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雨今天晚上情绪不太稳定,在严越明怀里赖了一会儿,断断续续说了一会儿话,又小声说:“我想回家......我想回家睡觉。”
这个提议有些扫兴。
但是他是真的想回家。那间小小的公寓是他的巢,他在那张床上才有安全感。
严越明只是说:“好,我开车送你回去。”
严越明绞来热毛巾给宋知雨把脸擦干净,宋知雨怯怯地把手伸出来,严越明又顺势把他的手擦干净,问:“肚子饿吗?”
宋知雨点点头。
两人下了楼,赵文他们在二楼几间娱乐室里玩儿。他们进去打了声招呼,然后去地库取车。
车开在山道上,宋知雨还是交叉虚抱着自己的手臂靠在车窗上,眼睛半瞑,有些疲惫地眨着眼睛。严越明一只手把控方向盘,另一只手去牵宋知雨的放在腿上的手,滚烫手掌覆上去,又小心地收紧,依然心有余悸。
宋知雨没有任何挣扎,只是用冰冷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一下,表示自己很好,不要担心。
“直接回家?家里有吃的东西吗?”严越明目不斜视地看着路,经过一处险坡,降低车速。
“家里......”宋知雨头还有些晕,语气有点迟钝恍惚,当真一一罗列,“有鸡蛋、烤虾、胡萝卜、土豆还有面条......”他不自觉地撒娇,“可是我不想做饭。”
“那好,不做饭。”严越明用余光看了他一眼,笑着:“我来安排,吃西餐,还是上次的粤菜?或者湖南菜?说说看。”
宋知雨却说:“吃肯德基。”
严越明失笑,勾了勾唇,“确定?”
“吃肯德基。”
“那好。”
肯德基夜间仍在营业,店里人很少。两个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对烤翅、一个汉堡、一份薯条,又加了一份圣代和冰可乐。
严越明有严格的健身计划,虽然天生骨架优越,但是分外漂亮的肌群轮廓都是健身房里练出来的。因此晚上十点以后他就决不吃东西,领到餐以后,只是看着宋知雨吃。
宋知雨顶着他的目光吃汉堡,又抽出根薯条,蘸了点番茄酱,客气地递到严越明嘴边,含糊不清地小声说:“吃吗?”
严越明盯着那根薯条看了几秒钟,还是张嘴咬住了。
宋知雨心里有种喂食成功的快乐,看着严越明因咀嚼起伏的面颊,很满足地笑,又递了一根薯条,严越明依然张嘴吃掉。
宋知雨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游戏,兴致勃勃地喂他吃东西,喂完薯条又喂可乐。他捧着冰可乐,罪恶的碳酸饮料在纸杯里发出气泡哔啵哔啵破裂的声音,眼巴巴地看着严越明含住吸管喝了几口。
等他把一大勺淋着巧克力酱的圣代殷切地递到严越明嘴边的时候,严越明却并没有张嘴衔住勺子,看四下无人,竟然咬了一口他的手背,一点软肉叼在锋利齿间,又被很快松开,“不吃了。你自己吃。”
“为什么?”宋知雨看着浅浅的牙印,羞臊的情绪还来不及蔓延,只是眨着眼睛看他,“你不是好喜欢吃甜的吗?汤圆要是芝麻馅儿的,粽子要蜜枣的,青团要豆沙的。你有一条甜舌头。”
严越明撑着下巴看他,英气的浓眉挑高,有些无奈狭促的温柔,“我又不是小孩儿了。”
宋知雨愣了一下:“哦。”说着,他还不可置信地看了严越明好几眼。
严越明送宋知雨回到家,在小区楼下索了半个可乐味的吻,然后开车回旗下酒店顶层套房。
他刷卡进门,客厅里灯光明亮。几个仿佛不需要夜生活的秘书坐在沙发上,打着领带,手里捧着平板,齐齐回头看他。
严越明的工作时间还远没有结束。
“进来。”严越明从定时咖啡机里倒出一杯热量几乎等于零的黑咖,用镊子加了两块冰,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他仰头灌了两口咖啡,心肺冰凉的同时刺激大脑清醒,然后走进书房开始办公。
凌晨总算结束掉最后一个视频会议。几个秘书抱着文件离开的时候顺手帮他带上了门。
最年轻的那个问:“严总为什么要住在酒店套房里?他在这座城市里明明有多处房产。”
“方便?毕竟这家酒店的客房服务和环境是有口皆碑。”
“一直住酒店,对一个顶级富豪来说,也太凄惨了一点吧。”
严平留下来的秘书咳嗽了两声,制止谈话。
严越明仰靠在长沙发上,枕着脖颈的枕靠有种接近皮肤的温润滑腻触感,仿佛枕着白肤美人。酒店楼层高,从旁边这扇窗望出去,几乎可以俯瞰到整个金融中心区辉煌灿烂的夜景。
他今天的行程其实安排得很满,两个饭局,两个会议,还要和从美国过来的打理家族资产的经理人见面。但是他整个下午和晚上都在郊区别墅参加挺可笑的烧烤派对。
严越明从黑色大理石茶几上摸出一盒烟,点兵点将,玩游戏似的抽出一根,咬在嘴里,低头点燃,猛吸一口,烟尾火点嘶嘶地冒着红光,像是夜里未眠的蛇的猩红瞳孔。
嘴唇微微张开,浓烈白雾迸裂开,缓缓流出,云遮雾绕里映出严越明欲睡的脸。
他走到卧室,从抽屉里翻出药盒,里面的药片已经少了一半。药盒被扔回抽屉。
他躺在床上,在水晶缸里把烟按灭。
快下班的时候,宋知雨躲在厕所隔间里,小声给严越明打电话。屏幕显示正在拨号,宋知雨看着严越明三个字,突然想起那次热吻之后严越明的手滑进他的裤袋里,捏住他的手指解开指纹锁,不容分说地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备注是老公。宋知雨立刻红着脸改掉了,又改成一板一眼的严越明。
“喂?”严越明的声音有点喘,沙哑的尾音很性感。
宋知雨耳朵一瞬间发麻,“你在干什么?”
