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园村的条件比他们上唐村还要好,因为靠近镇上,村里搞种植养殖和农家乐的不少,从村口进去,路两边都是草莓大棚,往年这个时候,村道上过来运草莓的车子经常堵车,今年倒好,从市里到村里一路封城,路上只看到几只鸡鸭溜达着,两边的沟渠里,已经能看到提前成熟的草莓因为腐烂被倒在了沟里。
“唉!今年这一季草莓,算是彻底赔了!”村书记李永福带着几个村干部,亲自接待唐新岚,不得不说,这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他们看过唐新岚的直播,别看眼前这小丫头才二十出头,现在网上的粉丝已经和他们全县人口都差不了多少了,一万斤韭菜刚上架就秒空,这带货能力简直令人眼馋……李永福想到自己还不到200人的客户群,简直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大家也是因为今年疫情封城,没办法去水果店买,所以才只能在网上买的,李书记您别担心,你们村的草莓远近闻名,等疫情过去了,哪年春节不是抢着来你们村进货?就连我家的草莓苗,都是从你们村里买的呢。”
唐新岚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疫情,大家能随意去逛菜市场、水果店,想吃什么买什么,谁会相信她这个刚开直播的小丫头呢?
而且,如果没有镇上的全力支持,哪怕她能接到订单,物流发不出去也是白搭,所以,只要是镇上组织的公益活动,唐新岚都会尽力去帮忙。
听到唐新岚这么说,几个村干部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他们村的草莓确实不愁卖,只要熬过今年,别让农户亏得太狠,保住了本钱,明年疫情过去,他们照样还是那个远近闻名的草莓村!
因为这次是给全村的草莓直播带货,昨天几个村干部就把全村的草莓大棚都看了一圈,特意挑了挂果最好、卖相最好的一个大棚,唐新岚过去一看,嘿!居然还给她配了俩“助理”!
“学姐好~”两个大男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们……也是镇中的?哪一届的?”能被这个年龄段的弟弟称作学姐,应该就只有唐新岚曾经念过初中的双弯镇中学了。
“我是01的,他是02的,学姐现在还在咱们镇中的光荣榜上呢。”两个男孩子脸蛋红扑扑的,一脸见到了偶像的激动。
没办法,作为他们镇上出了名的高材生,当年以高分考取县一中的唐新岚,可是镇中所有学子的偶像。
“那这声学姐没叫错,走吧,干活去!”唐新岚主动把三脚架递给他们,另一个忙跑去拿了篮子准备摘样品。
直播用的样品卖相一定要好,唐新岚让学弟帮忙,摘了特大、大、中三种规格的草莓,大棚里精心给足了养分的草莓长得可比她家自己种的好多了,个头均匀,特大号的草莓简直比土鸡蛋还要大,唐新岚最近研究直播带货,也差不多摸到了一点窍门,直接从中号最便宜的开始卖。
五块钱一斤,标准的五斤一篮子,加上物流和配送成本,这样一篮子草莓定价38元一篮。
“草莓啊啊啊!我的草莓!”
“主播憋说话!麻溜的上链接!”
“中等?你们先拍,我等后面更好的。”
“土豪别跟我们抢啊啊!后面都是大草莓!相信我!”
“前面说得对!土豪先等等,让我们吃土群众先拍!”
其实中号草莓个头也不小了,甚至比唐新岚家菜园子里种的还要大,但没办法,果品都是有规格讲究的,城里人经常在水果店买水果,什么规格的草莓卖什么价,他们比谁都清楚。
梅园村的人口多,志愿者也多,备货备得也不少,像这种中等规格的草莓,就预备了将近两万斤,大概能装五千多份,不过草莓这玩意儿不是生活必需品,村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反正能摘多少摘多少,能卖掉就卖,卖不掉的,捐出去和镇上的物资一起,送去福利院和敬老院,给人吃了,总比烂在地里好。
李永福还特意请唐新岚把村里要捐助的事情在直播间说了一下,好名声谁不想要呢?
“额~李书记,没办法捐了,已经拍完了……”唐新岚尴尬地指了指瞬间清零的库存。
早知道她就不说那段话了,听起来好像明知道能卖完、还故意诈捐一样……
“啊?都卖完了?”李永福楞了楞,忙凑到屏幕前,看了看库存那一栏显示的硕大的零蛋,忍不住来了一句,“小唐同学啊,你确定你上架了吗?”
唐新岚:“……”李书记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与此同时,弹幕里开始疯狂copy李书记发自灵魂的拷问:主播你确定真的上架了吗?为什么库存显示为零?!
这真不能怪她,大概是抢到的网友们,家里都装了十七八个路由器吧?
