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的一句话随空气滚动到李相浮耳畔,他那双过于漂亮的双目,瞬间充满了细碎的笑意。
笑得身子有些弯时,李相浮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二哥,你有一个有趣的灵魂。”
“忠言逆耳,”李安卿看向他:“苏桃是前车之鉴,你自己把握着些。”
李相浮听进去了,但没有太上心。细究原因,一来他和秦晋关系不错,共同敌人无形中加深了双方间的纽带,再者,他的思想其实还未完全扭转过来,对异性的警惕远远大于同性。
简短告诫了一句,李安卿准备离开。
他出门前,李相浮抱着一丝侥幸心理问:“二哥,其实你也在啃老对不对?”
对方瞧着工作自由度相当高,李怀尘一大早就赶去公司处理事情,相反,从天西古村回来后,李安卿一直是闲在家的状态。
拉开门的动作一滞,李安卿微侧过脸,陈述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我的个人资产比大哥多。”
全家最穷的李相浮顿时觉得空气的味道十分苦涩。
“爸爸,你还有我。”关门声响起后,李沙沙说。
李相浮‘嗯’了声。
不提都差点忘了,自己身边还养着个喜欢玩机器人的小吞金兽。
没有察觉到他的痛苦,李沙沙转而对着陶瓷花瓶评头论足。
李相浮走到落地窗前,正好看见一名调完监控的警员从前方的小道离开,摇头道:“这场闹剧不知道会怎么收场。”
苏桃做事太过极端,本可以采取更稳妥的法子,比如爬山迷路,或者设计一场事故来个轻伤,偏偏她要大动干戈,闹得人尽皆知。
李沙沙遗憾完陶瓷花瓶因为烧制时长出现瑕疵,听到这一句喃喃给出最合理的分析:“负责人失踪,公司内部动荡,秦伽玉想插手也无能为力,有心人这会儿应该已经在想怎么瓜分苏桃手上的股份。”
只有在这种时候,秦伽玉才能有焦灼感,他可以不在乎未婚妻的死活,但眼睁睁看别人密谋图财的进程一点点加快,那种憋屈感大概会终身难忘。
叹息声还未出口,便消失在李相浮唇间:“大哥和秦晋说得没错,算计一个为爱疯狂的女人时,还是掂量着些好。”
用缜密的思维去分析一个情感随时压过理性的人,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恐怕就连秦伽玉也想不到,苏桃对成为他名义上的妻子,是何等看重。
李相浮还在想苏桃设计的收场结局是什么时,陈韩那边便怀着殷勤的态度,传递来一些消息。作为度假村的负责人,陈韩亲自领警员去保安室调录像,视频中苏桃是在度假村门口被人强拉上了一辆车。
“明摆着是绑架。”
陈韩带着个人色彩地评价一句。
李相浮说了声谢谢主动挂断电话,随后对李沙沙说:“老套的桥段,再过一段时间,绑匪多半主动投案自首,以做几年牢的代价换取一笔丰厚的报酬。”
“假设绑匪弄假成真,或出狱后以此为要挟……”
李相浮摇头打断:“苏桃不至于傻到自爆身份,聪明点的话会提前交代好绑匪需要做的事情,并且留下后手。”
两人说话的功夫,李沙沙的智能手表突然滴了一下,是李老爷子发来的一条信息,让他们去果园。
“为什么发给我?”李沙沙问。
李相浮想了想,他和陈韩通话时好像有电话接入,大约是给自己没打通,便打给了李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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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转凉,果园不是很热,大片梨树栽种在内,远看黄橙橙的一片。
栅栏旁站两位年长者正在交谈,站在李老爷子对面的人头发过早白了,脸挺年轻,无意间看到走来的李相浮,短暂的失神后说:“这孩子长得比明星还好看。”
李老爷子失笑:“遗传了他妈妈的好相貌。”
和性格不同,陶怀袖的长相一点也不精明,甚至不带任何攻击性。而李相浮的容貌结合了李老爷子的凌厉和陶怀袖的纯真,糅杂出一种独特的气质。
“好看。”一道甜甜的声音说。
小女孩扎着羊角辫,是年长者的孙女,眼睛又大又亮。
李老爷子闻言开怀大笑,笑完调侃道:“不如给他们订个娃娃亲?”
长辈间有这样的打趣很常见,年长者当即哈哈大笑,拍手说:“行啊。”
然后看向李沙沙:“先得问一下这位小帅哥的意思,喜欢我家囡囡么?”
李沙沙没有立刻回答,平静凝视着小女孩,片刻后张口:“请问,你会背《出师表》么?”
“……”
“文学不好也没关系,”李沙沙换成数学题:“鸡兔同笼,共三十五个头,九十四条腿,请问鸡有多少只?”
