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谢沉只是扫了两眼那张卡片,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间记住了上面的字迹,更没想到第二天他就看到了相同的手写体。
星期五晚上,照例是学校数学竞赛班培训,他和宋钦扬作为唯二的两个高一学生,自然而然地被安排做同桌。
这几乎是宋钦扬一周中最开心的时刻,谢沉也能看出来,他每次听题时把目光投向远方,再收回来时总会用余光偷偷地瞄自己一眼,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把脑袋缩进绒毛里的某种小动物,自以为没被发现。
今天也是一样,不知为何,当宋钦扬扫落在他侧脸上,又迅速收回去时,谢沉感觉似乎真有一根羽毛拂过了他的脸,引得他心里痒痒的。
看也不敢理直气壮地看,当初表白的时候也没发现你这么害羞,谢沉心里想着,嘴角却微微扬起了一个小弧度。
下课时,宋钦扬也照例从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谢沉:“我多买了一瓶,给你喝吧。”
哪有每次都这么凑巧多一瓶,谢沉还没接过来,一个声音在他们桌前响起。
“宋学弟,你发消息说要还我书是么?”
谢沉抬起眼,下意识地眉心一皱,眼前面带微笑的人叫严淮,比他们早一届,同时也是他们学校的学生会长,人也是一副标准学生会长的模样,脸上总挂着文雅而随和的笑,说话四平八稳的。
最重要的是,他在梦里好像看到严淮喜欢宋钦扬,还曾经耍花样表白过。虽然这个梦很荒唐,没有现实依据,但他现在看严淮望着宋钦扬的眼神,直觉他不太对劲。
宋钦扬似乎完全没感觉到,把要给他的水放在桌子上,翻出几本书递给严淮:“嗯,不好意思啊学长,看得太久了点。”
“没事,”严淮微笑,“一直放在你这也没关系。”
他收好书又掏出一个小纸袋给宋钦扬:“前一段出去旅游看到这套书签,感觉你会挺喜欢的,就买了。”
宋钦扬一愣,也不知道严淮是不是有习惯给所有朋友带伴手礼,但这种小礼物拒绝了就会显得很刻意,加上谢沉就在旁边,他不想磨磨蹭蹭的,于是笑了笑接过来:“谢谢学长。”
谢沉在一边垂着眼帘看习题,其实也没看进去一道,嘴角越绷越近,凌乱的想法自己往脑子里跳。宋钦扬和严淮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称呼过于亲密了吧?带礼物还说一堆有的没的,就差把目的不纯写在脸上了,宋钦扬还傻乎乎地开心收下。
旁边严淮还在继续说话:“对了,你之前问我的那道题,我又想到另外两种解法,比之前的简略多了。你下课有空吗?我们可以讨论一下。”
“好啊。”宋钦扬干脆地答应了,“其实我回去也又想了一下。”
谢沉手里的笔在纸上顿了一下,留下了一个小黑点,他眼前自动浮现出等下教室里人走空了,留下宋钦扬和严淮两人在桌子前坐着讲题,严淮绝对会借机挑起话题跟宋钦扬聊天,然后带着那种假兮兮的微笑看他……
他猛地抬起笔尖,才看到钢笔的黑色墨水已经在白纸上洇开了一小团,像是平静的湖泊骤然惊起的涟漪。一种无端升起的小火苗在他胸口撞来撞去,他不受控制地想到,要是严淮真把宋钦扬追走了,那他做的那个梦里面的内容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发生。
他也不会像梦里一样慌张失措,失控到有些狼狈的地步,做出很多他自己看起来也很搞笑的举动。
那其实算是一件好事,但他一旦将梦里两个人相处时的画面中的自己换成严淮,无论是普通而温馨的日常生活,还是令人脸红心跳的耳鬓厮磨,他想一想都觉得胸口那团火要冲出来了。
下课后,教室里的人都陆陆续续地走得差不多了,严淮本想等谢沉走了坐他的位置,却迟迟不见谢沉有挪动的意思。
他收好东西径直走过来,问道:“谢学弟,你不回去么?”
