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舟被作者设定的女皇咬了。
然而,在作者的设定中,此时的南舟,应该还是一个普通人。
——设定矛盾。
——程序出错。
——那么,只能略过矛盾点,给出一个两边都能自圆其说的结果。
漫画里,女皇妹妹的结局并没有交代。
活着走出房子、来到大街上的,只有南舟一个人。
也就是说,被咬之后,他还活着。
而漫画中的现实里,南舟转化光魅的时间不比妹妹少几年。
且他常年在极昼之日出外活动,脑中光菌发育得异常健康,欣欣向荣。
所以,为了两边的故事走向都能自圆其说,所谓结局,只会导向唯一的那一个。
南舟脑中的光菌,原本是薄薄附着在他大脑上,纵横交错,在他颅内构建起一个复杂曲折的模型。
此刻,那发着微光的大脑碰触到试图强势侵入的光菌。
在微宇宙中,宛如两颗行星相撞,发生了无声的爆鸣。
南舟的光菌在高强度刺激下,实现了近乎炸裂的二次生长。
流动着浅浅白光的光菌如同孔雀尾羽、放射性地散开来的瞬间,南舟的五感达到了巅峰。
他被那股未知力量控制着、推搡着向外走去。
他能看到灰尘在无穷的日光下跳舞。
他能看到实质一样的光丝穿针引线一样,在空气中折射出各种弧度。
他听到自己的脚踩在木地板上时,木地板内的纤维被压出曲弯又回弹的咯吱细响。
他听到妹妹的身躯摔到了地上。
咕咚一声。
响亮得仿佛砸在他的心脏上。
但他想回头看一眼妹妹都做不到。
南舟游荡在大街上,感觉自己在被那股力量强逼着游街示众。
这实在有些好笑。
他思考,自己做错了什么?
被自己用玻璃片强行指住喉咙时,南舟开始认真地反省,自己这些年对那股未名力量的反抗,到底是对还是错。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不想那么多呢。
如果从一开始,就遵从命运的安排呢。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抵住他动脉的锋刃最终没有划割下来。
南舟放下了抵住咽喉的玻璃碎片,轻轻喘了几下气,垂下了头。
他把因为用力过猛而割裂流血的虎口在衣襟上轻轻擦了擦。
擦完他就有点后悔了。
回家还要洗呢。
他盘腿坐在灿烂的光辉中。
光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吞没了他全部的影子。
他坐在昼光中,像是从光中脱胎孕育而来的少年。
好像他从光诞生的那天,就孤身一个坐在这里。
一直要坐到光湮灭的尽头。
但他还是回家了。
因为他的腿坐麻了,手也很痛。
他安静地返回家中,先回了一趟厨房。
妹妹的躯体已经不在那里了。
所有因为光菌反噬而死的光魅的宿命,都是力量被对方吸食掉,自身则成为光的养料,消失无踪。
南舟返回了自己充斥着水彩味道的房间,取了一卷绷带出来。
包扎到一半,他听到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响。
每到极昼之日,光魅们在舒适的光环境下,自信心总会无限膨胀。
俗话就是吃饱了撑的之后,又觉得自己行了。
不止有一只光魅曾在极昼之日来爬南舟的窗,试图篡位。
以往,南舟都会直接拧脖子弄死完事儿。
但他今天只是走到窗边,打开虚掩着的窗户,向下看去。
两个爬窗的,都是十四五岁的光魅。
往上爬的时候,他们豪情万丈,一跟南舟冷淡的双眼对视两秒,刻在DNA里的莫名恐惧,让他们吓得直接撒了手。
重力加速度有多快,他们跑得有多快。
南舟扶着被他用蓝白水彩画上了一群小白鸽的窗户,望向窗外炫目的白日。
他认识的、熟悉的,只有这小镇里的寥寥数百人口了。
杀掉一个,就少一个。
他不大可能会有新的朋友了,只能珍惜眼前。
故事结束了。
可南舟还活着。
一年过去了。
两年过去了。
南舟再也没感受到怪异力量的操控。
有的时候,南舟甚至会骑行到小镇的边缘,他所在的世界的镜头,敲一敲那透明的空气墙,对那未知的力量说话。
“请问,你还在吗?”
“你是不是也把我忘了?”
