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的最后两天是期中考。
语数英三门满分都提到了一百二,题量比平时月考大。
凌颂信心十足。
他这回一定能考上两百分,争取下次月考时往前挺进至少一个考场。
是的,期中考他又被分到了最后一考场。
虽然上回月考总分比第一次高了些,但名次依旧在年级倒数三十名徘徊。
不过凌颂不在意这个,下次他肯定不会再留这里。
进考场坐下后,凌颂习惯性地开始削铅笔。
手机里有温元初发来的微信消息。
温元初:加油。
凌颂:么么哒。
温元初:……
凌颂没觉得不对,林秋怡她们那些女生都喜欢发这三个字,他问过一次是什么意思,林秋怡告诉他是表达感恩、多谢的话。
于是他就用上了。
他毕竟也是个现代人了,不能显得自己这个出土文物跟不上时代节奏。
有人一屁股坐到他前排,凌颂抬眼,又是那个满脸笑眯眯的夏朗星,正跟他打招呼。
“凌颂,我俩这次又是一个考场,挺有缘的啊。”
“你不坐这里吧?”
“你怎么知道?”
凌颂目露鄙夷:“你成绩怎么可能比我好。”
这人一看就是外头混,不学习的那种中二少年。
夏朗星嘻嘻笑:“一个年级一千三百人,倒数第二十名跟倒数第十名能有多少差别?”
“当然有差别,”凌颂冷漠脸,“差别就是我比你聪明。”
夏朗星:“……”
夏朗星:“你为什么拉黑我?做个朋友不行吗?”
凌颂:“我为什么要跟你做朋友?我又不认识你。”
“现在认识不就行了,”夏朗星拿出手机晃了晃,“把微信加回来,以后一起玩,哥的人生丰富多彩,一准比你跟温元初那个书呆子一起好玩。”
凌颂原本不想理他,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了:“谁告诉你温元初是书呆子的?你知道什么?”
“难道不是?”
“他除了会死读书还会什么?”
“哥可是打遍这一个区的学校无敌手,打架也牛逼,打游戏也牛逼。”
凌颂:“呵。”
夏朗星在耳边聒噪个没完没了,凌颂到底把他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这厮牛皮吹得响,还踩温元初,他记下了。
下回让温元初来打你脸。
打铃声响后,卷子很快发到手中。
凌颂扫一眼作文题,拿起上回温元初送他的那支签字笔。
自信满满地开始答题。
两天考试很快过去。
最后一门是生物,反正也不会,凌颂兴冲冲地提前交了卷。
走出考场,他给温元初发了条消息,说今天就请他吃那个炭火铜火锅,甭管考不考得上两百分。
温元初没回复。
他这会儿应该还在奋笔疾书地答题。
人毕竟是尖子生。
凌颂没再打扰他。
离考试结束还有四十分钟,他先出了校门,打算去校外的那间冷饮店吃冰淇淋,顺便等温元初。
十分钟后。
凌颂眯着眼睛,正美滋滋地享受他的双份双球冰淇淋,有人进店来,路过他这桌,一脚踹上他身边椅子:“凌颂,好久不见啊,瞧瞧今天这怎么落单了啊?”
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腔调,凌颂抬头,再看到面前凶神恶煞的几人,有一点茫然。
直到看清楚打头正喷唾沫星子的那个脑袋上顶的一簇红毛,他……
想起来了,隔壁职高的,他的“情敌”。
上回还被温元初教训过一顿的那几个。
凌颂不想搭理他们。
他又不蠢,红毛今天带了六七个人来。
他可不是温元初,没本事一对N.
红毛那伙人见他没大反应,仿佛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更加来气。
其中一个上前,伸手揪住凌颂的校服领子,把他扯起来。
“艹你妈的别给脸不要脸!今天碰到我们算你倒霉!”
凌颂皱眉,冷了声音:“放手。”
“放手?”对方一阵怪笑,“可以啊,乖孙子跪下来给爷爷们磕头认错,这回就放过你!”
凌颂毫不犹豫地抄起桌上还没吃的另一份双球,对着那人脸扣过去。
对方“嗷”的一声叫。
凌颂趁机挣脱,不等其他人反应,转身就跑。
他跑出冷饮店,红毛那几人已回过神,气急败坏地追了上来。
“凌颂你这个孙子!我看你往哪里跑!”