果树下一片死寂。
接连两个问题砸过来,小女孩迷茫地眨了眨眼,紧接着本能作祟,‘啊’的一嗓子出来,开始嚎啕大哭。
看自家孙女哭了,年长者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个不停,他摸着小女孩的脑袋说:“没事囡囡,昨天这个小哥哥还在陶艺室里,差点把他亲爷爷说哭。”
李老爷子:“……”
做陶艺时被李沙沙支配的恐惧再次不受控制袭上心头。
小女孩嚎了两声后又开始咯咯笑,这时工作人员从仓房走来,拿出几个筐子分别递给他们:“十斤以下可以免费带走,超出的斤数按统一价收费。”
果园存在主要是为了娱乐客户,不是盈利。
小孩子喜欢到处乱跑,年长者得时刻跟在后面,几乎脚刚踩在土里,原本的两家人就分开了好一段距离。
李相浮:“我姐……”
“和你大哥一起走了,她还有个画廊要管。”
两厢一对比,李相浮一介闲人的身份更加凸显出来。
李老爷子叫他来,不单单是为了体验采摘的乐趣,而是暗示李相浮,度假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掺和失踪案。
能少操心是好事,李相浮专心采摘梨子,准备一个上午就在这里打发时间。
李老爷子走到老友那边继续寒暄,他则在原地打转,慢悠悠摘着梨子,又一次仰起头的瞬间,突然看见一道格外熟悉的身影。
这绝非巧合能够形容,李相浮好笑道:“你也来摘果子?”
秦晋:“受人之邀。”
反应了一秒,李相浮望向在一旁发呆的李沙沙,挑了挑眉:“你现在能耐了。”
“事出有因,”李沙沙正色解释:“我最近做功课,各科耗时较往常平均晚了两秒钟。”
李相浮不动声色放下箩筐,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
“从半个月前开始,我偶尔会头晕,”李沙沙皱眉:“不久前甚至在心理医生面前暴露过一次电子眼。”
总体来讲反应能力慢了半拍。
听完全部描述,李相浮找了棵树靠着,似乎陷入深度思考状态,偶尔会撑起眼皮看李沙沙一眼,不知过去多久,面色多出几分严肃:“迄今为止,能让你感觉不自在的只有那些石头。”
李沙沙点头。
在别墅时他没多想,毕竟秦伽玉本事再大,也不至于神不知鬼不觉把石头埋在李家别墅下面。
李沙沙:“来度假村后症状没有缓解,证明和学校环境无关。”
说到这里停顿了几秒:“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机体出了问题。”
他感觉不太舒服的程度只相当于人类偶尔的头疼,只是和李相浮搭档的那些年,见惯了府里人用各种方式害人,所以一有个风吹草动,系统会条件反射陷入警惕。
前因后果讲明白了,李沙沙这才说出叫秦晋来的原因,表示如果李相浮也没能发现异常,他准备带着所有东西让秦晋依次做检查。
李相浮找工作人员借了把剪刀,剪开了李沙沙外套袖子的一小部分,没发现夹层。
“吃梨么?”李沙沙问:“糖分可以帮助大脑思考。”
李相浮的目光却是落在他手上,抿了下嘴问:“你的魔方呢?”
“这里。”李沙沙从口袋掏出。
“之前不是粽子魔方?”
“玩腻了,新买了一个,”李沙沙说:“学校对面小卖部关门前在搞清仓处理。”
话一出口,空气安静了下来。
四目相对,李相浮沉着脸不说话,李沙沙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眼睛一眨不眨。
最终是由李相浮来打破沉默,他的口吻罕见地严厉:“你见哪个小卖部会进五魔方卖给小学生?
“你就没怀疑过制作材料有问题?”
“白雪公主和**苹果的故事听过没?”
李沙沙私下朝秦晋投去求救的目光。
秦晋到底没见死不救:“事情已经该发生了,以后没收他的零花钱就是了。”
“……”
加上苏桃订婚宴上的那回,这已经是李沙沙第二次遭受陨石迫害,为了转移话题,他发扬了告家长的精神:“爸爸,帮我弄死秦伽玉,就是现在。”
“我不是活神仙。”
能弹指间灭了一个敌人。
李沙沙开始理论指导:“换位思考是对付敌人最有效的方式。”
“换位不了,”李相浮态度冷淡:“我甚至不知道他兜这么大圈子的意义。坦白讲秦伽玉不外乎是想达成两个目的,拿捏住我的家人,和让你陷入紊乱状态。”
雇人接近李戏春,买通诺顿博士安插一个奉子成婚的戏码,还有订婚宴地板下藏石头和魔方等,全都是为了达成这两个目的而设计。
说到这里,李相浮皱眉:“我刚回国时他曾莫名其妙地写信,想来也是在试探我失忆的真假……搞这些花里花哨的,连打蛇打七寸都学不会。”
“哦?”一旁默不作声的秦晋似乎来了兴趣,轻声问:“你有更好的法子?”
“小蝌蚪找爸爸。”
李相浮几乎不做思考,瞄了眼李沙沙就说:“系统可以化人,也能改变DNA,如果对方系统化人找上门来我赖不掉。彼时他再装的乖一些,轻松打入家庭内部,到时候别说我二姐,我爸肯定要把孙子宠上天去。”
“一个孩子猛然间失踪,家里非闹个天翻地覆,所以我得防着他伤害我家人,又不能干掉他。”
“至于那些石头,他入住后也能悄悄带入,神不知鬼不觉,就跟魔方一样采用慢性投**的方式。”
“对了,系统上门后,还可以陷害沙沙,譬如’哥哥推我下楼梯’这种戏码,从此鸡犬不宁家宅难安。”
……
李相浮逻辑清楚地说了很多,每一条都令人细思极恐。
好不容易说完了,柔软的唇瓣有些干燥,他伸出舌头舔了下,一回头发现秦晋和李沙沙距离自己的位置似乎要比刚刚远。
一阵风刮来,周围梨树跟着簌簌作响,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倚在梨树下,微微有些晃动。
李相浮皱眉走过去:“天又不冷,你们抖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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