不过,也就只有价格便宜的中号草莓卖得最快了,接下来,65一篮的大号草莓和85一篮的特大草莓都卖得比较慢,不过也差不多半天左右就卖完了,毕竟是省城,舍得花钱吃的土豪还是挺多的。
下播后,唐新岚又在草莓大棚里拍了好些素菜,视频和图片都有,这样下次再直播卖草莓,就不用特意再跑一趟了。
“真是太感谢小唐同学了,以后你们家草莓咱村包了!想吃尽管来我家大棚摘!”要不是唐新岚是唐有才的亲闺女,李永福简直恨不得直接把人给抢到他们村,这是个宝贝啊!半天时间,就把他们村以前好几天才能卖完的草莓,一口气给卖掉了!
唐有才那个憨货何德何能!居然能生出这么有出息的闺女?!绝对是祖坟冒青烟了,和他本人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怀着羡慕嫉妒恨的复杂心理,李有福亲自把唐新岚送出了村,自行车后座上还绑了两只大肥鸡!这是李书记私人赞助的,农村习俗就这样,请人帮忙就一定要请吃饭,今年因为疫情,请客是做不到了,好在他家养了很多土鸡。
唐新岚就这样一路听着大公鸡咯咯咯的惨叫声回到了村里,沿途留下鸡屎无数……
“这个李永福,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年年叫他抓两只鸡来给大家尝尝,就是舍不得,这次倒是舍得一次给你拿了两只!闺女,你这面子比咱陈书记还大呀!”看着被绑住爪子翅膀、毛色鲜亮、眼神犀利的一公一母两只大肥鸡,唐爸忍不住咋舌道,“你到底给他们卖了多少草莓?”
“好像有四万多斤吧……具体我还没统计。”唐新岚看着那只体型格外硕大的大公鸡,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只鸡的眼神,似乎充满了……羞愤?
“四万多斤?!怪不得。”唐爸想了想,又不忿了,“卖了这么多,就给你拿了两只鸡?这李永福也忒小气了。”
唐新岚也不知道他爸到底是因为什么,对人家李书记这么大怨气,明明平时待人很和气的。直到某一天,她从堂婶口中知道了一件陈年往事——
“当年你妈可是咱双弯镇出了名的大美人!晚上去大队看电影,但凡有她在,全镇的小伙子都要跟过去,李永福当年也追过你妈,每次去看电影,都揣俩煮鸡蛋带给你妈,要不是他家里……唉!不过要没当年那件事,说不定这世上就没你了。”
“李书记家里怎么了?”唐新岚还是头一回听到她爸妈那一代的八卦,顿时百爪挠心,吃瓜吃到一半简直太痛苦了。
“李永福成绩好,当年他家里花钱送他去县中,是指望他能考大学光宗耀祖的,当时你妈初中毕业就没再念书了,他们家当然不肯要一个初中学历的儿媳妇。”
“怪不得,我说呢,我都不认识李书记,怎么头一次见面就那么热情。”唐新岚不由无语,她倒是没为她妈打抱不平,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一代人好像对婚姻和爱情这方面的事情特别冷静,唐新岚暂时还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但她已经想好了,以后即便要找,也最好找个门当户对的,这样两个家庭相处起来才会舒服,人就这么一辈子好活的,何必为了所谓的爱情,让自己和家人下半辈子都不痛快呢?
从梅园村回来之后,唐新岚就找到了她姐唐新悦,她已经借到了真空包装设备,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试着定一批艾叶粑粑在直播间里卖。
“寒冬过去,我们终将迎来明媚温暖的春天!”昨晚新闻里的一句话,似乎暗示着封闭了将近一个月的城市,即将迎来解封。无论如何,唐新岚都想让更多人品尝到这属于春天的味道。
更何况,艾草在华夏历史上,素来有驱邪祛瘟疫的传说,也算是她给直播间一直支持她的粉丝们的祝福吧。
“这有什么难的?咱们现在都在家闲着,你想要,一天几百个都能给你做出来。”唐新悦正愁呆在家里无聊呢,往年这个季节她还能在村里找个打零工的活儿赚点零花钱,今年因为疫情,什么活儿都停了,看着比她小的堂妹做直播做的风生水起,唐新悦未尝不羡慕,如果她也能直播带货,那家里的经济压力就能小一些了。
唐新悦以前也是个活泼爱玩的性子,年轻的时候在厂里打工,每年回来都穿得精致又漂亮,璀璨的大眼睛里都是光。可自从结了婚、生了孩子之后,舍不得孩子留在农村跟着老人,她只能留在老家,做了留守妈妈。整日里被困在农村这一亩三分地里,每天不是孩子就是家长里短,唐新悦经常想,她这一辈子,是不是就这样了?
