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奚人部族首领或多或少,几乎都流露出几分对契丹苛政的忿意...然而就属这个名为胡损的头人反应最为强烈,他在奚人中也是勇武剽悍而著称的勇士,而卢文进有意提及契丹对诸部奚族的统治政策,也登时激得胡损怒火中烧,再回想起那些糟心事,直恨得咬牙切齿。
毕竟这胡损按史载轨迹便是敢说又敢做...就算没有与契丹敌对的强大势力支持,按时间线他这一两年便会直接扯旗造反,甚至还惊动了耶律阿保机亲自发兵征讨......
现在奚族诸部,还远不及后来在辽朝仅次于契丹,甚至可以说是和谐共生的地位。现在还是契丹役属奚人之后,施行苛虐政策的时代...诸部怨愤不已,便有奚人不断起兵反抗民族压迫,而契丹为此多次出兵征讨;期间还有酋长去诸曾带领数千帐奚民大举西迁,一段时期内被称为西奚,至于留在原地驻牧的则称东奚。
然而前些年契丹又派发大军,对奚族进行大规模血腥镇压,荡灭西奚。眼下经历几次镇压,虽然奚人诸部不敢复抗,然而也正处于敢怒不敢言,还是憋着满肚子火的阶段。
只是后来的耶律阿保机方才意识到,一味镇压奚人时不时闹起的叛乱,也终非长久之计...他遂改变对奚族的政策“抚其帐部,拟于国族”,并设奚王府与契丹五院部、六院部、乙室部同列为四大部,让奚王族裔与契丹贵胄世代联姻,并附姓述律氏萧姓,开始进行民族同化。这才使得后来奚族与契丹唇亡齿寒,除了辽朝末期最后一任奚王萧干,眼见社稷覆亡在即,才迁徙返回奚族故地,自号大奚国皇帝...历代奚王则与辽朝国主相为始终,属于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密关系。
然而李天衢却依稀记得,眼下的奚族被契丹动用武力强行征服的时间不久,还是属于遭受苛政压迫,被揍得口服心不服的阶段......
所以现在也很有可能说动诸部奚人掉过头来对付契丹,李天衢遂叮嘱符彦卿传达他的旨意,以重利相诱,又先耶律阿保机一步,提议要从诸部首领当中推举出一人做奚王...让这些首领意识到受契丹驱使只得忍气吞声,投顺魏朝则可以获取大量的利益,还抛出奚王这个饵来让众人去争。如此尽可能争取所有可以拉拢的力量,正按有位伟人所言:我们要把朋友搞的多多的,把敌人搞的少少的......
还有胡损这个奚族头人跳出来率先表态,其他几名首领也愈发倾向于归顺魏朝...偏生又是那个名为勃鲁恩的部族首领面露急色,而赶忙说道:
“且慢!南朝也未尝不会空手画大饼,只是有意要唆使我诸部奚人与契丹为敌,谁知以后是否又会履行承诺?我等毕竟已奉表臣服于天皇帝,可南朝兵马一来,便如此轻易叛变...岂不成了顺风倒的墙头草?”
勃鲁恩此言一出,符彦卿、卢文进那边还没发话,胡损便已恶狠狠的瞪视过去,张口便叱骂道:
“勃鲁恩!我看你不入眼久矣!契丹以苛政治我奚人诸部,牲口皮货贡赋压榨得太过!只是压迫待你的部族稍缓,你便甘做契丹的鹰犬走狗!南朝发兵前来,正是我奚族背反契丹的大好时机,又岂容得你这对耶律阿保机卑颜曲膝的奴才来搅事!?”
勃鲁恩听胡损劈头盖脸的一通臭骂,登时勃然大怒,当即做势要拔出腰挎的佩刀,也回骂道:
“就凭你这驴鸟也敢辱骂我?我也是为诸部奚人的前程着想,你执意要背反契丹,不也是反复无常,而要做南朝的走狗!?”
胡损、勃鲁恩二人越骂越急,眼见便要兵刃相向...毕竟前者在正史线中于箭笴山举兵叛乱,甚至面对契丹大军征讨,仍放话“大军何能为,我当饮堕瑰门下矣”,遂致使耶律阿保机“讨叛奚胡损,获之,射以鬼箭(将犯下谋逆等大罪的罪臣缚于柱上,乱箭射之,矢集如蝟,源于契丹人厌禳避邪的习俗,后来也演变为辽朝军中的一种极刑),诛其党,沉之狗河”...所以这胡损在奚人当中,自然属于反抗契丹的激进派;
然而勃鲁恩则正好算是赶上了好时候,耶律阿保机镇压荡灭胡损叛乱之后,便考量改变对诸部奚人的政策,遂按史载记述“按奚府给役户,并括诸部隐丁,收合流散...设六部奚,命勃鲁恩主之,号奚王”。故而他却是由契丹任命的第一任奚王,并世代由契丹择选其后裔子孙继承王位...耶律阿保机自然要拥立最为听话的奚人部族首领担任奚王,所以在奚族众部当中,这勃鲁恩则算是铁杆拥护契丹的那一派......
毕竟关乎奚人这个民族以后的时局走向,胡损与勃鲁恩二人的意向却是严重对立,任谁也说服不了谁。彼此吵到面红脖子粗,眼见便要抄家伙厮杀在一处...其余奚人部族首领见状,赶忙上前去劝。其中奴皆部首领则转过头来,对符彦卿、卢文进讪笑着回道:
“我奚族的藩长首领却自相争执起来,倒让符都虞候与卢公见笑了...只是要让我诸部奚人背反契丹,归顺魏朝...此事非同小可,我等一时间也难有共识定论。还望能宽限些时日,待我几部首领再细议详谈一番,便报于符都虞候、卢公知晓......”
符彦卿闻言点了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我军虽要攻取营州治下其它城郭,但也决计不会贸然侵犯诸部奚人的领地。只不过不可延俄了军机,符某也只能给诸位首领定下三日的期限.
毕竟眼下奚族各部名义上仍听命于契丹,如若执迷不悟,仍不肯弃暗投明的话,那便是敌军在侧,我当然也不能坐视效力于契丹的部族军就在附近伺机袭攻。
除了由符某统掌的这一路兵马,我朝经由水路,也仍可调集军旅前来。所以还望诸位首领尽快拿定主意,否则我虽不愿,却也只得与诸部奚人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了......”
听符彦卿虽然说得客气,可是讲到最后,言语中也隐含几分威压之意...奴皆部首领连忙点头应了,便去与其他首领拉开正要动手的胡损、勃鲁恩...旋即几人拉扯住一个,便赶忙策马掉头,尽量分开他们二人,又往北面疾驰而去。片刻后,数以万计的奚人骑众连声唿哨起来,也纷纷驱使战马掉头转向,隆隆蹄声不绝,而犹如潮水一般退去。不一会的功夫,便从符彦卿、卢文进的视野中消失......
...又过了两日光景,奚人部族首领勃鲁恩,却带领着所部族民离开故地,急行向西面处于契丹直辖统治的疆土赶去;而次日一早,其它奚人首领便派遣使者前来,向符彦卿禀说只除勃鲁恩那一支部族,营州治下其余奚人,则愿尽数接受魏朝招抚,而就此归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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