谢沉抬起眼睛淡淡地睨着他:“你说的题,我也不太懂。”
严淮的表情稍微顿了一下,很快大方地笑道:“那正好,一起讨论讨论。”
这样子严淮只能把凳子转过来坐在他们俩对面,和宋钦扬之间的距离凭空拉开了许多,谢沉那种憋着一口气的感觉也好多了。
然而,严淮讲着讲着需要用到草稿纸,就拿出本笔记撕下一张,合上顺手放在一边时,扉页顺着惯性自动掀开了。谢沉目光扫过时,眼皮一跳,上面写的一句类似于座右铭的英文句子,那种花体字写法和宋钦扬收到的那盒巧克力里的一模一样。
他眼神一下冷了好几个度,看了一眼宋钦扬还在低着头专心研究问题,但等下只要视线往这边偏一点,就也能发现这个本子。
谢沉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卷子向旁边移了移,正好把严淮的笔记本遮挡得一丝不漏。
没多久题讲完了,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严淮提议:“学校里灯都关了,我们一起下去吧。”
他们竞赛班上课的这栋科教楼已经有些年头了,楼梯的声控灯也不太灵,晚上时常需要摸黑下楼。
宋钦扬还没来得及同意,听到谢沉开口道:“不了,宋钦扬还有话要跟我说。”
宋钦扬愣了一下,下意识接话:“哦,好像是的,那学长你先回去吧。”
说完他飞快地回想,他究竟什么时候跟谢沉说过有事跟他讲,这件事又到底是什么?他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等严淮走了,他也毫无头绪,只能心虚地看向谢沉:“那个……我好像忘记要跟你说什么了。”
看到宋钦扬闪烁着有点不好意思的眼神,谢沉心里的那点烦闷彻底消散了,嘴角一勾:“没事。”
宋钦扬被他这一下笑得心神晃荡,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他和谢沉两个人对面站着,又让他止不住紧张。
谢沉的笑意很快又收敛起来:“你怎么不问我?那道题。”
怎么看,都是离他最近问起来最方便。
可刚才他不是说也不会这一题才留下来的么?宋钦扬有点奇怪地想,不过谢沉难得表露出希望自己麻烦他,他心里冒出一丝雀跃,试探着问:“那我以后都第一个问你?”
谢沉心情彻底开阔了,表面上八风不动地点了点头:“嗯。”
两个人出了门走在漆黑一片的走廊里,宋钦扬怕不小心撞到谢沉,一直贴着墙边走,谢沉拿手机打开手电筒照明,看见宋钦扬跟他之间的距离简直能再塞下一个人,还说喜欢他,跑得离他八丈远。
“还有一个月就竞赛考试了。”
“什么?”
宋钦扬听见谢沉说了句话,声音不大他没听清,于是靠过去和谢沉并肩走着。
“还有一个月竞赛考试,”谢沉满意地重复了一遍,“这个月放学我们一起复习。”
他刚才听严淮讲题的时候,似乎透露出了这个意思,这一个月不知道还准备搞出什么送巧克力之类的花样。
宋钦扬不太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谢沉是在主动邀请他每天一起学习吗?他怕对方又反悔了似的,连忙答应:“好啊,我们一起做题会快很多,教室吵的话,可以去图书馆,或者校门口的甜品店……”
看见宋钦扬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谢沉的眼里也被染上了几分笑意,两个人走在下去的楼梯上,谢沉忽然道:“你不会连竞赛也准备让我吧?”
宋钦扬的脚步停滞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故作轻松地笑了两声:“谢沉,你在说什么啊?”
他确实在上学期期末考试时故意做错了几道题,为了让谢沉得第一名,可是谢沉又怎么会知道呢?
谢沉看到他紧张的样子,宋钦扬还是完全不会说谎,他什么都明白了,心跳猛地乱了一拍。宋钦扬真的像梦里跟他说的一样,一直在让第一给他,如果不是这场梦,他恐怕要很久之后才能知道宋钦扬为他默默付出了多少。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验证了他的梦有可能是真的,说不定是对未来的一种预示。
宋钦扬瞥见谢沉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以为他因为自己的做法伤害了自尊,立即不装傻了,低声解释道:“我没有任何捉弄你的意思,就是想…想看你得第一名而已…”
“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
听见谢沉说的话,宋钦扬觉得他绝对是觉得自己的做法莫名其妙,说不定还嫌弃他多管闲事。
“对不起啊。”
谢沉却停住了脚步,看到宋钦扬失落地低垂着脑袋,从这个角度,还能看到他一头柔软的卷毛中央的一个小发旋,显得更委屈兮兮的了。
他抑制住泛起的想要摸一下的冲动,觉得自己真的不太正常。
宋钦扬跟着他停下,听到谢沉认真地跟他说:“我没有不高兴,只是你理应得到你该有的荣誉,放心,我会努力真的赢过你。”
宋钦扬的心情瞬间被点亮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谢沉说这句话时语气完全不像平常那样冷淡,甚至带着一丝在哄人的意味,今天是怎么了?
