咬咬牙根,硬是沉下脸色:“这些人……”

喻堂说:“是我害了他们。”

钱宾一顿。

这原本是他的话,钱宾还没来得及说完,不知道怎么被喻堂抢了先:“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喻堂点点头,“这是一家拖欠员工薪资的工作室,我还让他们留在这里,的确是我不对。”

钱宾:“……”

喻堂拿起那份名单,仔细叠好抚平,放进大衣的口袋里:“谢谢你们特意来告诉我,我依然记得一些公司……虽然我已经不做这一行了,那些公司大约还愿意卖我一些人情。”

他说这话的时候依然温吞,垂着视线,像是很安静腼腆。

只是下楼来买菜,喻堂今天穿了普通的呢子外套,戴着框架眼镜,清秀的眉眼被镜框掩着,平凡得扔在人群里一晃就会不见。

可钱宾看着他,又像是看见了过去的喻特助。

明明话不多、人也很安静,从来都温吞看着几乎木讷的一个人。偏偏压下了一群专业资深的经纪人,轻而易举就能拿到叫他们眼热无比的资源。

喻堂拿下那些资源,交代工作室的人去做时,也是这样随口安排,像是根本不知道这些资源有多金贵,多少经纪人费尽心思抢破了头。

“喻堂。”柯铭忽然问,“你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喻堂抬起视线。

他的眼睫轻轻闪了下,指尖不着痕迹地颤了颤。

他带着监控生命体征的手环,在指示灯闪起来之前,喻堂摸索着按下了一个侧面的按钮。

“你不是喜欢隋驷,喜欢得死去活来吗?”

柯铭看见了闪烁的红灯,他猜到那是生命体征波动的提醒,声音压得更低,盯着喻堂:“你跟他假结婚快三年,现在还没离婚,就为了帮他演戏。你甘心替他做狗,为了他不要钱也不要命,你明知道他喜欢的是我。”

“你以为这么多年,我不知道他送我的那些礼物,都是你帮忙置办的?隋驷怕我知道了不肯要……我为什么不肯要?”

柯铭看着他,眼睛里渐渐渗出不加掩饰的恶毒:“你送他来酒店跟我约会,你在外面望风,发着烧坐了一宿,第二天早上还上来帮我们收拾……”

柯铭原本只是想说些话来刺激喻堂,不知为什么,一开口就停不住了。

他坚信是喻堂的错。

如果喻堂没有占了那个位置,在他眼前和隋驷对着镜头恩爱了快三年,他其实是能放下那些杂念,真心喜欢隋驷的。

可就是三年里的那些晚上,他看着隋驷身边的喻堂,阴暗一点点滋生出来……

“不是的。”喻堂说,“你说谎。”

柯铭的声音忽然停下。

那些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像是变成了尖刺,尽数卡在他喉咙里,让他精致的五官显得有些怪异:“你说什么?”

“我不记得这些了。”

喻堂:“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们两个真心相爱,你也喜欢他。”

“如果真的是这样。”喻堂说,“那我每次看到你,应该都会很痛苦……现在我应当已经不记得你了。”

喻堂看着他:“可我记得你。”

柯铭身形僵了僵。

“你是孤儿院里给我糖,让我在那份接受资助的名单上,把名字改到你后面的人。”

喻堂说:“糖很好吃,所以这件事我不难过。”

他只会忘了那些太难过的事。

柯铭对他做的事,他都还记得:“我记得,我被人用电击器惩罚,你对我说,只要我帮你保密,不告诉别人你也是孤儿院里出来的,就帮我把电击器关上,还答应给我一百万。”

喻堂问他:“我现在还可以要吗?我想做公益,很多人没有书读,我想让他们读书……”

柯铭怕引人注意,外厉内荏地低声呵斥:“喻堂!”

喻堂停下话头。

他不说话,眼睫也一并垂下来,双手放在腿上规矩坐着,肩背很端正。

这是在医院听心理讲座时,对患者的普遍要求。

他的眉眼一向很温和,怎么被人训斥都不会生气,这样坐着,却隐隐显出了一些从前没有过的清冷来。

柯铭忽然留意到喻堂眉睫间的冷汗。

喻堂坐着,深黑的眼睫被冷汗沁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脸色又像过去每天疲于奔命、身心都在重压下时那样,开始白得透明了。

这个发现让柯铭心头稳了稳,他几乎是不屑地冷笑了下,看着负隅顽抗的喻堂,声音压得格外低、一字一顿地凑到他耳边。

“喻特助,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你的隋老师了吗?”

