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龙之凪回到神保町的公寓。
电梯门打开,龙之凪走出,却赫然看到家门口正蹲着个人!
她蹲在地上,埋着头,双手抱腿,活脱脱像是个自闭孤儿似得。
……不,应该说是被主人抛弃的家猫更为贴切吧?
那位少女,清丽细长的黑发,如瀑般披在肩上,微露出的无暇侧颜,清冷而高寒,如同一朵不世清莲。
这样的人,自然是——
“姬夜前辈?”龙之凪缓步走近,不确定地开口唤道。
蹲在地上,像是个自闭孤儿似得人,他实在不敢相信那能是姬夜雪。
那样高傲清冷的人,也会有这么反常、令人意外的一面?
“终于回来了?”
姬夜雪侧头看来的同时,缓缓站起身,但却因为蹲的太久,导致脚抽筋,步履踉跄的向前倒去。
“危险!”
龙之凪立马箭步上前,一把扶住姬夜雪,却是因为惯性,被她扑倒在地!
噗通——
在一声轻响下,两人呈现男下女上的姿势,躺在地上。
龙之凪缓缓睁开眼,却是发现姬夜雪正盯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的。
“起来吧。”他说。
“你背着的吉他,是津田给你买的?”姬夜雪没有起来,而是继续压着他。
此刻她与龙之凪的距离,近在咫尺。
这样近的距离,已是多久没有再有了呢?
她的秀发拂过龙之凪的脸的同时,龙之凪的呼吸,也轻柔地打在她脸上。
“嗯,怎么了?”
“摔坏了吧?”
“不知道呢。”
“……”
姬夜雪沉默地看着他,突然将头凑近了些。
龙之凪瞥过头,用手抓着她的肩膀,用力地推了一把。
“你就这么排斥我了么?”
于那一瞬,姬夜雪脸上满是难掩的失落。
“我们是朋友、前后辈。”
“那之前呢?之前你怎么不是这样的?”
“抱歉。”龙之凪唯有这两个字能说。
“我不要你跟我道歉,我要你对得起我。”
“我不能对得起你。”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在这段对话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
姬夜雪凝视着龙之凪瞥过去的脸,心里满是哀伤。
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但却苦于没有契机。
“起来吧,姬夜前辈。”
龙之凪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后,双手抓住姬夜雪的肩膀,推了她一把。
这次,姬夜雪没再抵抗,顺从地站起身来。
她站起来后,向龙之凪伸出了手,似是要拉他一把。
“谢谢。”
龙之凪道了声谢后,摇了摇头,双手撑着地面起身。
而他这一举动,让姬夜雪的心绪,变得更加复杂。
“所以……你为什么在这等我呢?”龙之凪拍了拍身上的灰后,问道。
“没什么就不能在这等你吗?”
“不……只是一般来说,没事应该不会等我的吧?”
龙之凪一边说,一边又取下背着的包,将其打开,检查吉他是否有事。
而在看到吉他安然无恙时,他松了口气。
这可是他花四十五万买的,要是摔坏了,那得心疼死!
“那种吉他,有什么好的?”
姬夜雪看着龙之凪那副长松了口气的样子,再想到这是津田爱衣送的,不禁感到一阵烦闷。
她切实体会到,败犬的滋味了。
也切实明白,嫉妒的感觉。
以往,都是别人嫉妒、羡慕她,没有她对谁有过这样的情感。
“好就好在,这是我出钱买的。”龙之凪将包的拉链拉上,重新背在肩上,从裤袋拿出房卡,将家门打开。
随即,他回过头,看着脸色稍有缓和的姬夜雪,问:“你要进来说吗?看样子,你有很多话想和我说。”
邀请姬夜雪,并没有别的意思。
她要说什么的话,无非就是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然后谈他对她的看法。
这样的话,龙之凪也好在今天摊牌,结束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
“嗯,请让我打扰一下吧。”姬夜雪轻轻点头,走进玄关,换上室内鞋。
“这倒不像你了,举止这么有礼。”龙之凪笑了笑,将家门关上。
他走进客厅,将吉他放下后,又去取出茶叶,烧水泡茶。
幽香的红茶味,沁人心脾,蔓延在室内。
“所以,你想和我说什么呢?”龙之凪提着杯耳,轻抿了口热茶。
“没什么特别想说的。”姬夜雪平静道。
“那是闲聊?闲聊的话,我可能就没空了。”
“别用制作电影这一借口了,不需要这么赶也行。”
“我是认准了一件事后,就会全力以赴的人。”
“是么……”姬夜雪听着,突然笑了,“确实是你呢,固执到偏执的男人。”
“嗯。”龙之凪跟着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后,他站起身来:“所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去忙了。如果你还想喝茶,那就请便,走的时候记得把门关上就好。”
“等等!”姬夜雪伸出手,拉住了他。
“怎么了?”
