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看,这《明报》上写得什么东西!”钱谦益一只手拿着报纸,另外一只手在戳着,仿佛很是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还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张明伟听得一愣,《明报》上有这样的内容?各板块的内容,就按照他在京时候样子的,陈圆圆也不可能私下改动啊?
这么想着,他倒要听听,这个钱谦益到底要发什么高论?
“一沙一世界,原本是出自《金刚经正解卷下》:恒河沙等之恒河沙。一沙一世界国土中。所有众生……”钱谦益侃侃而谈道,“这其实是由小见大,于细微处看整体,于平凡处见深邃的意思。”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不屑地说道:“你们再来看这里,简直要贻笑大方,一沙一世界,竟然被说成我们有看不见的很多的东西,叫什么细菌,看看,这叫什么话?”
那些读书人一听,大部分都是哄堂大笑。不过也有一部分人,看到李香君就立在钱谦益身边,很是尴尬的样子,便不好意思起哄。
张明伟听了,也是嘴角微撇,露出一丝嘲讽之色。
不过他的嘲讽,自然是嘲讽钱谦益了。
钱谦益却没这个自觉,又开始点评下一篇文章道:“你们再来看这个,《论力矩在生活中的应用》,这等东西,乃是粗鄙匠户才会关心的事情,却还见之于文墨,实在是玷污了祖宗文字。这个黄宗羲,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此时的黄宗羲,还没有后世那样的名气,不过也是小有名气,有的读书人是听说过的。
如今他被钱谦益这么一点评,一般情况下,风评就绝对不会好了,属于孺子不可教的那种。
那想抱钱谦益大腿的吴珍一听,便连忙恭维道:“那是,虞山先生的《初学集》,才是文采之集大成也!要说出书,学生以为,《初学集》当我辈读书人人手一本,而这《明报》,呵呵,如此粗卑不堪之物,送我如厕都嫌脏。”
“哈哈哈……”围在钱谦益最身边的那些个读书人一听,纷纷大笑起来。
而那些闲汉估计是吃得差不多了,也在听着,跟着一起起哄起来。
李香君见此,气得脸色通红。可是,她却没有一点法子。
柳如是见此,脸色有点不高兴了,拉拉钱谦益的袖子,提醒下他,今天是来捧场的,而不是来砸场子的,多少给点面子。
然而,钱谦益就假装不知道,然后又一指《明报》上,继续说道:“你等再来看,这是什么词儿,根本就是瞎写!”
说完之后,他转头看向李香君,冷声问道:“这就是你们要唱得曲儿,这也好意思拿出来唱?雄赳赳气昂昂,还通过了金牛道,有这样的词牌么?”
李香君被他当面这样喝斥,终于有点忍不住了,眼泪嘀嗒了下来。她这辈子,就今日这一次受到的侮辱最重!
张明伟看到这里,便开口冷笑道:“谁说唱曲就一定要词牌的?”
他这么一说话,所有人便立刻转头闻声看了过去。
这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门口又来了一个公子哥。看架势,似乎也是官宦世家,有女伴,还有随从。
钱谦益原本对门口的张明伟并不在意,就算是官宦世家,在这江南,都要敬他一分的。
可此时,这人竟然一开口,似乎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就有点怒了。
这个公子哥,感情是迷恋这几个贱人,所以就要替这几个贱人说话了?
那吴珍见了,先一步冲张明伟喝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质疑虞山先生?”
“有什么不能质疑的?”张明伟听了,带着一丝冷笑,信步走了过去,走向钱谦益。
刘金等人一见,立刻上前开道。
不过坤兴公主没过去,依旧站在门口那,笑盈盈地看着张明伟,期待着先生会有什么个说法?
她不动,外面的锦衣卫就没法挤过她进来,就只好继续等着。
而钱谦益看到张明伟这架势,顿时就怒了。
他也是有随从的,不过都在店门外等着的。
可是,这个公子哥,竟然如此摆架子,来显威风?到他虞山先生面前来显威风?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张明伟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因为钱谦益是坐着的,因此就是居高临下,看着钱谦益冷笑道:“就你刚才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送你四个字:孤陋寡闻也!”
说到这里,他忽然“哦”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不好意思,是五个字,不是四个字!”
