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世尊将手下三十万大军分作五路,将京城周边地界包围起来,最精锐的中军则摆在京城的西南方向的金汤镇。
之所以选择金汤,原因有二,其一,是正巧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其二,京城周边地区,可靠的耕地不算多,金汤占据了其中粮食产量的大半。黄世尊已经做好了长期围困京城的准备,而后勤正是他最苦恼的几件事情之一,眼下已经是盛夏,再过几个月就是秋收,抢下金汤,便能比较方便地挨过之后的一整个秋天了。
还能让京城的人少一份口粮。
黄世尊此前在京城呆了一年多时间,对城里的存粮情况清清楚楚。京城的腐败严重到了令人发笑的程度,每年有四百多万石粮沿着运河被送入京城,但其中的大半入京之后,就会被各级官员一点点蚂蚁搬山一样偷偷捞出来,然后拿去卖掉。
这座城市的存粮其实相当有限,人口又多。以黄世尊的估计,最多一个月,最短三个月,城内一定会爆发饥荒。
兵书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就是说,想要围城,一定要有极为优势的兵力。而且历史上,也不乏那种被断水断粮然后还能坚持十几年的硬骨头。可惜那种情况,不适用于眼下的京城。央朝的军队没有骨气,朝廷更是软弱,黄世尊对大央的朝廷是相当看不起的,朝野上下,就没一个男人。政治和军事,无论哪一个都拿不出手来,这座城拿什么守?
在占领京城之后,黄世尊并不急着攻城,而是叫人整天在城外喊话,往城内扔传单,就说现在天下九州,每一个在央朝的掌控之内,整个大央,只剩下一座城了,与其和那个朝廷一起死,不如早日归顺他黄世尊!
他黄世尊有一点和革命党不一样,革命党是要将你们都杀光的,而他黄世尊却不同,可以对尔等网开一面。所以趁着革命党还没来,你们速速投降,还有保住自己荣华富贵的机会!
攻心为上。
这一宣传,果然效果拔群,每天夜里,都陆陆续续有人逃出来投降,富商有之,官员有之,守城的部队亦有之,甚至出现过部队哗变,直接打开城门,试图献城投降的事情。可惜京城毕竟有龙气环绕,城门刚一洞开,璎珞菩萨顷刻赶至,以九境修为镇压了哗变。
种种闹剧,黄世尊就冷眼旁观。
唯独一件事让他有些不安。
左等右等,怎么革命党的人就是没来?
黄世尊等了一个多星期,顾时雪才终于率领着革命军姗姗来迟,在京城的西北方向占据了一块地盘,然后开始安安心心地发展革命根据地。
或许是出于某种骄傲,黄世尊没有派人主动和他们接触。顾时雪也不急。大央、黄世尊和革命党三方势力在京城这一带汇聚,革命党肯定是其中最从容不迫的一方。
但是其他的人却着急了。
当天夜里,顾时雪在自己的行军帐篷里打坐,忽然若有所察,从入定中徐徐退出,而后走了出去。白渔正守在外面,略带警惕地望向远处,顾时雪朝她摇了摇头,道:“不必担心,是为老朋友。”
过了片刻,有一道身影从远处走了过来。
花十娘。
顾时雪露出笑容,道:“十娘,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花十娘豪迈地挥了挥手,又道:“怎么,不怕我是过来暗杀你的啊?”
顾时雪笑道:“怕什么?你离开京城,不过才八境而已,我会慌?”
花十娘的嘴角撇了一撇:“说实话就很气人。”
她又看向顾时雪身旁的白渔,目光微微动了一下:“除了陈长生,世间还真能有第二尊九境大妖?有点意思。你们革命党还真是能人辈出,看来我当年没看错人。对了,让你拿回东郡去栽种的那一株牡丹,眼下怎么样了?”
顾时雪道:“已经结出花骨朵了。”
花十娘像是有所释然地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顾时雪谦和地笑了笑,问道:“十娘是代璎珞菩萨出来传话的?”
十娘耸了耸肩,道:“是咯,被你猜对了。那我可就直说了啊?”
顾时雪道:“您说,不管有什么话,我都会听,但我不见得会答应你们的任何要求。”
花十娘道:“璎珞菩萨希望你们能快些攻城。”
顾时雪愣了一下:“啊?”
花十娘很坦诚地道:“大央已然失去天命,璎珞菩萨和国运相连,每一天都离枯死更近一步,城内的龙气也在慢慢流失。不过,等城内龙气流失到没有威胁的地步,少说也要一年半载,在那之前,城内一定会爆发饥荒,到时候,人人相食,难道是你们想要看到的吗?”
顾时雪愕然片刻,忍不住笑了:“既然这样,璎珞菩萨为什么不劝清泰帝直接向我等投降?若是这样,连攻城都不用了,岂不是死人更少?城内人人
相食,又不是我等所愿,而是清泰帝这种反动分子负隅顽抗的结果。”
花十娘叹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璎珞菩萨是国运牡丹,虽
然得天独厚,但是这种大事,是没办法违抗皇帝的,这就叫身不由己。皇帝决心死撑,那璎珞菩萨就只能随他赴死了。本来就是秉持第一任天子恩宠而生,以国运饲喂,那随最后一任皇帝去死,算是死得其所了。”
“璎珞菩萨以一化十,在城内更是可以用龙气削掉其他武人顶上三花,打落他们的境界,只要在京城里,就是纵横无敌,她怎么可能会死?”顾时雪眯起眼睛,道:“除非是......自己寻死?”
花十娘点了点头:“没错。”
顾时雪默然片刻,道:“那你呢,你怎么办?也要随璎珞菩萨一起去死吗?”
花十娘笑道:“我是璎珞菩萨的一部分。”
顾时雪气道:“你多年之前就遁出皇宫,不就是不想和大央一起陪葬?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路,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去为狗屁大央一起陪葬,值得吗?!”
花十娘道:“央朝衰弱,我也在枯死,我和璎珞菩萨都是国运牡丹,我是她的一部分。我是不可能独活的。”
顾时雪沉默片刻,道:“总有别的办法。比如魂魄转生?”
“不必了。”花十娘摆了摆手,道:“前朝古物,该死就死,璎珞菩萨就是大央的守门人,我也是。大央都没了,守门人还留着干嘛?再者,我不是也送了你一朵牡丹吗?她以后过得好就行了。但是未来的她,又和我们不一样,她不是在大央而长大的,而是在新时代长大了,就不要和我这样的前朝余孽扯上关系了。”
顾时雪死死地咬住牙齿,不说话。
花十娘道:“你记不记得,欠我三个人情?应该已经用掉了一个,现在还剩下两个.......”
她有些感慨地笑道:“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当年那个住在我客栈里的小姑娘,如今居然领着一十万大军打到京城来了。那时候我还嫌弃你的人情不值钱,现在看来,你的一个人情,可是无价之宝啊。你可得守信啊。”
顾时雪忽地落泪道:“我后悔了。我不想守信,那两个人情能不能收回来?”
“不行,说到就得做到。”花十娘很潇洒地摆了摆手,转身离去:“我回头在紫禁城门前等你。最后两个人情,一次性告诉你,别毁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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