喻堂抬起眼睛。

柯铭甩在桌上了个早准备好的盒子。

那是他前些天替隋驷收拾行李,在隋驷的行李箱里发现的。

两个不起眼的破福袋,他不知道具体来历,却知道这东西一旦拿出来,能要了喻堂的命。

柯铭收了起来,就一直随身带着,没拿出来过。

到了这一步,他究竟想在隋驷身上得到什么,已经拆解不开了……但有一点,喻堂必须消失。

有喻堂在,隋驷就还会再做着东山再起的白日梦

喻堂定定坐着,他伸出手,去开那个盒子。

“宿主!”系统再看不下去,它看着已经到了58的压力值,在整个意识海里砰砰乱撞,“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种没有缓冲的人物情绪突然崩溃,会直接反噬给宿主的!”

俞堂在意识海里,伸手压住系统:“不着急,再看看。”

“着急!”系统急得大声放《加勒比海盗》,“把咖啡扣到他们两个头上,掀了桌子就走!OOC就OOC,我们先把让他们电我,让他们电我,宿主——”

俞堂关了系统的立体声喇叭。

他那天险些做了一张PUA技能卡,中途销毁以后,受心理咨询师的暗示疗法启发,忽然意识到可以做一张反PUA的破解类技能卡。

如果今天喻堂能靠自己撑过来,就说明这张技能卡的基本功能测试通过了。

俞堂自己心里有数,他不会拿任务和自己冒险,分心留意着压力值,随时准备在突破59时收回控制权掀了桌子拔腿就跑。

……

下一刻,整个意识海内外忽然都静了静。

压力值大幅回落,飞速掉下了50,喻堂身体的异常反应也一起消失,只剩下额间的隐约薄汗。

柯铭错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钱宾扫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

“……系统。”俞堂把系统的喇叭打开,“怎么回事,按照剧情,这里不是福袋吗?”

俞堂刚回放的录像,亲眼看见柯铭往里面装了福袋:“为什么会变成电击器?”

“福袋我们已经卖了,宿主。”

系统小声说:“卖福袋那天,一个临时雇来的保洁来替柯铭收拾房间……”

“因为不了解情况,以为福袋不要了。”俞堂已经明白了系统的套路,“可为什么会变成电击器?”

系统也不知道,哗啦啦翻兑换单:“电击器是被退回来的。宿主1:1直兑的现实物品里,禁止出现严重影响人身安全、伤害人身健康的物品,审核不通过退回后,会随机生成一个临时雇来的保洁……”

俞堂:“……”

系统:“……”

俞堂暂时没心情讨论穿书局各方面的僵化问题,用力敲了敲额头,飞快导回身体控制权:“完了。”

系统吓了一跳:“怎么了?”

俞堂深吸口气。

当初心理咨询师给喻堂做咨询的时候,得知了喻堂曾经被人多次电击惩罚的经历,觉得格外难以置信。

为了增强喻堂的自我保护意识,咨询师在给喻堂下心理暗示时,稍微多加了一项“遇到人身威胁和伤害时,应当勇于及时向警方求助”。

俞堂觉得这一项很有道理,编写程序的时候,也顺手编了进来。

这个级别的程序等同于心理暗示,会产生条件反射。一旦遇到触发情景,就会自动优先运行,相应的,压力值也会因为压力的释放而瞬间回落。

……

“系统。”俞堂说,“劝我,不要。”

系统:“……”

系统:“宿主,不要。”

喻堂的程序有自己的想法。

他结束了手环的录音功能,垂着眼睫,看着那个电击器,按下了一键报警按钮。

手环的呼救警铃瞬间大作。

这是联盟政|府给弱势群体专门配发的手环,所有人听到警铃声,都要提供帮助,保护呼救方,同时暂时控制住疑似的施暴者。

柯铭和钱宾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们谁也不知道福袋怎么变成了电击器,更想不到喻堂会做出这种事,仓促起身,已经被人严严实实拦住了去路。

“抱歉,两位先生。”咖啡厅老板拦住柯铭,“请配合我们了解一下情况。”

“和我没关系!”柯铭沉声说,“让开,我——”

“您好。”喻堂说。

柯铭瞪圆了眼睛,脸色惨白,回过头看着喻堂。

他已经计划好了所有可能性,根本没想到会有这种诡异的发展。

喻堂垂着眼睛,单手拿着电话。

刚刚的温和或是清冷都不见了,他安静地站着,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我受到了有关电击器的人身威胁,很害怕,想向警方求助。”

作者有话要说:【俞堂工作笔记】

做卡有风险,编程需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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