他一开心,脚步也飘了起来,在楼梯上差点一脚踩空,好在谢沉及时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住了。
太丢人了,感受到谢沉抓着他手臂的力度,宋钦扬脸颊更热,小声说:“谢谢。”
谢沉的语气也有点不自然:“路都不会走了?”
他松开了宋钦扬,昨天在宋钦扬班里被对方抓了一下手之后,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又席卷上来。动作比念头来得更快,他没来得及思考究竟是怎么回事,已经再次握住了宋钦扬的手腕。
掌心下皮肤的触感温暖,刚好被他环了一圈,忍不住又抓紧了些。
宋钦扬下楼的脚步都成了机械运动,完全没受自己支配,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谢沉牵着他的手腕上。虽然知道对方只是怕他再踩空了,虽然这远不算是拉手,可他和谢沉从来没有这么靠近过,他抑制不住激动。
谢沉感受到指腹之下,宋钦扬的脉搏越跳越快,有力地一下下撞击着他的手指,心说原来有这么喜欢他啊,在一片黑暗里悄悄地笑了一下,才发现他自己的心跳也没那么平稳。
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有谢沉手机的光线扫在他们脚下的台阶上,宋钦扬的视线也定在那道光上,默默地数他们下了几个楼梯。好像有柔软的情愫在他心里溢出,化作实体的清甜香味,弥散在夜晚的空气里,在他们四周缭绕。
看到大门的一刻,他们心中不约而同地响起一个声音,这么快就到楼下了啊。
回到明亮的路灯之下,谢沉就放开了手,宋钦扬把脸偏开了一点,因为他觉得灯光太亮了,谢沉只要扫他一眼,就会发现他的脸有多红。
“咳,谢沉,我家的车等在学校门口,顺路把你捎回去吧?”他提议道。
谢沉意料之中地拒绝了:“不用了。”
看着谢沉走向自行车棚,白色衬衫校服的背影在路灯底下,显得格外高挑挺拔,拖着的一道影子又有一点孤独,宋钦扬脱口而出喊了一声:“明天见!”
本没想得到什么回应,他却看到谢沉回过头来,整个人被罩在暖色的光晕里,眉宇间的冷僻感也淡了不少,嘴角轻轻一挑:“明天见。”
第二天全班都能看得出来宋钦扬心情很不错,尤其是坐在他旁边的钟尧。
钟尧受不了地戳了一下他的脸颊:“小羊啊,你这动不动傻笑一下,我都快看神经了,怎么回事?”
“我现在觉得,我和谢沉也不一定没戏。”宋钦扬转过头看着他,“我不应该轻言放弃。”
“完了,你又间歇性地进入信心满满期了。”钟尧绝望捶桌。
“真的,我感觉他这两天对我的态度有点不一样。”宋钦扬笃定地说。
宋钦扬说完又看了一眼教室前面的表,还有六个小时才放学,他和谢沉才能一起去学习。
“哪里不一样?不还是一整天绷着张脸?”钟尧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你们都喜欢姓谢的什么,制冷效果好吗?”
宋钦扬难得皱了皱眉头:“你为什么总对谢沉敌意这么大?”
“还不是看你被他迷得失了智……哎,好吧,也有点私心,凭什么我女神也喜欢他!”
