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原道真,日本传说中的学问之神、雷神,日本四大怨灵之一,同时也是千年后的五条家的祖宗。
他生前因被政敌陷害,左迁到远离平安京的九州太宰府,最后含冤而终,他去世后的消息一开始传入平安京时还没有什么动静,平民百姓对这位高官权贵不太熟,而他的政敌只会在家里含笑又多喝一杯酒。
但几天后,一切情况都变了。
地震、旱灾、豪雨,甚至平安京内突发了几十年未有的疫病,雷霆声声声入耳,这个时候,不只是谁开头,指着天空大喊:“是道真公!是道真公的冤魂在作祟!”
这一消息迅速传遍了平安京,当时高层的人们并未当真,但是随着当时敌对菅原道真的政敌开始接二连三出事,加上平安京内的天灾人祸更加频繁,终于还是引起了天皇和一众高官的关注。
当然这个时候他们远不想和道真公妥协,而是将其视为怨灵,拜托阴阳师进行讨伐。
这时三大阴阳师中,只有麻仓叶王还有空闲,于是他就被派遣了一次很长的出差任务,去到道真公被贬的地方驱逐怨灵本体。
作为阴阳师的麻仓叶王无法拒绝天皇的调令,只能打包行李进行一次远行。
终于,在经过一个月的赶路,中间还有式神的帮助,才堪堪到达了九州。
到达地点后,他在路边的茶水摊稍作休整,顺便在这个时候派遣式神出去打听这里的情况。
菅原道真的怨灵搞得平安京不得安宁,按理说这里是他的最后之地,应该会出现不少异象,不过叶王来到这里后,却发现这里意外地平和,甚至连一些小妖怪的痕迹都没有,已经接近傍晚,茶水摊一点没有收摊的迹象,如果在京城,老板肯定早早收摊了,因为动乱,夕阳的逢魔之时是妖怪出没最多的时刻。
“都说了,那肯定是妖狐!”不远处正在商谈什么的人突然拔高了声音,“都进去那么久了还没有动静,总之不是人类!”
“你怎么知道?你有看到他的尾巴吗?”茶水摊的小妹也拔高了声音,“引导不知情的人去那座宅邸也太过分了!”
“我这不是喝醉了一时糊涂吗,再说那也不一定是人类吧!”男人强撑着反驳。
‘就算是人类也坚决不能承认……反正都进去道真公的府邸了,谁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从这人的心声里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叶王有点感兴趣,突然出声:“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啊?不关你……”男人刚不耐烦地转头,在看清叶王身上的穿着时,话语卡在喉间,额头浸出冷汗。
茶水摊的小妹把男人的头按在桌面上,发出碰的一声,自己也连忙躬身:“万分抱歉惊扰到大人。”
麻仓叶王身上还穿着阴阳师的服饰,在这个时代能够当阴阳师的只有贵族阶级,阴阳师也只为贵族官僚服务,也难怪平民看到他会如此恭敬。
当然,也可能只是表面恭敬。
男人乖顺地低下头,心里却冒出恶意的念头:‘贵族老爷怎么会来我们这种地方,不会是为了道真公来的吧。最好也和其他秃头和尚一样死在里面……’
“没事,我对你们口中的话有点兴趣。”叶王平淡地看了一眼男人,内心毫无波涛。
自从觉醒了灵视,类似这样诅咒的话语,麻仓叶王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了,跟平安京贵族的那些龌龊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
见叶王感兴趣,男人只好把之前的事情告诉他。
那是一个白天,因为道真公作祟的传闻传遍了各地,甚至连白天也没有多少人,男人看守茶水摊的时候和几个行商一起偷闲喝酒,把自己灌得醉醺醺,醉倒在了路边,等回过神来周围已经弥漫起雾气,连五米外的地方都看不清。
就在男人满脑子糊涂的时候,有人走过来了。
那人身着奇装异服,至少男人从未见过那么奇怪的穿着,不像是粗糙的麻布,也不似贵族老爷穿的丝绸,这个年代贵族们的衣服无论男女总是宽宽大大,倒像是为了干活利索的平民穿的,但男人发誓从未见过那么贴身好看的款式,衣服上还有许多贵族身上都不一定能见到的精美图案。
目光上移,男人又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好看的人,闭着眼眉目含笑,比画集上的女人都要好看,长得和狐狸精似的。(注1)
可惜,是个男的。
男人盯着来人的喉结和平坦的胸脯半响,遗憾地得出结论。
“请问前方可有什么借住的地方?我初来此地,想找个地落脚。”来人如此询问。
男人一发现这人是个男的就没有了什么兴趣,甚至还多了几分排斥:“前方有旅馆。”
“我并未带钱,请问有没有地方接受以物易物?”