凌颂一路狂奔,完全不看路。
多亏这段时间天天跟着温元初晨跑,才让他勉强没被后面那群人追上。
最后他跑进了一串胡同巷道里。
东蹿西逃,暂时甩开了那伙人。
停步在一处暗巷中,听到那些人的脚步声从巷子外经过再跑远,凌颂靠着墙慢慢蹲到地上,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他的书包丢在冷饮店里,这会儿也不敢再出去,好在手机一直在身上。
颤抖着手掏出手机,下意识地拨出温元初的号码。
考场中。
温元初已经将卷子做完,正在做最后一遍的检查。
藏在裤兜里调了静音的手机震动起来,他起身把卷子交了。
走出考场拿出手机一看,竟然是凌颂打来的。
“呜,温元初你在哪里,我害怕……”
电话那头传来凌颂压抑的哭腔,温元初心中一凛,立刻加快了步伐。
“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别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凌颂还僵着身体蹲在原地不敢动,眼泪流了满面。
他和温元初开了实时位置分享,温元初说他很快就会过来。
外头不时有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传来,红毛那伙人已来来去去打这条暗巷外经过了几次。
凌颂小心翼翼地摸起地上的一块红砖,战战兢兢地咬住牙根。
脚步声突然转向巷中,凌颂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阴影笼罩在头顶,红毛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总算找着了,让我看看这是哪个小可怜躲这里哭唧唧呢。”
凌颂霍然起身,砖头对着红毛的脑袋用力拍过去。
红毛一声杀猪一般的嚎叫,捂着满头的血往后退。
凌颂手上的砖头落地,被人一左一右扣住手臂挟持住。
红毛气得要杀人:“你个孙子!你敢拿砖头拍老子!老子废了你!”
他扬起手冲着凌颂的脸狠狠扇过去。
凌颂猛地闭起眼,下意识地偏头躲避。
下一秒,他听到红毛更加惊天动地的鬼叫声,愕然睁开眼。
红毛已被突然出现的温元初一脚踹飞,撞到对面墙上,再极其狼狈地跌下地。
只能痛苦哀嚎,再爬不起来。
原本扣着他手臂的人也被温元初一手一个放倒。
凌颂愣愣看着温元初和其他几人交手。
他的眼神里透着凌颂从未见过的冷和狠,遍布阴翳,甚至叫人不寒而栗。
不出十分钟,最后一个人也倒地不起。
温元初只有些微的喘,他踩着红毛的一只手,眉宇间郁结着怒气,眼里翻涌着的尽是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再这么下去红毛那只手就要废了。
凌颂小声喊他:“……温元初。”
温元初抬眼。
凌颂咽了咽喉咙,走上前,低声提醒他:“你松脚吧,他起不来了。”
温元初周身的冷戾这才缓缓收敛起,往后退开。
凌颂冲他笑了一下。
顺势又踢了红毛一脚,嘀嘀咕咕地骂咧:“胆大包天的刁民,朕诛你们九族!”
“你们在做什么!都停下来!”
巷子外头来了几个民警。
是有路过的群众看他们在打架报了警。
凌颂的脚刚从红毛身上收回来……
半小时后。
凌颉匆匆赶到派出所。
凌颂和温元初并排坐在长椅上,另一边是鼻青脸肿的几个职高学生。
见到他们两个完好无损,凌颉松了口气,问了问他们具体情况,温元初把事情快速说了一遍。
凌颉闻言不由皱眉,这才去跟那些民警周旋。
凌颂有些心不在焉。
他在想温元初先前那个眼神,实在太像那位死鬼摄政王了。
叫他莫名不安。
但幸好,温元初那副表情是对别人,不是对他。
纸巾递到他眼皮子下,温元初的声音平稳如常:“擦下脸。”
凌颂抬手,摸到自己脸上还有没干的泪痕,终于回神,顿觉丢人大发了。
他刚做了什么?
