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史载中反败为胜的战例,实则放眼到当时的战场上,也充斥着太多的偶然性。
比如说这一次刘守文借助契丹、吐谷浑的数万骑兵,终于翻身有机会一鼓作气灭了篡权囚禁他们父亲的刘守光之时,到底还是催马奔至阵前高呼不要伤我弟弟性命...但是由于时事进展出现了太多的变数,刘守光麾下悍将元行钦在战场上所处的位置,未必就能纵骑上前捕获刘守文,而反杀立刻结束这场战事。
所以关于刘守光、刘守文哥俩的那一场战争,后来的情况则是:刘守文到阵前扯着嗓子高呼,还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率领契丹、吐谷浑骑军的头人神情古怪的朝着他打量过去,心说是你向我等要求救兵,意欲灭了囚禁你老子的二弟刘守光,结果现在又哭嚎什么兄弟情深?你他妈有病吧?
趁着这个机会,元行钦虽然不会再有机会驱马上前生擒刘守文,但是他与同袍猛将单廷珪合力护卫刘守光,带领残部迅速从战场上逃离,又返至幽州据城死守......
所以关于燕国内部这一场本来能够立判胜负的战争,却要演变成拉锯战。
由于契丹、吐谷浑人的数万骑兵,在这场战事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刘守光惊魂稍定,遂立刻又派出韩延徽前往北地交涉:你们协助刘守文攻打我,不就是要谋求更多的利益么?不如来帮我,我会给你们更多好处!
事态发展这样发展下去,也是李天衢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本来刘守文、刘守光的老子刘仁恭再是不堪,打契丹却很有一手。结果这两个不肖子一个叛乱囚禁了他,另一个把北面异族往自己的地盘里带...而刘守文、刘守光为了得到契丹的鼎力相助,便如同拍卖一般不停的抬高自己开出的条件,这又会导致什么恶果?
后来石敬瑭遭后唐末帝李从珂发兵讨伐,遂向契丹耶律阿保机之子耶律德光求救,许诺割让幽云十六州,年年进贡,以儿国自居...李天衢揣度刘守光为人秉性,割地卖国这种事,他绝对干得出来。
毕竟由于朱温接连弑杀昭宗、哀帝两个唐廷皇帝的时间更早,刘仁恭不必再以唐朝册封的节度使自据,遂自称燕王立国。可实际上,他虽然野心勃勃,兼并横海军,意图称霸河朔,按史载也仍是以节度使的身份统掌两镇。可是他的儿子刘守光不但性情更为残暴狂妄,不但觊觎燕王的身份,意图称帝的野心也要比他老子强烈太多。
刘仁恭勒令治下子民用泥钱,并抓壮丁充军,而刘守光手段则更狠,还设立铁刷、火烤等诸多酷刑,仍旧推行暴政不说。谁敢劝谏他不可枉自称帝,便要命麾下军士一片片割他的肉吃。残杀由晋国派出不肯称臣的使者,还囚禁梁国来使威胁不承认他的帝位便用斧锧剁成肉糜...这为了称帝一口气得罪李存勖、朱温两方大佬的事他都干得出来,为了夺取燕国的控制权,他当然什么都做得出来。
如此看来,刘守光宁可割让出些地盘于契丹,也绝对不能让他的老子与兄长掌控燕国。而契丹有机会提前入主燕云之地,而打下根基...再要夺回来的话,后周柴荣、宋朝赵匡胤、赵匡义...中原王朝历经几代国君接连北伐却终究未能成功,吞到嘴里的肉,契丹又如何肯再吐出来?
燕云十六州的地理位置实在太过重要了...按后来中所载“幽、燕诸州,盖天造地设以分藩,汉之限,诚一夫当关,万夫莫前也”...不但是中原王朝抵御北面游牧民族南侵的天然屏障,更将会是以后经略东北地区的桥头堡......
李天衢心中寻思,哪怕按先前谋划,本来有晋国那边的顾虑,还应回避与契丹一方势力过早的接壤...可如今看来,哪怕暂且耽搁下中土这边群雄逐鹿的霸业进程,也绝对要阻止刘守光、刘守文极有可能会采取的割地行径。毕竟往长远了考量,燕云之地的归属,可关乎着以后几朝几代的中原汉家文明的国运......
“我朝休养生息的时日也久了,淄青军秣兵历马,亦是军心可用。传朕御旨,命王师范、刘知俊发兵横海军,招抚北地饱受战祸荼毒的流民。
而契丹、吐谷浑骑众来往于幽、沧之地,我朝北面德、棣二州也与横海军接壤。晓谕戎边诸部军旅,一旦发现契丹与吐谷浑骑众于边界左近处劫掠寇钞,不必留手,尽可剿杀荡灭!
无论是契丹汗痕德堇,还是那于越耶律阿保机,也好歹要教他们明白:就算趁着燕国刘守光、刘守文相争内斗,而让契丹有了往南扩张的机会。可是卢龙、横海以南,既是我朝疆土,也注定不会让他们在燕云之地立足。”
汴京皇城,由李天衢日常处理政务,并用于召见众臣商讨国家大事的垂拱殿当中。被宣前来觐见的一众谋臣听李天衢长声说罢,其中几人也不免有些讶异。
毕竟己方势力与梁国敌对,而与晋、吴等国实则也有暗流涌动,周边诸多藩国虽然上表称臣,可是那种主次地位也未必会一直维持下去...这种形势之下,倘若与北面的契丹也有爆发战争的可能,只怕也要被牵制至相当一部分的军力。
不过兵发横海军,抵御契丹、吐谷浑诸部的决策虽然有欠妥当,可是在场的谋臣尽是饱学之士,很快的也能理解李天衢的用意所在。
中土群雄割据、相互攻伐,可是到底都是前唐朝出身的汉家儿郎。就算李克用统掌的晋国领导班底以沙陀人为主,可是他们久受汉化,除了在北地射得硬弓、骑得劣马,但言行举止也与寻常汉人没有任何分别。
可是散布在白山黑水中的契丹情况截然不同,得唐朝赐以国姓,当年平定安史之乱居功至伟的名将李光弼是契丹族,却也是那个民族里面少数中的少数群体。起码眼下而言,契丹各部受到汉家文明的熏陶有限,中土这边诸方势力之间斗得再凶,也都会把北面游牧文明的政体当做异族、外人看待。
司马氏晋朝八王之乱,同样形成了大分裂的乱世格局。当时诸方割据军阀也如刘守光、刘守文那般,邀请鲜卑、匈奴助阵攻打他们的对头,若是这种现象愈演愈烈,就算不会再引发五胡乱华的惨剧,但也同样是给予了北面异族伺机南迁、扎根壮大的机会...所以就算不利于己方势力的战略规划,外族侵入中土的隐患,也有必要从一开始就要将其根除。
是以在场一众谋臣,也并没有人站出身来劝谏李天衢,只是严可求眉头微蹙,思付了片刻之后,便又道:
“契丹近年来接连攻伐北地诸部,虽然日渐势大,可估计仍不敢与我朝为敌...只是燕国领卢龙、横海二镇,我朝不会试图出兵兼并,这也可说是陛下与晋王之间达成不成文的共识。
本来燕国内斗,毕竟是世子刘守文主动邀契丹、吐谷浑数万骑军入境相助,而我朝名义上却无干涉的理由...如强行出兵,契丹是否会被震慑退却,现在尚无法做定论。更须思量的是,晋王那边又会作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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