当然,无人回应。
南舟也不会去做多余的期待,因此并不失望。
接下来的时光,南舟努力地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孤独。
他不再把书放在枕头下,而是一页页地翻书、看书,把阅读这件事赋予正常的仪式感。
他成为了美术老师,面对着那些以前是他的同班同学、现在是他学生的孩子们,教他们画静物,画存在于画册上、却从来没有在小镇里出现过的各种动植物。
他的学生里也有光魅,是认得他的。
时间一久,学生居然开始真的叫他南老师。
学校开始安排他的美术课。
他在大街上骑车时,偶尔会有学生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
妹妹死后,几乎从小到大没有做过梦的南舟开始经常做梦。
他讨厌梦。
他的梦,时间线总是分叉、紊乱、无序。
一会儿,学生来他家里玩时,妹妹会伸出稚嫩的小手,管学生要礼物。
一会儿,南舟又回到了童年时。
他找遍每一个房间,都找不到妹妹了。
每次醒来,他都要在床上发很长一段时间的呆,才能将精神缓缓从梦境中抽离。
因为他梦到的片段,都曾是现实里发生过的事情。
无数无趣的事情勾兑在一起,除了能给人造成感官混乱外,再没有别的意义了。
反正都是一样的孤独无趣。
直到三年多后的某一天上午。
南舟发现,一个穿着黑白Lo裙、佩戴着铁锈红玫瑰饰物的陌生女人,在他家楼下,在他的窗口正下方……种树。
这是一个他从未在镇里见过的美丽身影。
做完手上的工作,她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扬起脸来。
巨大的黑色帽纱下,只容得下南舟对她嘴角浅笑的一瞥惊鸿。
南舟突然萌发了某种强烈的希望。
他扶着窗框,直接从自己的屋里纵身跃下,想抓住她。
可就在自己落地的那一瞬,她突然从自己眼前消失了。
就像她从未出现过一样。
四下里找寻无果,南舟只能折回自家窗下。
他学着女人的样子,蹲下身来,小心翼翼拨弄着那片潮湿而新鲜的泥土。
他挖出了一粒乌黑油亮的种子。
这枚种子仿佛是径直投入了他孤独的心湖,荡起了层层波光涟漪。
南舟没有拿走种子,而是怀着某种隐秘的希望,将它埋回了原地。
当夜,南舟很晚才睡着。
他第一次梦到了新鲜的、有声色的东西。
他的鼻腔里充斥着一种清甜且诱人的香气。
香气很缠绵温柔,沿窗而入。
仿佛是有人平静而绅士地向他献上了一束花。
一夜的梦境过后,南舟难得在极度安宁的状态下睁开了双眼。
……梦里的那股清新又缱绻的甜味过于真实,好像延伸到他的现实中来了。
直到现在,南舟还能嗅到那股淡淡的、迷人的果香。
又在床上静卧片刻,南舟猛然一愣,翻身坐起,看向窗口——
一枝秾绿从窗外探进。
小手一样的绿叶间,竟然捧着一个鲜红的苹果。
它冲南舟摊开掌心,温柔献上那一抹倚红偎翠的自然之果。
南舟愣住了。
南舟在图书馆的画册上看到过很多次苹果。
他带着小朋友们画了很多次苹果。
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苹果。
这也是永无镇上第一棵苹果树。
南舟来到楼下,绕着一夜就长到了他窗口的苹果树,好奇地转了好几圈,摸摸拍拍,心下不解。
他想,这不合理。
不管什么树,都没有长得这么快的道理。
忽然间,他发现,树干上刻着一行字。
南舟微微踮起脚,伸出手,一字字地用指尖去读。
——“送给我未曾谋面的、孤独的童年朋友。”
起风了。
苹果树的枝叶刷拉拉拂过他的窗口。
南舟反复用指尖描摹着“孤独”两个字,心里仿佛也长出了一棵枝叶繁茂的苹果树,在呼呼的风声中,细细地拂动着他的心脏。
南舟摘下了那颗长进了他屋内的、一夜就熟透了的苹果。
他把苹果洗净后,摆在桌子上,和它耐心对峙了近两个小时,才小心翼翼地划拉到手心里。
他用两只手捧定,试探着在上面挑了个地方,咬了一小口。
苹果的果皮带有一种奇异的颗粒感。
初咬下去的时候,他的牙齿有些受阻。
但很快,酸中带甜的可口滋味,在他的舌尖和口腔里爽脆地炸裂开来了。
南舟捧着被咬过一口的苹果,发呆。
这是他出生以来,尝到的第一种真实的味道。
对他来说,这样美好的味道,过于复杂和刺激了。
他含着一小口苹果,不敢再嚼,也不敢咽。
他用这一口苹果,把自己变成了一只松鼠。
过了好半天,他才继续动起齿关,品尝着那一口甜蜜的果香。
只这一口,他就疯狂地爱上了这种食物。
要不是担心把苹果吃完就没有再吃的了,南舟能一夜吃空一棵树。
吃完两个苹果后,南舟强逼着自己刹住了车。
为了分散对苹果的渴望,南舟拿起了素描本和笔。
他想用笔端,记住那个人的样子。
但是,素描无法准确还原她的形象。
所以,南舟要画一个巨大的寻人启事。
画在人人都能看到的地方。
这样,如果她再来,或许就能发现,自己想要找她了。
于是,南舟在做好充分的准备后,提着调好的颜料上了街。
当一声“画得不错”的赞誉从身后传来,南舟心念一动,马上转过头来。
可在转头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开始失望了。
种苹果树的、要和他做朋友的,明明是个女孩子。
身后是个男人,身高将近1米89,身材高大英武,比南舟还高出了半个头去。
相较于他压迫性极高的身材,他本人倒是挺和颜悦色的。
“你好。”他打招呼道,“我是这个小镇的游客。你是这里的住民吗?”
完全不同于小镇住民的程式性对话。
他的语言,是自由的,是可以由自己做主的。
这是来到镇上的第二个陌生人。
南舟略有些好奇,却不再惊讶。
南舟的思路向来清晰。
在那位苹果树女士到来的时候,南舟就知道,永无镇的壁垒,大概是被一股奇特的力量打破了。
只是他至今都没能找到那壁垒的缝隙在哪里。
因此,南舟打算和这位访客多聊上一聊,问问看,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这样的话,他或许就有办法找到苹果树女士,也能从这无穷尽的孤独中解放出来了。
思及此,南舟回应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说话带笑,听起来相当可亲:“你叫我小谢就好了。你呢?”
南舟:“南舟。”
小谢目光专注地扫过他的面容,笑道:“你长得真好看。”
南舟对他几乎全无社交距离的靠近并不感冒。
他能感知杀意,却感知不到什么是调戏。
对于他有目的的赞美,南舟困惑地眨一眨眼:“……是吗?谢谢。”
南舟逆着光,看向小谢含笑的面容,眼前心里却满满都是苹果树女士漂亮上扬着的嘴唇。
南舟有些沮丧地想,那么好看的人,自己怎么就画不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咬禁果的舟舟w
#175的谢相玉为什么要在游戏里把自己捏成189的壮汉或成本世纪未解之谜#
#谢相玉从不知道南舟一开始就看着他在想别的野男(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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