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这个人选突然杀出,出乎各方意料——原本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党已是胜券在握了。
太子那边得知这个消息后是何等反应暂时不得而知,太傅这边,听到下人来禀时先是惊讶,随后松了口气,对坐在他对面的云成弦说:“这个官职我们保不住,落到沈少将军头上也好。”总归比落到太子那边要强上许多。
云成弦抱着茶杯,自从听说了这个消息后,他就一直在发愣,整个人处于一种神游天外的状态里。
听到太傅的话,他低低应了一声,又低下头。
事情会是他想的那样吗?沈洛做出这个决定时,是不是有一部分原因在他?
……也罢,何必多想。
圣旨颁布下来第七天,衡玉终于回到帝都。
瞧着城门上那笔力十足的“洛城”二字,衡玉忍不住扬起笑容——这一走,就走了足足两年时间,可总算是回来了。
用折扇轻敲虎口,衡玉对系统说:“这回我定要好好沉醉在富贵温柔乡里。”
系统敷衍地给她放了两个礼花,勉强算作是在鼓励庆祝。
衡玉轻啧一声,将系统屏蔽掉,倚着马车闭目养神。这辆马车防震效果一般,行驶在平坦的青石地板上也难免轻微颠簸,在摇晃中困意逐渐上涌,衡玉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她被人轻轻推醒时,已是回到了自己住的院子里。
月霜一袭鹅黄色长裙明媚动人,朝她轻笑:“郡主,到家了,已经为您备好热汤,您沐浴过后再继续睡吧。”
“好。”
衡玉应了一声。
她刚刚睡了一觉,现在倒不是很困了。
才下马车,秋分和冬至这两个小厮立马凑过来朝衡玉嬉皮笑脸,被她用折扇狠敲额头,才嬉笑着把路让开,请她赶紧去沐浴休息。
沐浴过后,衡玉躺在柔软的床榻上。
昏昏欲睡时,月霜轻手轻脚推门,绕过屏风来到衡玉身边:“郡主,宫里来人了,说是要请您进宫一趟。”
衡玉半睁着眼睛,问月霜:“他脸上有急色吗?”
“没有急色,只见喜色。”
“皇帝伯伯找我应该只是想问我此行细节,你直接回拒了那个内侍吧,说我现在要休息,待明日午后再入宫请见皇帝伯伯。”
月霜没想到衡玉会做出这样的应对,在原地踌躇片刻,瞧着衡玉已经合上了眼,显然不打算再睁眼,只好转身出了屋子,将衡玉的话复述给内侍总管。
内侍总管表情错愕。
这满帝都里,敢拒绝陛下召见的,还真就一个云衡玉郡主了。
不过人家郡主要身份有身份,要陛下的宠信有陛下的宠信,要功劳那更是有滔天功劳,说白了,就是拒绝得底气十足,压根不怕陛下会因此怪罪或者不满啊。
内侍总管轻咳两声,姿态越发恭敬:“奴才这就回宫禀告陛下,郡主且先好好歇息。”
从亲王府离开,内侍总管急匆匆回到宫中,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康元帝、礼亲王和沈国公坐在里面,边闲聊边等着衡玉的到来。
瞧着只有内侍总管一人进来,康元帝忍不住探头看了看御书房门口,奇道:“怎么就你一人,衡玉那孩子没见来?她可不是那种会乖乖站在门口等着通报召见的人吧。”
内侍总管眼观鼻鼻观心,一五一十复述了月霜的那番话。
礼亲王脸色微变:“这孩子真是胡闹!”