“跑步。”
“哦。你今天晚点来接我吧......你今天忙吗?忙的话就不用来。”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大概几点下班?”
“七点。”宋知雨不自觉地绞弄自己的手指,斟酌着开口,“我今天晚上请你吃饭吧,港式茶餐厅行吗?”
严越明暗自发笑:“请我吃饭?”
“也不是很贵的餐厅。”宋知雨想了想,补充道:“如果你想吃西餐......”
“不用,就茶餐厅吧。那我到时候来接你。”
严越明结束通话,看着面前晃动的重型沙袋,热汗流进眼睛里有些刺痛。他立在光线明亮的私人健身房里,刚运动过的肌肉沟壑里都是淋漓的汗液,锁骨里涡着水,喘息着,用牙齿咬开拳击手套,把防撕裂绷带扯下来。
宋知雨走出写字楼,往街口走了五十来米看到严越明的宾利停在一棵香樟下。他不让严越明把车停在大门口,太招摇。宋知雨打开车门钻进副驾驶座,正对上严越明含着懒怠笑意的眼睛,他把手里塑料盒打开,拈一颗水晶葡萄,浅绿晶莹,比拇指稍大,表面结着淡淡冰花,喂到严越明嘴边。宋知雨眼睛发亮,秀长的眉舒展,雀跃温柔,“吃吃看!”
严越明张嘴含住,牙齿咬下去的那一刻,才知道和普通葡萄不一样,虽清甜多汁,但是更像冰沙,口感微沙,更厚实绵甜。
宋知雨笑着说:“葡萄在冷冻室冰出来的,吃起来是不是很像葡萄冰沙?但是吃起来更清新!”说着,他也往嘴里塞了一颗。
吃完半盒葡萄,严越明发动车子,宋知雨充当人型导航,顺着主路开到香山道。路程不远,停在一家港式餐厅楼下。餐厅里循环播放着粤语歌,他们站了一会儿的功夫,听到张国荣版本的《千千阙歌》。
“吃什么?”宋知雨坐在铺着蓝色桌布的餐桌旁,慢条斯理地翻着菜单,“铁板牛仔骨来一份吗?我上次吃过,蛮好吃的。深井烧鹅,看卖相也不错。”
“点半只吧。”严越明应声,坐姿懒散地窝在藤椅里,“主食呢?”
“猪扒饭?还是煲仔饭?”
“各点一份吧。”
餐后甜点是一份草莓西多士。
严越明坐在对面,扯散了领带,神情松散闲适,俊佻眉眼看着着宋知雨,“今天什么事情耽搁下班了?”
宋知雨端起玻璃杯,手指环住杯身,逆时针转了一圈,“开了个短会。又要派人出差。不过我好久没被轮到出差了......奇怪。”
严越明笑了一声,没说话,划开手机回了条信息,又把手机关掉。
“严越明。”宋知雨很认真地看着他,有些一厢情愿地问,“年初的螃蟹......还有后来的雨前茶,画展的票......是不是都是你安排的?”
严越明手指拨弄自己手腕上的金表,陡然停住,抬眼,风流眼直勾勾盯着宋知雨,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问:“你不是喜欢吃螃蟹,喜欢喝茶吗?”
“......喜欢。”宋知雨轻声应道。
“知雨。”严越明撑着下巴看他,“你看,我们之间,很多东西就算不说出口,彼此也心知肚明。你最懂我,我也了解你。”
宋知雨微微羞赧,铁板牛仔骨上桌,牛仔骨酱香浓郁,热烫的油花滋滋作响,比心跳要更喧嚣。
吃完晚餐,他们从茶餐厅里出来,附近都是旧洋房老民居。他们不急着回家,慢慢地沿着主街散步,顺便消食。
“九月份了。天还那么热。”宋知雨以手作扇,轻轻扇了两下。
晚霞绯红,远处的摩天大楼一半冷白银灰,一半被染成绯艳的红,庄严冷肃被霞光吞噬,矛盾又和谐。
严越明自然而然地去牵宋知雨的手,宋知雨小声抱怨:“热。”但是没挣开,乖乖地让他牵着。
走到一棵极大的香樟下,半明半暗的阴影里,严越明用肩轻轻撞了一下宋知雨,宋知雨连皱眉都温柔,微微泛红的柔软面颊硬挤出点无措的怒意,“干嘛?”
严越明舔了一下干燥的唇缝,开口说话,但是声音很低,险些被蝉鸣盖过去。
但是宋知雨听清楚了,严越明说:“我要去德国看医生,知雨,陪我去好不好?”
脚尖追逐着踢了几下地上宽如手掌的落叶,叶片咔嚓碎裂,在有些难耐的等待中,宋知雨轻声说:“好。”
宋知雨想,一个人去医院,一个人看病,实在太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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