噢,哭着打电话给温元初求救……
凌颂赶紧接过纸巾,把眼泪都擦了,再吸了吸鼻子。
“……今天的事情,你不许笑话我,也不许跟别人说。”
“不会。”
凌颂松了口气,又闷声吐出句:“谢谢你啊,温元初。”
“不用。”
温元初从喉咙里含糊滚出这两个字,用力握了握拳。
他只是,有些生自己的气而已。
凌颉一直在跟人扯皮。
主要是红毛伤得不轻,被凌颂一砖头拍了脑袋,又被温元初一脚踹飞,人进了医院,少说得住个十天半个月,他爹妈撒泼打滚,狮子大开口想要讹钱。
后头凌颉叫了律师来,半步不让。
冷饮店里的监控拍得清清楚楚,是红毛带人先找凌颂麻烦。
实在不行,那就走法律程序。
晚上七点多,他们才终于从派出所出来。
事情还没完全解决,但后面已经不需要凌颂和温元初管。
而且红毛应该是吓到了,被民警一问就什么都给老实交代了,说是凌颂一个班的姜一鸣给他发消息,告诉了他们凌颂在哪里,他们才特地来找凌颂麻烦。
凌颂十分无语。
……怎么又扯上了那个姜一鸣?
想起来了,那厮确实跟他一个考场,且就跟在他后面交的卷。
卑鄙龌龊的小人!
凌颉提醒他:“这件事情,周一我会去学校跟你们老师说,你不许再给我惹事。”
“噢。”
凌颂撇嘴,他才懒得去那个神经病那再找晦气。
跟着凌颉坐进车里,凌颂侧过头,看到温元初独自一人在夜色下扶着车正准备离开。
他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没多犹豫,给凌颉丢下句“哥你先回去吧,我跟温元初说好了在外头吃饭”,凌颂推开车门,跑下车去。
“温元初!”
凌颂眉开眼笑地追上人:“我刚考完试给你发的微信看到了吗?我说了你请你吃火锅的,现在去吗?我肚子好饿。”
温元初的目光顿了顿:“你不用跟你哥回家?”
“不管他。”
不等温元初答应,凌颂已跳上他车后座,攥住他衣服:“走走。”
凌颉的车自他们身边过,车窗落下,露出凌颉没好气的脸,提醒凌颂:“别在外头玩太晚,早点回家。”
凌颂挥挥手:“知道知道,吃完东西就回去。”
凌颉开车走了。
凌颂仰头冲温元初笑:“到底走不走啊?”
温元初没再说什么,跨坐上车,载着凌颂,骑行进璀璨喧嚣的夜色里。
凌颂的心情好了许多,坐在车后座晃脚,嘴里闲不住,跟温元初说话:“温元初,你今天可真帅,像那个什么,天神降临。”
“要不是有你,我今天可得倒霉了。”
“还好有你。”
温元初的眼睫颤了颤:“……不会再有下次了。”
“什么?”
“今天这样的事,我保证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凌颂不以为然地笑:“这能保证吗?别人要找我麻烦,你怎么保证得了啊?”
“我尽量。”
凌颂还是不信,心里却很舒坦:“好嘛,我信元初爸爸的就是,有元初爸爸在,我什么都不怕。”
“嗯。”
温元初没再说,渐渐加快速度。
七点半,他们到达吃饭的地方。
温元初说的炭火铜火锅是北方老式火锅,在海城这样的南方城市,只有一家店做这生意。
店里装修还挺高档,仿古特色的建筑风格,店中的服务员都穿旗袍工作。
虽然看在凌颂眼里,很有些不伦不类。
坐下后他随口感叹:“你别看这里看起来挺有那什么古韵古味的,其实都是假的,徒有其表罢了,土洋结合,贻笑大方。”
温元初拎着铜皮壶给他倒茶,淡声问:“那哪里才是真的?”
“故宫啊,前几天朕看故宫纪录片,朕的寝殿里特地叫人做的一副嵌进桌子里的玉棋盘都还在,朕以前日日拉着摄政王陪朕下棋,可惜一回都没下赢过他。”
凌颂小声嘀咕,胡言乱语。
反正,温元初听不懂,也不会信。
他就是有些遗憾,上辈子一次都没赢过摄政王。
温彻那个死鬼从来不会让着他,无论在什么事情上,总是不遗余力地打击他的自信心。
所以他才特别讨厌摄政王。
……算了,说好了不再和温元初提那个死鬼的。
温元初轻抿唇角:“我也会下棋,你如果喜欢,我也可以陪你下。”
凌颂一愣,然后笑了:“真的啊?那你会让着我吗?”
“我让你,你赢了,就会高兴吗?”