“噗嗤”一声,朱媺娖一听,没忍住,一下笑出了声。不过马上回过神来,便用手捂住了嘴。但是,那脸上的笑意,却是还在的。
就连李香君,也没想到这位公子竟然敢如此对钱谦益说话,而且还说钱谦益是孤陋寡闻,顿时,反差之下,她也想笑。不过她知道轻重,终归是忍住了。
钱谦益一听之下,却是勃然大怒,甚至都气得有点发抖了。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花花公子,为了博取女伴一笑,竟然拿他来开玩笑!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他还没说话,就见那个吴珍抓住了这个机会,正好表现忠心的时候,便立刻向张明伟喝道:“虞山先生要是孤陋寡闻,这天底下就全是胸无点墨之辈了!你……”
张明伟听到他说话,便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冷。或许是领兵打仗久了,身上就带着那种杀戮果断的气质,竟然逼得这吴珍一下说不出话来。
张明伟转头看回钱谦益,俯视着他说道:“我说你孤陋寡闻,你还不服气?”
听到这话,钱谦益真得是气得胡子都是一抖一抖了。他这辈子,就数这一次遇到的羞辱最大了。天底下,竟然还有人说他孤陋寡闻,还要问他服气不服气!
气到了极点,钱谦益或许也是一大把年纪了,反而看着好像平静了不少,只是有点不舒服地抬头看着张明伟,冷声说道:“老夫今日还真是不服气,竟然被人质疑孤陋寡闻了,哈哈,哈哈哈……”
说到后来,他还大笑了起来。
吴珍等人听了,也跟着笑起来,笑这个公子哥的有眼不识泰山!
不过他们几个还没笑开怀,就被刘金等人一盯,顿时,就感觉后背凉凉的,那笑声就一下卡住,笑不出来了。
张明伟俯视着钱谦益,冷笑一声道:“不服气是吧?那好,我随便问你三个问题,你要能答出一个,我就收回我的话!”
钱谦益听了,也同样是冷笑一声道:“老夫不敢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也博古通今,经史子集,熟读于胸!三个问题,如果是正经的学问问题,尽管问来便是!”
他显然也留了一手,给了个前提,那就是正经的学问问题。
要不然,这人要是说,我姓啥?那怎么答?
名啥?又答不出来!
字啥?还是答不出来。
那三个问题都答不出来,岂不是丢脸丢大了!
张明伟一听,岂会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便嘴角微撇,又是冷笑一声道:“好,就三个正经的学问问题,你且听好了?”
他的这话一说完,顿时,院子里非常地安静。所有人,都竖着耳朵看这个新来的人,竟然和大名鼎鼎的虞山先生斗法。
就连那帮子闲汉,都在竖着耳朵听的。
就听张明伟问钱谦益道:“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只能在地上走,而不能在空中走?”
听到这问题,钱谦益便是一愣,心中想着,这是什么问题?
他还没反应过来,张明伟已经连续问出了后续两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鸟儿能飞,人为什么不能飞?”
“第三个问题,有什么办法,解决人不能飞的问题?”
他的话说完之后,院子里非常地安静,除了朱媺娖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傻在了那里,很显然,他们全都被这三个问题给震惊到了,因为实在想不到,竟然会是这样的三个问题!
看到他们傻在那里的样子,张明伟自然是在意料之中的,便开口提醒道:“知之者为知之,不知者为不知,自己说吧,你能答出一个来么?”
听到他这话,钱谦益的脸色顿时一下涨得通红,显然是怒极。
他的这个脸红,不是因为回答不出来而脸红,而是他觉得,他这样身份的人,竟然被人如此戏弄!
那个吴珍也回过神来了,自然第一时间为钱谦益打抱不平,便厉声喝道:“好啊,原来是来找茬的?竟然敢如此戏弄虞山先生,有本事的,留下名号!”
只要有名有姓,就算眼前奈何不得这个带着随从的公子哥,可这人的家中长辈,那绝对是知道得罪士林领袖的后果会有多严重!
这个面子,必须要找回来的!
听到他这话,钱谦益也是气得哆嗦地用手指着张明伟说道:“你到底是谁?敢说么?”
为了几个贱人,竟然如此戏弄侮辱他,这口气,他非要出了不可。
张明伟听了,却是淡淡地说道:“你不知道我是谁么?占了我的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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