沈国公好笑地瞥了礼亲王一眼:“她潜入敌国帝都的事情,可比这件事胡闹多了。”
康元帝先是错愕,听到礼亲王和沈国公的交谈,忍不住笑着摇头,神情无奈:“这倒是朕思虑不周了,只想着赶紧打听那件事的细节,忘了她在外奔波两年,刚回到家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
礼亲王拱手致歉:“都是臣弟往日太惯着她了。”
康元帝点指礼亲王,哈哈一笑:“要是朕能惯出这样的女儿,朕定也要好好惯着。”他转了目光,再看向内侍总管,吩咐道,“你再跑一趟,将宫里刚制出来的熏香送去给郡主,顺便告诉郡主,先在家好好休息上几天,她什么时候休息好了,就什么时候进宫见朕。”
有了熏香助眠,衡玉这一觉睡得更沉更香,最后是饿醒的。
她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才刚撩起床幔,婢女便已鱼贯而入,伺候她梳洗和摆膳。
衡玉胃口很好,吃着东西时,月霜进来传达了康元帝的意思。衡玉唇角微弯,吩咐婢女:“今晚备好我明日进宫要穿的衣服。”
进了一趟皇宫,衡玉被康元帝拉着聊了两个时辰,又去探望了太后,将江南风光娓娓道给太后她老人家听,哄得她老人家开心得多用了半碗饭,这才从容离开皇宫。
此时,已是黄昏过后,夜色微暗。
云成弦站在骏马旁,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立在宫门边上。
衡玉一出宫门便瞧见了他。
他大概是刚听到消息就急匆匆赶过来的,外袍底下露出来的里衣素净凌乱,头发也没束好。
她脚步微顿,与他隔着四五米的距离对视着。
她大概有将近三年时间没这么近距离打量过他了。以前那个俊美冷漠的青年,现在已经学会用一副温和的模样来示人,五官轮廓越发成熟分明,瘦得令人心惊。他大概是经常皱眉,眉心已经留下了淡淡的褶痕。
衡玉欲言又止。
云成弦将手头的灯笼提高到胸前,借着灯笼散发出来的光线,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轻笑起来。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朝她挥挥手。
衡玉话到了嘴边,都化为无声的微笑。
她也抬起手朝他挥了挥。
挥完手后,她转过身去,脚步不停离开皇宫。
而他站在原地,目送她许久,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巷子尽头,才抬手紧了紧身上的外袍,走着她先前离开时走的路,远离此地。
大衍不设宵禁,现在才刚入夜不久,街道上正是热闹的时候。不少忙碌了一天的父母趁着刚吃完饭,牵着自己的孩子出门看热闹消食。
衡玉一个人走了很久,才走到沈国公府外。
她站在墙角下。
墙的另一头,就是沈洛住的院子。
衡玉轻松爬上墙头,安安稳稳坐在墙头,取过随手放在袖子里的长笛,递到唇边吹奏起来。
三秒后,有人身形利落翻窗而出,在长廊下站定,双手抱臂含笑望她:“大晚上的,有正门不走非要爬墙。”
衡玉放下长笛,朝他勾手。
沈洛一阵助跑,迅速拉进和衡玉之间的距离,同时借着这股冲劲直攀上墙,在她身边坐下,气息连喘都没有喘一下。
“我祖父说你去了大周?”沈洛刚坐稳就兴奋出声,“深入敌国帝都搅动风云依旧全身而退,这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经历。”他用拳头锤了下衡玉,“明初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当时在樊城的时候你也不和我透露一二。”
衡玉笑道:“透露给你又有什么用,以你的性子也不适合跟过去,只能白白担心。”
沈洛:“也是,唉。”
“叹什么气?”
沈洛抬起头,看着没有星月的夜空:“也没什么啊,你见到他了吗?”
“见到了,瘦得厉害。”
沈洛侧头看向衡玉,平静地把一个既定事实告诉衡玉:“我去年说了要和他恩断义绝。”
衡玉‘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不算意外。”
“你就这个反应?”她的反应太平淡了,沈洛反倒有些措手不及。原本他都做好了衡玉会以一种不认可的目光看他的心理准备。
“有些时候及时分道扬镳并不是一件坏事。”衡玉轻声说道。
沈洛下意识抿了抿唇。
衡玉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反而更关注沈洛被任命为行唐关守将这件事:“我听皇帝伯伯提到了一句,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行唐关乃天险之地,你怎么会自请前去行唐关驻守?”