“谁啊?”宋钦扬警惕起来。
“高二的,岑安,跟他一个乐队的鼓手,唉我觉得他俩十有**快要在一起了。”
“不会吧。”
宋钦扬这样说着,心里却隐隐升起一阵担忧,他去谢沉乐队演出的酒吧看过,钟尧说的学姐他也见过两次,确实很漂亮,人也开朗大方。而且他们在一个乐队,共同语言应该很多吧,最主要的是,他第一次跟谢沉表白那天,谢沉就直说过他不喜欢男生。
看到宋钦扬从欢欣雀跃秒变忧心忡忡,钟尧心里有点愧疚,连忙道:“这谁也说不准啊是不,可能只是朋友呢,这样最好。”
宋钦扬一个下午依旧蔫蔫的,直到放学跟谢沉按照约定一起学习,情绪才又高涨起来。
他们在七班教室里正讨论着一道题的解法,门忽然被敲响几下,宋钦扬和谢沉一起看过去,岑安站在门外穿着校服裙子,和宋钦扬的视线对上,笑着冲他挤了下眼睛。
谢沉眉心一蹙:“我出去一下。”
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个吉他调音器走到门□□给岑安。
“谢啦。”岑安接过来,意味深长地又往教室里看了一眼,移回视线,“你很不对劲,有情况。”
“没有。”谢沉语气平淡地说。
“切,排练都不去,陪宋小学弟在这里做题,你是这么爱学习的人吗?还有五二零那天,我们去演出你心不在焉,是因为他吧。”岑安无情拆穿。
谢沉的眼神显然是被戳中了,闪了一下,又装作觉得这调侃很无聊的冷漠模样:“我回去了,调音器下周还我就行。”
“好,诶我觉得学弟真挺可爱,每次来就乖乖地坐在下面听你唱歌。你要心动就快出手,不然被别人截走怎么办。”岑安眼睛又往门里飘,“我看着都喜欢,还没跟他说过话呢,我去打个招呼。”
她还没迈腿,谢沉往旁边挪了一步,直接把她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不行,你少去逗他。”
“不是吧!”岑安一脸震惊,“看一眼都不给看?真小气,行了,不打扰你们谈恋爱了。”
宋钦扬坐在里面听不清他们说的内容,只看得出他们相谈甚欢,学姐在谢沉面前也能眉飞色舞地开玩笑,不像他总是紧张。
越想越酸,他只能把注意力更加集中在面前的题上。
谢沉进来没多久,手机忽然响了两声,打开看是岑安发的短信:[给宋小学弟买了两杯奶茶,放在门口了,你就说是你买的吧。别人给你讲半天题,肯定很渴,当男朋友要贴心点啊。]
谢沉看见“男朋友”,表情凝滞了一下,迅速按灭了屏幕。
宋钦扬发誓他不是故意偷看,只是坐在旁边目光恰好扫到了个发件人,他还没见过谢沉这种心虚躲闪的样子,这种特殊性让他更酸了。
“你渴么?”谢沉忽然问他。
“啊?”宋钦扬愣了一下,点点头,“有点渴,等下出去买水吧。”
他话音刚落下,谢沉起身出门拿了两杯奶茶回来,放在他面前,宋钦扬刚开始惊喜,就听到谢沉说:“岑安给你的。”
宋钦扬拿着吸管的手一顿,扎开杯盖的动作都没那么有劲了:“嗯,帮我谢谢学姐。”
他语气平静,心里却波涛翻涌,说是给他,他也明白应该是岑安送谢沉附带的,他很羡慕,因为如果他买甜腻腻的奶茶给谢沉,大概不会被接受。
果然谢沉扎开喝了一口就微皱着眉放在一边了,宋钦扬边写题边喝了大半杯,有道题特别刁钻,他专注想着问题,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才觉得手里的重量不对。
他整个人僵住了,这是谢沉的那一杯。
谢沉也注意到他的异常,侧过脸看着他,宋钦扬被他一盯,热度从耳根烧到了脖子,捧着奶茶对谢沉说:“不好意思,我喝了一口你的。”
谢沉的目光顺着这句话,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的嘴唇上,颜色不深也不淡,唇珠分明,刚喝了奶茶上面还水润润的,他用过的那根吸管末梢也是泛着如出一辙的水光。
仅仅一秒内,他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涌现出了梦里他和宋钦扬接吻的各种场景,羽毛似的轻吻,沉醉的拥吻……他竟然冒出一个想法,现实中宋钦扬的嘴唇,是不是也和梦里是一样柔软的触感。
被这个念头惊到了,他快速挪开了眼神:“……没事。”
宋钦扬感觉到谢沉的视线在他唇上停了一秒,顿时觉得空气的热度更加上升了,后半程的题也没做进去。
之后的几天,宋钦扬因为不清楚谢沉和岑安之间到底怎么回事,没像往常一样总往谢沉身边跑。而谢沉因为那一刻想亲他的念头正别扭,看起来也冷淡了许多。
一个课间,宋钦扬从外面进来,看到班里一群女生围在一起,应该是又在分享什么八卦。
他走过时听见她们说:“果然,校草都是别人的!”“我心碎了,本来隔壁班的地理优势还能经常看看,结果还是学姐有手段。”“可能只是单纯因为学姐比较美。”
宋钦扬走不动了,凑上前一看,她们是在看学校贴吧里的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学校附近的一条小路,谢沉背着吉他走在路上,没什么表情,而岑安捧着一大束红玫瑰笑得灿烂,花束里还插了写着“520”的卡片。其实两个人距离并不近,但这种场面总让人浮想联翩,尤其其中一方是校草,就更引人眼球。
宋钦扬心里闷得要命,二十号那天谢沉来他们班跟他要巧克力的时候,他还偷偷开心,觉得对方也在意着他。然而放学之后,谢沉应该是和学姐待在一起。
等他回到座位,钟尧一看他丢了魂的模样,就知道他也看见照片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节哀,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块冰。”
本来钟尧就是像往常一样随口一劝,结果宋钦扬第二天来,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说的话却很决绝:“我不追谢沉了。”
“真的假的?”