被温元初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凌颂想了想,撇嘴:“也是,那样赢了也没意思。”
温元初没再说。
他们点的菜已经上桌,铜锅里乳白色的底汤咕噜咕噜冒起泡,香气四溢。
凌颂吸了吸鼻子:“是这个味。”
温元初烫了一片羊肉,蘸上料,放进他碗里。
凌颂笑弯起眼睛:“谢谢元初爸爸。”
温元初继续给他烫菜。
一顿火锅吃完,已经过了九点。
凌颂捧着吃得滚圆的肚子,扶墙走路。
温元初去拿自行车,他蹲在店门口的街边,眼睛四处转,打量这个时代繁华热闹的城市夜景。
在他看来,四百年后除了刁民多些,当真哪哪都好。
街对面的公园门口有人在卖糖葫芦,凌颂舔了舔唇,温元初已扶着车过来,提醒他上车。
凌颂仰起头,努了努嘴:“元初爸爸,我想吃糖葫芦,你去给我买好不好?”
温元初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问他:“你还吃得下糖葫芦?刚才不是还说再吃要吐了?”
凌颂坚持:“糖葫芦是糖葫芦,塞一根下去应该可以。”
温元初停了车,叮嘱他等一会儿,过马路去。
凌颂依旧蹲在街边,盯着温元初在车水马龙中挺拔坚定的背影,恍惚间心神又跑远了。
他前辈子一辈子都困在皇宫里,尤其登基之后,难得才能出一趟宫门,且每回出宫都是禁卫军开道、前呼后拥,从未真正与民同乐过。
他其实一直想尝一尝,街边那些孩童手里捏着的糖葫芦的味道,还与摄政王提过。
但摄政王说,不可以。
没有理由,就是不可以。
摄政王每一回拒绝他的要求时,甚少会给他理由。
无论他如何软磨硬泡,都不能让摄政王改变主意。
每一回,都是如此。
凌颂低下脑袋,有一点郁闷。
他怎么又想起那个死鬼了。
一准是先前温元初跟人打架时,那个过于凶狠的眼神表情太像温彻,才让他心有余悸、耿耿于怀。
凌颂胡思乱想时,温元初已经回来,手里举着糖葫芦,停步在他身前,伸出手。
“起来。”
凌颂抬头,温元初那张无甚表情的脸在灯火中格外柔和,正看着他。
他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好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奇怪的酸涩感就这么无声蔓延开。
把手搭上去,借着温元初的手劲,凌颂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还往前栽了一步,差点倒进温元初怀里。
他站没站相,嬉皮笑脸。
“这糖葫芦好大!”
“嗯,给你。”
凌颂接过咬了一口,外面特别甜,里头的山楂又挺酸的。
他刚好吃撑了,吃这个还能消食。
好东西就要分享,凌颂举着咬了一半的山楂到温元初面前:“给你也尝尝,挺好吃的。”
温元初:“……”
看出他眼中的嫌弃,凌颂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一口咬得山楂上全是牙印,温元初他不嫌弃才怪……
尴尬一瞬,他赶紧转了转竹签,拿另一头送到温元初嘴边:“那你从这边咬,我没咬过的,尝一口呗。”
温元初看他一眼,将他刚才啃过一半的那颗山楂完整咬进嘴里。
在凌颂惊讶的目光注视下,淡定嚼下。
“还可以。”
凌颂默默将声音咽下。
……那上头全是他的口水来着。
算了,温元初不说,他还是不要提了。
他俩在路边分食完一串糖葫芦,凌颂的手上全是化开的糖水,黏答答的。
温元初又去路边小店买了瓶矿泉水来,让凌颂洗手。
再拿出纸巾,捉过他的手,给他擦拭干净。
凌颂盯着温元初低垂着的眼睫,有些愣神。
温元初这怎么把他当三岁小孩子在照顾。
他自己能擦手的啊?
话到嘴边,到底没说出口。
凌颂心想,他其实有些享受。
好久没有人这样伺候过他了,尤其这个人还是跟摄政王一张脸的温元初,啧。
温元初把垃圾扔了,提醒凌颂:“上车,回去吧。”
凌颂摆摆手:“走走,刚吃饱了,撑得难受,消化消化。”
温元初没有反对。
他扶着车,凌颂跟在他身边,走了几步就背过身去,倒着前行。
“你走里面。”温元初提醒他。
“干嘛?”
“外面车子多,注意点。”
明白过来温元初的意思,凌颂嘻嘻笑了一声,换到了靠人行道的那一边,嘴里没忘了夸他:“元初爸爸真是个关心崽崽的好爸爸。”
“……崽崽?”