沈洛乐道:“因为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
衡玉蹙起眉来,紧盯着他。
沈洛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抬手挠挠头:“不说这些了,我明早就要启程离京,你回来得太是时候了,要是现在你我没能见上一面,下次再见又不知道是到何时了。”
衡玉顺着他的意思转移了话题,问道:“明早什么时候启程?”
“天没亮就要启程,还挺早的。你今晚送行就好,明早别再特意过来一趟了。”
“也好。”
“真可惜,我明天还要行军,今晚不能拉着你喝酒。”
衡玉失笑:“那我们勉强一点,以茶代酒为你践行,你看如何?”
“倒也不错。”说着,沈洛自这不高不低的墙头一跃而下。站稳后,他朝衡玉伸手,将她一把从墙头拽下来,险些把衡玉拽得扑倒在地上,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沈少归!”衡玉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喊道。
沈洛哈哈大笑:“你底盘不稳,看来这些年在武艺上是疏忽了。”
衡玉嗤笑:“的确是疏忽了,但揍你一顿的实力还是有的。”话没说完,她已欺身而上,迅速抬头横扫过去。
沈洛早有准备,闪身一避,与她战在一起。
两人你来我往,招招不留情,打了小半刻钟,不知是谁先退一步,另一人也迅速后撤分开。两人分别站定,喘着气对视,突然都撑着墙笑起来。
笑了有一阵,沈洛对衡玉说:“我给你一份名单吧。”
“什么名单?”
“这些年我在军中认识了不少人,有些人军事才能出众,但因为出身寒门,一直没太大的出头机会。我就算想帮,也有心无力。”
衡玉懂了:“为什么不自己给?”
“何必呢。”沈洛活动活动筋骨,“反正在我心目中,他已经不是我兄弟了。”
“说着恩断义绝,可恩到底是否断,义到底是否绝,你应该比我清楚。”
沈洛扬眉,朝衡玉耸了耸肩,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衡玉也耸了耸肩:“行吧,等会儿把名单给我,我到时会想个不突兀的办法,把这些人送到他和太傅的视线里。”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际刚刚拂晓,帝都城门刚刚打开,沈洛当头驾着一马,领着他的亲卫奔赴属于他的疆场。
沈洛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到,有人一身玄衣长袍,负手立在城墙之上,安静目送他远行。
沈洛的离开,对帝都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这里依旧暗潮汹涌。
衡玉恪守着密阁副阁主的身份,明面上始终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每天闲得溜鸡走狗,看遍洛城景致。
云成弦一系的人在军营里挖掘了半年时间,拉拢了几个有能力、出身寒门的将领。有了他和太傅在背后大力扶持,这几个将领迅速在军营里崭露头角,虽然没有身居高位,但都被安排在一些很紧要的关键位置上,只要多熬上几年,不怕出不了头。
时间一点点推移,一晃,就是三年安稳时光。
这三年里,沈洛有了一对龙凤胎孩子,云成弦实力大增,已经有了十足和太子叫板的底气,行事上也越发有分寸,每一桩落到他手里的公务,都能被处理得很好。
反观太子这边,越发失了分寸,连着做了几件昏头的事情,惹得康元帝不喜。
时值深秋,衡玉难得起了个大早。
她抬手拢了拢身上的外袍,绕过屏风往外走,对对守在门口的秋分说:“备马车,我去趟密阁本部。”
半个时辰后,衡玉抵达密阁本部。
密八早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瞧见衡玉踩着脚踏下了马车,他上前行礼:“副阁主,大周的情报已经送回来了。”
每月十五号,大周那边的情报都会被送达密阁本部。
如果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密阁的人才会用飞鸽传书的方式迅速示警。
毕竟飞鸽传书的安全性,总是要差上些许的。