烦死了。
男人心头突然升起烦躁,加上喝醉后的头疼,他脑内突然升起一个想法。
“有啊,有地方给你住,不需要付钱,前方路直走又右转的府邸,那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了,住几晚也没关系。”
他说的正是道真公的家,自从他死后,奴仆尽散,府邸里值钱的东西都被人拿走了,现在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寝殿造,如果不是道真公生前的身份,说不定都有人拆了拿去建自己家。
事实上似乎也有人真的打算这么做,这也只是个人们口中的说法,说是有一晚,几个流民闯入了寝居内,然后过了几天,被人发现在大街上突然暴毙。
自那以后,附近诡异的事情突然多了起来,先是有人目睹无人的道真公的府邸内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再来是失踪的人突然多了起来,还有疫病、妖怪吃人等等。
总之,现在大家已经默认是道真公作祟,他生前的府邸也早就成为鬼宅了。
获得指路后,这个外乡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向他道谢后告辞离去。
奇异的是,在这人走后,男人眯了十几分钟,发现雾气突然散去了。
他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他们或是不信,或者以为他喝醉看错了,只有他的这个笨蛋妹妹,生气于他居然引不知情的外乡人进入那么危险的地方,一定让他把人带出来。
“所以说,那个人一定是妖怪!我觉得应该是狐妖什么的。”
“哪来的狐狸,一定是你乱说。”茶水小妹只翻白眼,对叶王歉意道,“非常抱歉,您别介意他的话。”
“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叶王眼神闪烁,“不过既然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你们的茶水铺……”
“哦!您说的是道真公的报复呀,已经没事了,那都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最近这半个月再也没有出过什么事,大概是道真公消气了吧。”
“半个月……”叶王沉吟。
“说不定是那个狐妖和怨灵斗起来,两败俱伤了呢,那个人找我问路,也是半个月前。”男人添上一句。
半个月前……叶王敏锐地捕捉到这个时间点,收回了式神。
这个时候他的式神已经打探回来许多消息,和他在茶铺里听到的差不多,道真公作祟早在半个月前停止,恰好这个时间点一个外来人进入了府邸。
到底里面发生了什么?
叶王召集了式神,准备亲自去查看。
他来到道真公的寝殿造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如这里的当地人所说,道真公的府邸已经很久没有人修整,到处都是落灰与破败的痕迹,只不过府邸规模依旧很大。
而从阴阳师的视角则能看到更多东西。
怨气,滔天的怨气凝聚在府邸之上,哪怕还没有进入,叶王都能感受到这沉重的压迫力,心里一沉。
糟糕,早知道应该提前布置,叶王叹了口气,他有点后悔鲁莽地来到这里了。
但已经晚了,站在中门的时候,他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己被发现了。
叶王捏紧了手里的扇子,走了进去,从中门走入长廊,叶王走到中途,已经明显感到重压。
怨气的漩涡更加沉重,毫无疑问,是寝殿的主人不欢迎他的到来。
原本这个时候,叶王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但下一刻,身上的重压突然消失了。
这让他眉头纠结起来,看不懂道真公到底什么意思,思虑片刻,他还是走了进去。
来到寝殿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王似乎听到了里面传来落子的声音,以及一个人的说话声,但仔细去听,却发现这声音如同风声一般,似有似无。
“都到这里了,不进来吗。”
叶王心头一凛,犹豫片刻后,走了进去。
入目所见,一年轻男子正在和身着华服的老人下棋。
他刚才听见的落子声正是他们下棋的声音。
年轻男子抬头,冲他笑了笑,眯着的眼睛确实很像画像里的狐狸,他伸出食指竖于唇前,似乎在示意他噤声,随后指了指对面的老人。
叶王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吸了口气。
头戴垂缨冠,身着黑袍、下身白色表袴,内着单衣,这是一身标准的平安京贵族的服饰,这老人正是近来闹得平安京不得安宁的怨灵,道真公。
他周身萦绕着快要凝成实质的黑气,连面容都要看不清,毫无疑问已经化为怨灵,还是叶王从未见过的强大怨灵,但这都不是他惊讶的原因,而是在于他都这副模样了,竟然还没有失去理智变得疯狂。
和他下棋的人究竟是……
叶王心里有百般疑问,但他没有立即开口,坐在一旁静静地观摩着这盘棋,直到年轻男子下到中途下无可下,只得弃子认输。
“呼,真是个臭棋篓子,和你下棋一点都不爽利。”道真公抱怨道。
“都说了我刚学棋没多久,下得当然很烂。”狐生星罗讪讪地笑道,偏头看向等候在一旁的麻仓叶王,“要不您老让其他人陪您下?”
“算了,算了,等会再说吧。”道真公挥了挥手,眼睛瞥向叶王,“又一个?”
“这可不一定。”狐生星罗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叶王,却发现他也在盯着自己直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
叶王终于知道,从进入这个寝殿里感受到的违和感来自于哪里了。
除了说话声外,他只听到了一个心声,那就是道真公的。
‘我好恨我好恨我好恨我好恨我好恨我好恨我好恨我好恨我好恨我好恨我好恨我好恨’
从看到道真公开始,叶王就能感受到他内心浓浓的憎恶,倒是不出意料,除此之外,叶王能确定道真公是有神智的原因是,除了他心中止不住的怨恨外还有些许的其他心理活动。
‘又一个阴阳师,像上次一样把人赶出去吧。’
‘为什么要阻止我?这小子有哪里不同吗。’
叶王又把目光看向狐生星罗。
无。
什么都没有。
叶王又一次看向道真公。
‘我好恨我好恨我好……’
再次看向狐生星罗。
无。
这人难道是……
叶王的眼神逐渐锐利起来。
……是虫子成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