凌颂脸不红心不跳:“你是爸爸,我当然是崽崽。”
反正那些女生也是这么叫的,总比喊他闺女强。
温元初抬手,不等凌颂反应,在他额头上轻敲了一下:“胡说八道。”
凌颂双手捂住被他敲过的地方,含糊抱怨:“你干嘛?”
温元初镇定回:“关爱一下我的崽崽。”
凌颂噗嗤一声笑了。
“温元初,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人有时还挺幽默的,是我错怪你了。”
“嗯,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凌颂挑眉:“比如?”
温元初没说:“你自己猜。”
“猜什么啊?猜不到。”
莫名其妙的。
“猜不到就算了。”
温元初跨上车,往前骑了一段。
夜晚的寒风拂过面颊,让他过于滚烫的心绪逐渐沉静。
他不能说。
本就已打算好了不告诉他,不再让他难过。
他只是有一点不甘心而已。
凌颂气喘吁吁地追上去,双手拖住温元初的后座椅:“你骑这么快干嘛?我跑得快要吐了,你故意的吧!”
温元初停下,回头看他。
眼中情绪藏在浓黑夜色里,辨不分明。
“凌颂。”
“做什么?”
“今天,为什么会想到给我打电话,那会儿考试还没结束,你应该打给你家里人,或者直接报警,为什么会拨我的号码?”
凌颂张了张嘴,愣住了。
他说不出来,他为什么要给温元初打电话?
他自己都不知道。
被温元初平静又仿佛能看穿他的目光盯着,凌颂十分不自在,转开眼,嘴里嘟哝:“你是我元初爸爸,我给你打电话求救不行吗?刚还说关爱崽崽呢。”
“嗯,下回也可以,你第一时间想到打我电话,我挺高兴的。”
凌颂皱了皱鼻子:“你高兴什么?”
温元初看着他,想了想,说:“你哭起来的样子,挺好玩的。”
凌颂:“……”
“你答应了不笑话我的,你怎么出尔反尔!”
“这里没别人,”温元初的嘴角上扬起一小道不明显的弧度,“我不会跟别人说的,你别生气。”
混蛋。
凌颂嘁他。
温元初又说:“不过我说过了,这种事情不会再有下次,我保证不会有,你信我。”
他的眼神过于认真,凌颂愣愣点头:“好。”
他们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往前走。
走上海边公路,凌颂偏头看向远处海面上闪烁的灯光,随口说:“我上辈子是北方人,这辈子怎么会投胎到南方靠海的城市,真奇怪。”
“你觉得这里不好?”
“倒也不是,”凌颂低下声音,“我以前看过一些别人写的航海杂记,还读过许多写南边风土人情的书,一直很想亲眼来看看,这辈子倒是有机会了。”
这件事情,他只与摄政王说过。
那时他说他想南巡,被摄政王以兴师动众、劳民伤财为由断然拒绝。
他一辈子都没出过上京城。
他虽是皇帝,也确实是只实实在在的井底之蛙。
凌颂恍惚一瞬,转头冲温元初笑:“这里挺好的,不投胎到这里,我哪里知道我这辈子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好在哪?”
“哪都好。”
“投胎?”
“是啊,我说了我上辈子是皇帝嘛,爱信不信。”
凌颂打了个哈欠,跳上车:“我走不动了,想睡觉了,你载我回去吧。”
温元初没再问。
他跨上车,捉过凌颂的手搭在自己腰上,提醒他:“你抱着我,想睡就靠着我睡。”
凌颂冲他笑:“谢谢爸爸,么么哒。”
温元初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且一言难尽:“么么哒这个词,你跟谁学的?”
“怎么了?我看那些女生都这么说话的,张扬他们也会这么说。”
“……你问过他们这个词的意思吗?”
“问过啊,就是谢谢的意思。”凌颂满脸理直气壮。
温元初沉默一瞬,想说的话到嘴边咽回去,他改了口:“这个词不太雅,以后别跟别人说了,你可以跟我说,没关系。”
是么?
温元初这么说,凌颂也就这么信了:“好。”
温元初转回身,面不改色地踩下踏板。
他特地放慢了车速。
凌颂靠在他背上,小声说:“温元初,你送我那辆车都没用过,我以后也每天骑车上下学吧,还可以跟你一起。”
“随你。”
安静一阵,他又说:“还是算了,我那车没你的这么酷帅,跟你一起肯定被你比下去了。”
温元初:“……你每天坐我的车,我载你上下学也可以。”
“真的啊?”