大周和大衍已经相安无事整整三年,但是大周那边死了一个太子一个五皇子,他们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衡玉总觉得这种相安无事,像极了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带着一种逼仄的压抑感。
她最近一直在紧盯着大周那边,就是希望能及时知道大周那边的最新动向。
绕过游廊,衡玉进了密室,跪坐在桌案前翻看新呈递上来的情报。
从情报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木星河也还安安分分待在大周帝都里。
衡玉把所有情报又重新过了一遍,还是得出了一样的结论。
她稍稍放下心来,开始处理其他堆积的公务,忙到午后才离开密阁。在走上马车前,衡玉回头,多嘱咐了密八一句:“让他们再盯紧着点。”
“是。”密八拱手应了声是。
回到屋子里,衡玉坐下给沈洛写了封信,信上提醒了沈洛要加强日常巡逻。写好信后,她命人快马加鞭送过去。
深秋之后,就是初冬。
初冬一点点过去,洛城的雪越下越大。
然而,大周那边还是没什么大动静。
“这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边境,行唐关。
副将爬上积雪厚重的城墙,对甲胄在身、神情冷峻直视前方的沈洛说道。
他顺着沈洛的目光,看着前方苍茫一片的雪地:“将军,你说大周真的会来攻打行唐关吗?”
沈洛眉梢间已经凝了一层薄雪,他轻轻眨了下眼睛,哈出一团白气:“我也说不准,但是小心谨慎些总没错。”
副将叹了口气,骂道:“要不是行唐关易守难攻,我真想领着我手下那帮兵冲出去,直接杀去大周边境,先来个措手不及。”
沈洛好笑道:“风行城的驻军不是已经出动了吗?正面厮杀的事情交给他们那些驻军就好了,我们在行唐关这里有天险可守,要是攻出去,就是放弃了这道天险,这么冒进的打法绝对不行。”
——宁可杀不了敌,行唐关这道关卡也绝对不能有失。
行唐关一旦沦陷,它身后十六座城镇瞬间无险可守,十六城手无寸铁的百姓都要沦落在敌军的屠刀之下。
“说得也是。”副将嘿嘿笑了一声,他也知道行唐关的重要性,“属下就是气不过,随便说说。”
“行了,我们下去吧。这天可真是太冷了。”沈洛叹了口气,摸了摸看似厚实实则一拍就松散开来的积雪,“行唐关这边本来就难以补足后援,现在还下了这么大的雪,粮草要运上来就更难了。”
副将回道:“换个角度想想,我们难运粮草上来,大周的人要是想攻打也不好攻打。”
“说得也是。对了,粮草和新式弓|弩都运到了吗,我们得赶在过年前再补充一次后勤。”沈洛想起一事,出声问道。
“还没。”副将脸色也不好看,“这回负责给我们送粮草和弓|弩的是周贺将军的儿子,将军你也知道,我们来守这行唐关,就是从周贺将军那夺来的差事……他儿子虽然不会偷工减料,但粮草行进速度一直都很慢……我说了他几次,他还说是风雪大耽误了行程,太子殿下都能体恤他们,我们凭什么不体恤。”
见对方连太子都搬了出来,沈洛紧蹙着眉。
他压下心头的不满,说道:“你以前怎么没和我说过这事?你再派人去催催,这次就算了,你告诉他,如果再有下次,我直接上折子送回帝都,问问陛下我该不该这么体恤下属。”
两人边说着话,边下了城墙。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有个穿着千户军服的魁梧男人走上城墙。
“高千户,您怎么上来了?”有守兵看到他,诧异道。
“我今天弄到了一壶烧酒,这不是想着就要换防了,上来给你们送些酒,让你们暖暖身子?”被称为高千户的人笑容热情爽朗,从怀里掏出一个酒袋。
天险易守难攻,最怕的,从来都不是来自外部的攻势。
入了深冬,年节就要到了。
眼看着距离除夕没几天了,帝都很快陷入过年的热闹氛围中。
宫中会在除夕这天晚上大摆宫宴,今年一整年歌舞升平,自然也不例外。
一大清早,衡玉起床沐浴梳妆,换上厚重繁琐也靡丽至极的华服,乘坐马车进入皇宫参加宫宴。
宫宴对衡玉来说很无聊,但又不好不出席。她倚坐在那,低头吃着糕点剥着橘子打发时间。
好不容易挨到后半夜,眼看着这场宫宴快要告一段落,衡玉总算是精神了不少。
礼亲王瞥见她这副陡然精神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下,刚想与她说上两句话,宫宴外突然传来一阵声音不低的喧哗声。
衡玉侧头看去,瞧着那被拦下的人熟悉的身影,眼睛顿时微微眯起。
“爹,我过去看看。”衡玉说着话的同时起身离席,很快就来到了宫宴外围。她抬手挥退侍卫,看着在冬日里跑出满头汗水的密八,迅速将他待到了无人角落,冷声道,“是大周出了什么急事吗?”