“真的。”宋钦扬揉揉眼睛,“如果他有女朋友,我再追不道德。而且……”
他抬头看向钟尧:“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什么梦?”钟尧跟不上他忽然跳过来的思路。
“很复杂,总之我好像看见了未来,梦里我追了谢沉八年,具体的事记不清了,但我真的体会到了那种很痛苦、没有希望的感觉,后来在一起我也不能确信他喜欢我,不敢多管他,有个情节是他跟别人传绯闻,就跟这次这种照片一样,他也不跟我解释……”
钟尧听傻了:“还能这样。”
“我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一样。”宋钦扬道,“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拥有他,远远地看着他过得好也不错,不是互相喜欢的话,坚持下来会越来越累的。”
“宋钦扬,你是不是被魂穿了?”钟尧扶住他肩膀晃了晃,“这是你能说出来的话吗?”
不谈宋钦扬对谢沉那种迷恋劲,这种道理,是他们这样一次恋爱都没谈过的高一学生能总结出来的么。
宋钦扬本来就困,被他摇得头晕,扒开他的手:“没有,我真的想放弃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他的心境似乎发生了很大变化。
谢沉也发现宋钦扬不一样了,好像在躲着他,这几天放学总有各种理由推脱掉和他一起复习,也不再在早晨装作跟他偶遇,连竞赛班补习的时候,都不再偷看他了。
他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就如同梦里宋钦扬要离开他时那样。
终于,他忍不住想要试探一下究竟怎么回事,直接去的话又没法开口,他去买了一杯岑安那天买的奶茶,记得宋钦扬喝完了,应该很喜欢。
拎着奶茶站在宋钦扬班门口时,他觉得自己是疯了吧,但还是走进去了,然而宋钦扬并不在座位上,他犹豫了一下,过去把奶茶放在宋钦扬桌子上。
钟尧坐在旁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谢沉一向和他互相看不惯,难得缓和态度跟他说了一句:“拜托你告诉他一声,谢了。”
钟尧更加意外了:“你给宋钦扬买的吗?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他不是都已经不追你了。”
一句话如同一声响雷,砸在了谢沉脑海里,宋钦扬居然要放弃他?不是喜欢了他很久么,难道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他回去的时候,耳边还回响着钟尧故作夸张语气的:“你还不知道吗?宋钦扬说要放弃了。”
挺好的,谢沉想,这样后面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他的情绪不会被另一个人掌控,也不用那么苦苦地求宋钦扬重新和他在一起。
然而七班的人都发现,校草的脸色比平时还冷,话比平时还少,气压比平时还低。
宋钦扬回教室后,得知奶茶是谢沉送过来的,心情有些复杂,搞不懂他的用意,又不由自主地隐隐开心,连奶茶都比他自己买的尝起来更甜。
最后,还是岑安先看不下去:“这么简单的和弦都弹错,谢沉,你怎么了?和小学弟吵架了?”
岑安来找他时,宋钦扬很意外,毕竟他们都不算认识,岑安却邀请他跟她们乐队一起去她家店里煮火锅吃。
他开始拒绝了,可是岑安就是跟钟尧提了一句,他这发小就立即倒戈,连劝带骗地把他给架去了。
跟谢沉四目相对的时候,宋钦扬还是很没底气地挪开了目光,眼神没法骗人,放弃只是他的决定,他没法那么快放下自己对谢沉的喜欢,看对方时那种心动掩盖不了。
而谢沉看到他在躲自己的眼神,心里更加郁闷了。
在桌子前落座的时候,岑安安排谢沉和宋钦扬挨着坐,而宋钦扬却推脱让她跟谢沉坐同一侧。
岑安疑惑着,忽然福至心灵:“卧槽,你不会以为我和他有什么吧?”