“真的。”
“那怎么好意思,”不等温元初反悔,凌颂一口答应下来,“好,以后我每天都坐你的车。”
“可以。”
凌颂心满意足,眼皮子耷拉下。
在海浪声中,渐渐沉入美梦里。
第二天是周六,凌颂一觉睡到八点多才醒。
一开机,就有温元初的微信消息进来,说他今天早上有点事,出去一趟,让凌颂自己做题目看书。
凌颂撇嘴,倒回被窝,继续睡回笼觉。
九点半,凌母亲自上楼来,撵凌颂起床。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睡到快中午了都不起,元初不来没人管着你了是吧?”
明明十点都没到,哪里就快中午了。
凌颂敢怒不敢言,哼哼唧唧地进去浴室洗漱。
刷牙时,王子德给他发了条消息来。
王子德:老大,我跟人在市体育馆附近玩,好像看到温元初了,你没跟他在一起?
凌颂顺手回:……我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
王子德:你们不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的吗?
凌颂懒得理他。
不过,温元初去市体育馆做什么?
吃完早餐,凌颂心不在焉地坐到书桌前,自觉十分无趣,握着手机给温元初发微信。
凌颂:你去哪了?
温元初:有点事。
凌颂:王子德说在市体育馆附近看到你,你去外头玩不带我一起啊?
温元初:不是玩。
那是做什么?
温元初没有再回,凌颂不高兴。
骚扰人不成,他也不愿看书了,点开微信小游戏玩起来。
十分钟后,王子德的微信消息再次发进来,是条语音。
凌颂随手点开。
“我操操操!老大!温元初在体育馆外头跟姜一鸣打起来了,不对!是姜一鸣往温元初脸上送了一拳头,帅哥要破相了!”
凌颂一惊。
什么意思?温元初怎么可能打不过姜一鸣?
不等他问,王子德又发来一条:“我擦,姜一鸣要倒霉了,他揍温元初那一下正好被他们教练看到了!现在他人已经被教练提去场馆里去训话了,啧啧啧。”
王子德的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凌颂听得一惊一乍。
他赶紧给温元初打了个电话,开口就问:“你是不是去找姜一鸣打架了?被他打了?王子德跟我说他看到了。”
温元初的声音镇定如常:“没事,一点小麻烦而已。”
“你有毛病啊?没事特地去找他做什么?你被打破相了?”
“……没有。”
“你等着,我去找你。”
凌颂换了衣服,风风火火地下楼,跟他妈打了个招呼,跑出家门。
原本想让司机陈叔送他过去,一出门就碰到隔壁温妈妈也正从家里出来,温妈妈隔着院子喊了他一声,笑吟吟地问他去哪里。
凌颂略一犹豫,说了实话:“我去找温元初。”
“那正好,我刚接到电话,元初说他在市体育馆被人打了,让我去处理一下,你跟我一起过去吧。”
温妈妈的语气轻松,脸上半点没有自己儿子出事的紧张和担忧,满面都是笑。
凌颂实在难以理解,但没有推拒,跟着她一块上了车。
温妈妈一边开车,一边和凌颂说话,语气里竟难掩兴奋:“你是不知道,元初这小破孩从小就主意大,什么事都不需要我跟他爸操心,你们昨天跟人打架进了派出所,他都不让我和他爸去,今天他一大早特地出门,我就知道他肯定有什么事,听到他说在外头被人打了,还叫我去处理,我可真高兴,总算我这个妈咪在他那里还有点用处。”
凌颂:“……”
奇葩的也不知道是温元初,还是他妈。
市体育馆不远,开车不到半小时就到了。
走进场馆里,凌颂一眼看到温元初。
他果然被人揍了,左边眼角到颧骨的部位红肿起一大块,嘴角也青了,看起来惨兮兮的。
温妈妈看到自己儿子这副模样,当下变了脸,摆出一副不好惹的架势,开始与人找茬。
“怎么回事?我儿子好端端的怎么会被人打了?是你们这里的人打的?我要报警!”
姜一鸣的教练头疼地跟她解释,说明事情原委。
温妈妈拿出手机,当场先拨了110,泼辣地跟人周旋起来。
姜一鸣梗着脖子站在一边,死命瞪温元初,温元初连个余光都没给他。
凌颂凑去温元初身边,端详片刻他的脸,十分肉疼:“你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来这里跟那个神经病打起来?”