密八总算喘匀了那口气,神情异常严肃:“副阁主,行唐关出事了。”
衡玉的脸色一点点冷下来:“信。”
密八连忙将信取出来。
衡玉冷静接过信,取出信纸抖开。
盯着上面那平平无奇的一行字盯了很久,衡玉缓慢合上信纸,微阖双眼,一字一顿说道:“行唐关,怕是快要沦陷了……”
下一刻,她猛地掀开眼眸,厉声呵斥:“马上去给我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行唐关已经被围困半个月,消息才传到我耳里!”
“粮草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被烧光了,这行唐关,怎么还没沦陷?”
与此同时,簌簌大雪中,木星河甲胄在身,站在一处断崖前,眺望远处那座静默矗立的行唐关。
天地间这场大雪越下越大,却没办法掩埋掉行唐关遍地都是的血污。
行唐关西北侧,专门屯放粮仓的地方到处只余焦黑。
为了从滔天烈焰中抢救出些许粮食,行唐关有近百名士兵活活被烧死,他们的尸体在这寒冬腊月里甚至不用掩埋,只消个一天,就被大雪盖满。
哪怕再节省,抢救出来的粮食也只够全行唐关士兵吃十天。
城墙上,有人手中长刀早已砍得卷刃,饿得浑身发冷发颤,一个没站稳,握着刀软绵绵倒在地上,就再也没办法爬起来。
有人连哭的力气都没有,麻木地封锁情绪,把所有的力气和精力都用在砍杀敌人,直到他面前的敌人被杀光,或者他被冲上城墙的敌人杀死。
沈洛觉得自己已经很多天都没睡过觉了,要不然他怎么可能会这么虚弱,虚弱到连手中的凯旋剑都握不住了。
面前的敌人被砍杀一空,暂时没有新的敌人冲上来。
沈洛趁着这个间隙,愣愣侧过头,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同袍,和越来越多的,属于敌人也属于自己这方的尸体。
他的嘴唇已经干得完全起皮皲裂,吃力地咽了咽口水,沈洛眨了眨眼睛,勉强恢复过几分精力来。
“将军,你放心,行唐关肯定能守住的……”站在旁边的副将注意到沈洛的异常,侧过头,扯着嗓子,勉强笑了下。
沈洛神情一点点坚毅下来:“没错,在我倒下去之前,行唐关绝不会沦陷。”
敌人攻势暂歇,鸣金收兵。
沈洛身体瞬间脱力,狠狠摔在雪地里,被沾着血污的积雪淋了一头一脸。他用力尝试几次,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干脆也不挣扎了,倒在地上,眼睛直直看着天上。
“今天是除夕。”
他抽了抽鼻子,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抓起一把雪挥到空中,气恼道:“气死小爷了,打完这场仗,我要回家吃团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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