宋钦扬愣了:“可是,二十号那天……”
“你也看到那张照片了是吧?”岑安哭笑不得,“我说你俩别别扭扭什么呢,实际上……”
她说了一半,忽然转向谢沉:“不对啊,你们两个的事,为什么是我解释,你自己跟他说吧。”
谢沉心底响起一个声音,宋钦扬没有不喜欢他,原来只是吃醋。他几天积压的烦闷一下消失殆尽,快到自己都惊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
他抿了抿唇,对宋钦扬开口道:“那晚是乐队出去演出,她拿的花是别人送的。”
宋钦扬没料到他真会一本正经地跟自己解释,就像……他是吃醋了的男朋友一样,心口一酸,紧接着被甜而温暖的细密感觉包裹,像掉进了块棉花糖。
“节日五倍出场费,不去是傻子。”岑安补充道,“花是追我的人送的,跟他一点关系没有,我对那种冰山也没兴趣,还是喜欢你这样可爱的学弟。”
她说完又冲宋钦扬眨眼,被谢沉带着警告意味瞥了一眼。
乌龙解除,一桌人兴致满满地开始吃火锅,宋钦扬感觉谢沉乐队里的人都很好相处,跟平常台上那种酷酷的感觉不同,最大的也没比他们大几岁,没多久就开始自来熟地跟他开玩笑了。
吃到最后气氛越来越热,宋钦扬余光里看到谢沉偶尔也会被逗得嘴角弯起,很神奇,看见谢沉笑,他心情也会好起来。
“小学弟,吃肉啊。”坐对面的贝斯手招呼道,“你光看谢沉干嘛,看他能吃饱?”
宋钦扬拿筷子的手一僵,被蒸气熏红的耳朵更加红了。
“你真烦!”岑安揍了贝斯手一下,“说什么,别人有少男心事,以为都像你一样粗糙!”
宋钦扬又不好意思,又想笑,转头撞上谢沉的目光,那里面也盛满了笑意,他心跳忽然加速起来。
岑安一直在阻止对面给宋钦扬倒酒:“都说了啊,一个是不许让我们小学弟喝,一个是千万别让谢沉沾酒。”
而她背后却偷偷给谢沉的雪碧里掺啤酒。
等到散场的时候,她为难地跟宋钦扬说:“啧,肯定是那几个孙子搞的鬼,你家司机来接你是吧?能不能帮我们把谢沉送回家?”
宋钦扬当然愿意,一路上他觉得谢沉也不像喝多了的样子,看着很正常,除了一言不发。
到了楼下,他跟家里司机说了一声,自己扶着谢沉的肩膀上去了。
上楼的时候感觉谢沉因为酒精稍微升高的体温,隔着衬衫的布料传到他的手臂上,宋钦扬觉得自己也有点热。
谢沉家的小区不算新,他跺了几下脚才把廊灯点亮,看着紧闭的大门,他忽然有点心疼。
谢沉每天回来都是这样,冷冷清清的,没有人等他回家。
他语气都放轻柔了:“谢沉,钥匙。”
宋钦扬等了两秒,没等到谢沉拿钥匙给他,却忽然被叫了一声。
“小绵羊。”
谢沉的声音在安静的楼栋里响起,音色像冷泉一样澄澈,又带着一丝醉意的鼻音,听得他耳根一痒。为什么谢沉忽然叫他外号,他还以为谢沉都不知道这个让人羞耻的外号呢。
没得到他的回应,谢沉又喊了一声:“小羊。”
“嗯。”他耳朵发烫地应了一句。
谢沉笑了笑,又突然带了一丝气愤说:“他凭什么这样叫你。”
“什么?”宋钦扬没听明白,“他是谁?”
“不许提他。”谢沉马上道。
宋钦扬无奈地笑了,怪不得他们都说不能让谢沉喝酒,喝醉了完全不讲道理,不过他觉得还有点可爱。
谢沉盯着他笑弯起来的眼睛,看了几秒,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把他堵在了家门口的墙角。
宋钦扬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愣住了,他和谢沉还从来没有靠得这么近,他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谢沉微微低头,像在研究什么一样专注地看着他,宋钦扬感觉自己滴酒未沾也快醉了,头晕,心跳也开始不稳。
“不准放弃我。”
他听见谢沉低声说了一句,然后五官骤然在他眼前放大,越来越近,一个温度偏高的柔软触感印在他唇瓣上。
那一瞬间他感觉大脑真的空白了,谢沉在吻他。
最要命的是谢沉撤离开他的嘴唇后,还看着他的眼睛笑了一下:“果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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