温元初目不斜视:“一会儿跟你说。”
凌颂有一点没好气,想起之前进门时看到这外头就有药店,给温元初丢下句“我去给你买药膏”,转身跑了出去。
再回来时,这里多了个人。
是姜一鸣的妈妈。
正在跟温妈妈争吵。
两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叫其他人完全插不上话。
不过温妈妈是泼辣,另一位就是真泼妇了,每句话里都能带出脏字,和姜一鸣一个德性。
凌颂听了两句听不下去,去帮温元初上药。
棉签沾了药膏在他脸上揉开,凌颂小心翼翼,抹完药又凑过去轻轻吹一吹。
温元初的视线落到他格外认真的脸上,停住。
凌颂抬眸,对上他盯着自己的眼神:“……你看我做什么?”
温元初转开眼,微微红了耳根。
凌颂无知无觉,继续对着他的脸吹气。
后头派出所民警过来,一番调解后,让姜一鸣他妈赔了两百块医药费。
温妈妈不依不饶,一定要姜一鸣的教练给个说法,还给认识的市体育局的领导打了个电话。
教练被闹得头大,答应会按队里规章处理。
也就是说,姜一鸣很大可能要被开除了。
姜一鸣和他妈哭天抢地。
但已不再关他们的事情。
从体育馆出来,温妈妈立刻眉开眼笑,与她儿子邀功:“元初,妈咪刚才在里头表现好吧?你可还满意?”
温元初闷声憋出一句:“谢谢妈。”
温妈妈十分开心,说约了姐妹逛街购物,丢下他们俩自便,先一步开车扬长而去。
凌颂有一点无言。
他的目光转向温元初:“现在能说了吗?”
帅哥果真破相了,在阳光下看着更丑。
凌颂心里不高兴。
十分不高兴。
温元初平静解释:“姜一鸣是体育特长生,市游泳队的,他马上要参加省里的比赛,如果拿了奖,就有降分进大学的机会。”
“所以?”
“他家有点关系,但我妈也认识市体育局的人,今天这么一闹,还报了警,他肯定要被市队开除了,以他的成绩,自己考是考不上好大学的。”
凌颂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你是故意跑来激怒他,让他打你?”
“嗯。”
“我哥已经说了会处理这事,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你不疼吗?”
温元初微微摇头:“他只是给红毛发了条微信而已,你哥就算找去学校,也不能拿他怎样,顶多让他再写一份检讨。”
比起被罚写检讨或者再揍他一顿,都只是不痛不痒,显然毁他前途更能让他不好过。
“你怎么确定一定会被他教练看到?”
“他队里有个队友是我初中同学,我请他帮忙把教练引出来。”
凌颂彻底没话说了,温元初这人狠起来,比摄政王也不遑多让了。
好在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
温元初拿了车,和凌颂并肩往回走。
沉默一阵,他小声问凌颂:“你……是不是觉得我做太过了?”
“没啊,”凌颂不以为然,“他三番两次找我们麻烦,还撺掇红毛那伙人来堵我,昨天要不是你来得及时,我就被红毛他们打了,指不定要进医院,活该他倒霉。”
被市队开除算什么,这种刁民,搁上辈子朕诛他九族。
哼。
“我看你不说话,以为你不高兴。”
凌颂有点不习惯温元初这小心翼翼的语气:“我当然不高兴啦,你看看你这个猪头脸,丑死了,有碍观瞻。”
温元初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说:“过几天就长好了,不会丑。”
凌颂噗嗤一声笑了:“那是得赶紧长好了,帅哥没了这张脸,形象大打折扣,多少小姑娘得心碎。”
温元初漆黑的瞳仁里隐有亮光,看着他:“你觉得,我的脸好看?”
“当然好看!”凌颂用力点头,“难道你自己不觉得?”
“真的?”
“真的!”
温元初好似高兴了点:“嗯。”
“走吧,我载你回去。”
凌颂坐上车,抱住温元初的腰,再次叮嘱他:“温元初,你可得好好保重你这张脸,这么好看的艺术品被糟蹋了多可惜。”
“好。”
温元初认真答应。
他回来的第七十七天,他觉得我的脸好看,……我好像有戏。
今天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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