龙之凪低头看了眼自己衣袖上的小手,又看了眼姬夜雪那在轻抿着的樱唇,一副欲言又止的脸。
“我们……谈谈吧?”
姬夜雪深吸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坚决,似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
“嗯,行啊。”龙之凪点点头,重新坐下。
他脸色平静地注视着姬夜雪,等待她的后文。
而在龙之凪那死寂的目光下,姬夜雪倒是一时间咽住了。
那万般涌上心头的话,不知为何就突然消逝。
她讨厌龙之凪现在显露出的眼神。
那种眼神,冷淡到毫无感情。
就像是他们的关系浅显到,仅是认识的前后辈一般。
……不,可能还算不上。
姬夜雪不能理解,为什么自那场烟火大会后,龙之凪就变成这样了。
是在那盛开的烟火下,自己说的那句话,导致他变成这样的吗?
明明只是很稀松平常的话而已。
“我……需要你。”
最终,姬夜雪的千言万语,化成了这样简单的一句话。
原本,她有很多想说,多到说上一天都没关系。
但现在,她唯有这么一句话能说,也能很好概括自己的想法。
“嗯,然后呢?”龙之凪依旧平静。
他知道,姬夜雪需要他。
也知道,津田爱衣需要他。
但他,却不能去回应。
不懂爱的人,谈何被爱呢?
“没有然后,仅仅只是我需要你。”
“你觉得我的回答是怎么样呢?”
面对这一问题,姬夜雪沉默不语。
见此,龙之凪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茶已在不知不觉间,冷了。
因为浸泡过久,红茶变得苦涩无比,没有了那份幽香和回甘。
滚动喉结,将茶喝下,龙之凪久违地感到‘苦涩’。
——真是可笑。
喝完茶,龙之凪说:“姬夜前辈,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
姬夜雪低下头,紧抿着樱唇,心里也泛起了苦涩。
当一切揭露,真相公之于众时,心里那根弦也随之绷断了。
“不喜欢你的我,不配和你在一起。”
“没有什么配不配的。”
“那样的话,对你来说,太可怜了。”
“我不可怜。”
“跟不爱你的人交往,不可怜吗?”
“……被抛下的人,才可怜。”
“哈哈哈……”
龙之凪不知为何地笑了。
姬夜雪的话,确实很好笑呢。
——以她的性格来讲的话。
“笑什么?”姬夜雪似是恼怒地问。
这本来好好的气氛,一下子就被这笑声给搅和了!
“没什么……”龙之凪擦了擦泪花,止住了笑意,“只是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来。”
“我会说出这话很奇怪吗?”姬夜雪的脸,霎时间阴沉下来。
“有点呢……”龙之凪似有感慨地说了一声,回忆起和姬夜雪的种种。
认识不过半年,却发生了很多事呢……
好的、坏的,都有。
至今,他仍留着那封《约会的具体感受报告》在身边。
真是唏嘘啊。
半年。
这半年,真的发生太多太多了。
多到他变成现在这副,像是怪物一般的姿态。
即便如此,龙之凪内心仍没有什么感触,只是觉得唏嘘罢了。
物是人非而已。
人都是会变的。
变成怎么样,也不是自己决定的。
曾经的龙之凪,只是想好好学习,长大了能赚到钱,报答父母。
他的理想,很浅薄,仅此而已。
但现在,龙之凪迷失了。
死亡所带来的麻木,还有情感的剥夺,让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感觉一切都无所谓了。
却又很珍惜现在的日常。
因为他仍然活着,能鲜明感受到心脏在跳动。
活着,就是好的。
“凪,我需要你。”
像是需要依靠一般,姬夜雪伸出了手,脸上浮现出希冀。
但——龙之凪只是微微摇头,露出一个浅笑。
他没有去握住那只手。
因为他自知不配。
“姬夜前辈,抱歉,请恕我违约吧。”
在这句话说出的那一瞬,姬夜雪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
于此刻,她切实地意识到,自己被抛下了。
龙之凪的人生轨迹里,没有她。
她的人生轨迹里,也没有了龙之凪。
两条交织到难分难舍的线,不知何时起,就变成了平行线,再也没有相触的可能。
“……”
意识到这一事实后,姬夜雪心中的那根弦,猛地绷断。
她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看着龙之凪,赫然感觉到眼前的一切都在变得模糊抽象。
——脸颊,划过冰冷的触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