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坏且满是缺口的军械错落散布,地上鲜血满途,仍还有些垂死的士兵倒在地上蠕动挣扎,口中还出微弱的呻吟。也有不少无主战马踟蹰游荡者,时不时悲嘶几声...空气所弥漫血腥的味道虽然仍不禁让人直皱鼻子,可比起方才激荡惨烈的厮杀喧嚣声,这片战场几乎也完全安静了下来......
毕竟统领这一路梁军的将领陈章,已经被生擒活捉,而由他统领的近万兵马几近全军覆没。
本来以为双方大军还需要派遣哨骑斥候,经过小规模遭遇战彼此试探一番,结果入侵渑池地界的梁军很快便遭受重创。与其说是阴差阳错,还是统领一拨斥候的副将高行周随机应变反应得快,先是诱敌深入,随后与梁军血战悍不畏死,并生擒梁将陈章...这才是促成这场大捷的最重要因由。
除了派遣轻骑前去报捷,本来还须押解那放话要挑尽魏军名将的陈章交由李天衢发落。然而只一日的功夫,成了阶下囚的陈章便暴毙身亡,似乎心里的落差感实在太大,这老哥气急败丧到了极处,一口气没上来,也很有可能是被活生生气死的......
魏军先锋部众趁势东进,迅速收复了梁军攻占的几处镇坊,解救数千黎民,又调遣部众接引至洛阳抚恤安置。而本来奉朱温御旨,挥军往东防备魏国驰援大军的梁将杜晏球、戴思远,听闻陈章统领的近万先头军旅竟然轻易被魏军先锋歼灭,军力一下子大打折扣,也不得不派遣快马向朱温禀报军情,并退避三舍,以免被风头正盛的魏军各个击破。
如此梁国侵攻触及的范围虽然退出了河阳军一带,大致可以保证洛阳等名城要地不至为敌军侵袭。可是陕虢军首当其冲面临敌军的猛攻,形势也已变得愈发严峻起来......
由朱温亲自统领的梁国大军,已开始向陕虢军治所发起猛烈的攻势。不但弹石如雨、箭矢如云,还有密麻麻犹如蚁群的步军后赴后继的朝着城关的方向扑去。
高耸的城墙之下,已散布的不少废弃的攻城器械,还铺着满满一层尸首,有些倒在污血尸堆中士兵尚还未死透,却也只得瘫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城头上陕虢军士卒在各部将官声嘶力竭的指挥下忙碌穿梭着,有人扣动机括,挑起木板上的滚木擂石朝着下方狠狠的砸将下去,诸队弓手则凭借墙垛的掩护,以及身边持盾袍泽的策应下探出身子拉弓射击。然而城外密集的箭矢如蝗射来,也有些士卒刚探出头便被射中,一声不哼的栽倒在冰冷的城墙上,很快便有同僚上前拖拽下尸首,另有军健上前迅速填补空缺出来的位置。
梁军仍旧采取的是蚁附攻城的战法,也不免要驱使大批的军卒填命堆上城关。这也是别无它法,李天衢若要往西面打,潼关周围却多是崎岖难行的山峦地带,能够输送到前方的重型攻城器械有限;反观朱温挥军杀出潼关,又意图尽快侵攻下连通中原的要隘地域,也同样无法运送过于笨重的攻城用具。
所以攻城掠地,到底还是要由性命堆出来的。
反观梁军扎下的连营军寨当中,这个时候也已竖起了一根根长杆,一颗血淋淋、热乎乎的人头被高高悬起。
军寨前方黑压压一片尽是严阵以待的梁军将兵,其中不乏有在梁国军中地位尊崇的宿将。然而他们相顾骇然,眼中甚至也不住流露出慌惧之色。
因为就在众多梁军将官士卒面前,众目睽睽之下,还有三员方才因攻城督战不力,只得退返回来的营指挥使被反剪住双臂,跪倒在地上正大声哀嚎求饶。可是位列在他们身后的校刀手出手却绝不含糊,抡起屠刀便狠狠朝着颈间狠狠剁去...周围众多梁军将兵,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一颗颗人头,夹杂着血光骨溜溜滚落在一旁。
朱温就坐在张交椅上,就冷漠的瞧着面前几颗人头落地。如今梁国军中,虽然早已废除了当年必须贯彻的跋队斩这条军法...可是朱温御下治军仍然十分暴戾严苛,在集结大军开始向陕州治所陕县发动猛攻之前,他便于阵前又定下了一条规矩:
自攻城伊始,但凡是奉命前去扑城的部曲,以一厢为单位临阵督责,倘若退返回来,所部厢指挥使就地处斩,其余兵卒则交由其他部曲接管,直至战到悉数阵亡为止...并按三日、五日、十日定下期限,到了第五日,便开始处斩营指挥使,第十日,要问责斩首的将官军阶便再往上提一级......
与之间梁国跋队斩军法既有些相似,处置对象却又截然相反。以前是将官战死,下辖的军校兵卒则一并处斩...如今却是你带的兵倘若不能完成军令,我便立刻杀你!
冰冷的屠刀,就一直悬在梁军所有将官的脖颈上。既然督战不力则必死无疑,前面纵然是刀山火海,他们也只能往里面跳!
而朱温静静的瞧着血泊中的那几颗人头撒乱发髻被军卒一把揪住,正准备挑在长竿上,与先前斩下的首级一并立在寨中...他冷眼旁观,神情默然,面色冷冰冰、阴测测的就好像一尊没有半点感情的石雕,可是他双眸中却仍透着股癫狂与残忍。一次次的向陕州陕县发动猛攻冲击,就算搭上再多的人命,即便血涂遍野、尸堆如山也是在所不惜。
朱温只要尽快将陕虢军藩镇治所拿下来,再无往东进军的后顾之忧。至于还有保留多少军力与李天衢正面交锋...这次出兵本来便是孤注一掷,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
忽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员斥候军校催骑驶来,于距离朱温还有百来步远的距离便慌忙下马,又疾步赶将过去。眼角余光乜见倒在血泊中的那几具无头尸首,也让这军校瞧得心里发毛,可他很快的注意到朱温那对阴冷的目光又朝着自己这边望来时,动作不敢有丝毫拖沓,立刻拜倒在地,并疾声禀道:
“陛下,王檀、张存敬两位将军传来捷报,已经引兵攻下虢州治所弘农!”
...刘鄩、康怀英不得不集中军力死守城防最为坚固的陕州治所,也难以兼顾陕虢军治下所有县坊城郭。其它城池也不可能都被打造得固若金汤,又是在兵力有限的情况下,终究难免还是要被梁国大军攻破。
千疮百孔,残破不堪的虢州弘农城郭,正有大股梁兵蜂拥杀将进取,城内蹄声如雷,人喊马嘶...乱哄哄的景象便如天崩地陷。然而王檀、张存敬即便攻占城关,眼下却还无法松口气歇整,因为按朱温下达的另一条旨意:
今番战事,那处城郭胆敢抵抗,则除强拘苦役民夫之外,于城破之后屠尽城内军民,务必鸡犬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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