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把抓起那一摞银票,说道:“你不问,那你陪着我去吧。”
他一愣:“干什么?”
我没说话,直接走出屋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个时候还早得很,我回头说道:“肯定赶得及。”
“到底干什么啊?”
他问着,也不由自主的跟着我往楼下走,直到两个人已经要出‘门’了,他才终于停下脚步看着我:“到底去哪里啊?”
我微笑着晃了一下手里的票子:“逛街啊。”
……
他大概没有想到,我会真的带他去逛街,而且正好今天也是岐山村大摆市集的日子,街道两边不少的摊贩都摆开了自己的摊子,大声叫卖着,刚出笼的馒头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蒸腾的热气也扑得很远;酒楼‘门’口那些店小二站在‘门’槛上,跳来跳去的吆喝,把一道道菜名报得又响亮,又‘诱’人;连卖艺的人都格外的卖力,什么金枪锁喉,‘胸’口碎大石,轮番上演,看得周围的人目瞪口呆,掌声喝声经久不停。
他一路陪着我走过来,听着周围的呼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却连斜视一眼都没有。
不过,两个人都走了好一会儿了,他才轻声问道:“你到底要买什么东西?”
我指了一下前面,笑道:“那个。”
他抬头一看,是一个鞋铺。
别看岐山村这个地方小,但有钱人还是有一些,而普通的老百姓都是自家‘女’眷纳底做鞋,很少会来买这些鞋子,这种店铺的生意都是做有钱人的,可谓“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我们两个人一走进去,那鞋铺的老板大概也看出我们气度不凡,急忙上前来招呼着,我看了一会儿,便自己选了一双鞋,让老板包起来,回头看了看他,他站在店铺的中央,高高的个子,却只背着手,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周围那些过来买东西的人都侧目看他,窃窃‘私’语的。
这里地处偏僻,并没有多少人真的认识这位曾经在扬州叱咤风云的刘大人,但他带着面具,又这样一幅模样,也难免让人侧目了。
我让老板拿了一双做工结实的鞋,递给他:“你试试看。”
他一愣:“我?”
“你看你自己的那双鞋,都快磨穿了!”
他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要说他过去穿的都是官制的皂靴,非常结实,只是那天成亲的时候,换下了普通的短靴,但穿了这么久,上上下下的跑跳,也磨了不少,的确该换了。只是萧‘玉’声他们都是办大事的,也不会注意到这点细节,如果再不换一双,只怕他们在回西川的路上,他的脚趾头就要出来看风景了。
所以,他虽然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很快坐到一边的锦凳上,抬脚试了一下那双鞋。
我站在一旁,问道:“怎么样?”
“还不错。”
“鞋底呢?硬不硬?”
“还好。”
“样式喜不喜欢?”
“也还好。”
我看了他一眼,不知是鞋子不舒服,让他自己也格外的别扭,越问他,他的脸‘色’越别扭,我便也不说什么,回头拿起自己腰间那只鼓囊囊的荷包打开,从里面拿出碎银子来,付了买鞋的钱。
转头对他道:“走吧。”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不包起来吗?”
我笑了笑:“包起来带回去给谁穿?”
他没说话,便只能踩着那双崭新的靴子站起来,在店铺中央这么一立,越发显得高大,却也别扭,那老板乐呵呵的过来帮他把旧的靴子收起来,笑道:“两位这么恩爱,真是难得。今后还请多来小店光顾。”
他的眉头一皱:“我们——”
但话没说完,我已经走了出去,他无法,只能急忙跟上来,看见我又往别的店铺里走,他微微蹙眉,说道:“为什么不跟他说清楚。”
我头也不回,只笑了一下:“跟不认识的人,有什么好解释的?”
“……”
“再说了——”我的脚步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轻轻的说道:“只有这半天而已,不行吗?”
“……”
他的表情一僵。
“半天?”
“是啊。”
他一时间失去了反应,呆呆的站在那里,而我也慢慢的转过身去,面对着他,微笑着。
“轻寒公子,我们两的年纪都不小了,你说过,你对我有钦慕之情,但仅此而已;而我,我的过去也已经非常的复杂,我甚至刚刚从金陵逃出来,我的‘女’儿却还在皇帝的手里。我直到现在仍然是裴家的媳‘妇’,而你——我知道,你不可能这么快就放下长公主。”
他的脸‘色’一黯,长长的睫‘毛’立刻垂了下来,覆上了那双满是痛楚的眼睛。
我甚至知道,那间雪‘洞’一样的屋子,其实是他一直在缅怀他刚一过‘门’就惨遭横祸的妻子,那是一间没有招魂幡,没有灵位的灵堂。
所以,他不愿让我在他的房间里停留。
那是他作为一个丈夫,对自己亡妻,也是对他们过去的一种尊重。
所以,我并不难过。
我平静的说道:“现在,我也知道自己不适合,更不可能再去给任何人做妻子,再去谈一次男‘女’情|爱。”
“……”
“别的人谈情说爱,都有半辈子的时间,但我和你没有,我们的下半辈子,我看谁都不知道会怎么度过,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相见。”
“……”
“所以,只是这半天而已。”
“……”
“你陪着我走一走,看一看,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复杂的关系,也不用谋算任何事情。”
“……”
“毕竟,到了今晚,你要西行,而我要北上了。”
说完这句话,我坦然的站在他的面前,微笑着看着他。
从我和他重逢以来,从他失忆之后,我和他虽然见过很多次面,也有过很多次的相处,但不管如何的“‘交’浅言深”,都没有过像此刻这样的坦然,或许是因为我真的知道,在过了今天之后,我和他不知道到底还能不能再相见,我们的命运,还会不会如过去那样,不管走开了多远,还能幸运的‘交’织在一起,毕竟,今天的我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岳青婴,而他,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来到岐山村,靠卖柴火维持生计的刘三儿了。
这一刻,我和他站在大路的中央,彼此坦然的凝视着,周围的人群来来往往,仿若川流不息的江水,所能留下的,只有此刻,这两个屹立不动的身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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