“新悦姐,其实我今天来找你,还有点事情想和你商量,能去你房里聊聊吗?”唐新岚亲昵地拉住了堂姐的手。
堂姐的房间在二楼西边,这里是她出嫁前住的地方,唐新悦还有个弟弟,不过弟弟和弟媳妇比较有出息,自己在外面打工赚钱买了房子,老家也就过年的时候回来住几天,唐新悦的爸妈干脆一碗水端平,把二楼改造出来两个带卫生间的套房,一家一间,唐新悦的弟弟今年陪媳妇去娘家过年了,因此今年二楼就只住了她和儿子。
农村的房子没什么设计概念,楼梯上去就是一个朝南的走廊,东边西边各一个套房,门上贴了红彤彤的福字,唐新悦的屋子在西边,阳台上摆着好几盆蟹爪兰、长寿、君子兰之类的,打开房门,外面是一个小客厅,不过被堂姐改造出了一个小书房,一整排用竹木打的宽大书桌,一边是小孩子的书本作业,另外一边则摆放着一些剪裁好的小衣裳、鞋底之类的。
“乱糟糟的,反正也没人来串门,懒得收拾了,岚岚你坐啊,我给你泡点儿金银花茶,我自己晒的,要不要加点野菊花?”
“要!”唐新岚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了下来,堂姐真的是手工达人,不愧是在服装厂做过的,居然自己用碎花布拼了好看的沙发套,几何图案的,看着还挺有文艺范儿。唐新岚羡慕的不行,她从小手就笨,至今还没学会织毛衣,幸好学习还行,不然就像唐妈说的那样,连打工都没人要了。
都是一家人,坐下喝了一杯茶,唐新岚也没再寒暄,直接把她的来意说了——
“姐,等大学毕业,我想留在咱们村自己创业,就像我现在这样,在网上直播卖东西!”
“咱们镇上留在村里陪孩子读书的是不是挺多的?”
说到这个话题,唐新悦的表情也有些黯然:“岚岚,你还没结婚,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知道了,外面赚再多钱,也比不上留在老家,天天能看到孩子。”
“你不知道,我每次在村里看到那些爸妈都在外面打工、跟着爷爷奶奶,穿的衣裳一个礼拜不洗的孩子,当时我就在想,哪怕吃糠咽菜,我也决不能让我的孩子吃这种苦!”
“别说咱们镇了,就咱们村,像我这样留在村里带孩子的都有好几十个,能有啥办法呢?耽误了孩子学习,总不能叫他们长大了,也像我们一样出去打工吧?”
唐新岚:“……”姐你真是想多了,就算是大学毕业,也照样是社会上的打工人啊!
不过她也能理解堂姐的想法,她也是上了大学才发现,读过大学的,真的是不一样。就像她自己,如果没有在新闻系上了三年半的学,也不会这么快就上手做主播,那些剪辑、文案、推广模式,一般人可能要琢磨很久,走很多弯路,然而对于他们来说,这些是在大学里就已经学习并且实践过的。
她也支持堂姐好好培养小侄子考大学,所以——
“现在城里人都特别喜欢吃农村传统美食,我在想,能不能把咱们村这些留守妈妈们都组织起来,咱们自己做点土特产在网上卖。”
“真的能卖出去吗?”唐新悦漂亮的大眼睛立刻睁圆了。
“试试不就知道了?正好现在疫情期间,菜市场超市都没开门,也不能出去买东西,我想先做一批平价卖出去,一来是感谢我直播间的网友照顾咱们村生意,二来,也让大伙儿尝尝你们的手艺,说不定就能拉一批回头客呢?”
“这个好!岚岚你不知道,我们平时在村里闲着没事,尽捣鼓些吃的呢,艾叶粑粑、糯米肉圆子、蛋饺、酒酿、米饺、米糕,这些都能做!”
“对呀!多的不说,就算是每天每人做一百个,只要能卖出去,也能挣几十块钱,给孩子买点零嘴吧?”这还是唐新岚故意往小了说的,其实她已经盘算好了,除了在直播间引流带货之外,等疫情结束之后,她还想去省城跑一跑各个小区附近的菜市场,这些渠道打通了,也是一个稳定的销售渠道。只要销售能跟上,也算是给村里这些留守妈妈们开拓了一个新的职业方向。
“要真能卖掉就好了,这些东西咱们自己在家就能做,还不耽误陪孩子。”唐新悦忍不住心头火热道。她不贪多,只要每天能赚个给孩子买零食的钱就够了,每个月手心朝上找人要钱过日子的感觉,真是太煎熬了!
“姐,你要是愿意的话,明天让婶婶帮忙带半天孩子,你再做一锅艾叶粑粑,我过来帮你直播,咱们就先搞一批预售,看看有多少人愿意预定,要是卖不出去,我自己花钱买了,不能让你白忙一场。”
“胡说啥呢?就一锅艾叶粑粑值什么钱?当姐的请你吃顿饭还不许了?”唐新悦捶了她一把,仿佛想到了什么,抿嘴一乐,“你可别告诉你爸我在家请客,村委的隔离室还空着呢,我可不想进去住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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