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郡王妃已经到府里了?”蓉大爷十分诧异问一句。来得也太早了吧,怕是才起来连北静郡太妃处也没去请安便直奔贾家了。
瑞珠回道:“郡王妃娘娘天未亮便到了,听了大爷去宗祠,娘娘便先去了西边见老太太。才从西边过来,正问起大爷。”
“娘娘这会在哪了?”
“在太太院子里说话。”
蓉大爷听了方恍然一下。郡王妃到东边来,也只有两个地方可去。一是丛绿堂,二是东府太太尤氏院子。尤氏与娘娘姑且算是同辈,尤氏又年长,娘娘不拿身份也该是去尤氏院里。
见客,终究需再换衣裳。虽然他与郡王妃娘娘的友谊已经升华过几次了,但是该有的体面还是得表现出来。
又是往尤氏院里去,更不能随便了。
贾蓉来到这世界好几年,还是有些不适应这些繁琐的礼仪。唉……外交联络时见什么人穿什么衣服,一天里要换几套衣裳见人,这在后世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幸好还不用去宫里面圣,不然一天里还得再换一次衣裳。
这时倒有些羡慕宝玉他们这样的未婚孩子,一日里不管去了哪儿,一身衣裳走天下。除了特殊场合被贵人召见,否则根本犯不上这些麻烦。
款款去了尤氏院子里,听着几面几人说话声音。蓉大爷悄悄皱起眉头来,怎么今儿东边一早就来了不少人?
里面尤氏的声音传出屋外。“突遇了这道灾,家里又损不少人,好在蓉儿无恙。倒是让娘娘担心了,还特意跑一遭。”
甄巽也不持郡王妃身份,亲络携着尤氏的手儿,道:“甄贾两家本是老亲,又搭郡王府关系,更是亲上加亲。我瞧蓉哥儿乃是几家亲戚里最有才的人,何止我关心着,便是郡王府太妃娘娘昨儿也有交代要我亲眼瞧瞧他是否无恙。”
尤氏道:“哪个该得让蓉儿去郡王府给太妃娘娘请安才行。”
郡王妃道:“也不是不愿请你们过去,只是太妃娘娘早几年前便吃斋念佛不见客了。若非这次遇上这等大骇事,太妃娘娘也难得开口。”
里面正说着,丫鬟万儿见了小蓉大爷身影,急急忙给打帘。叫道:“小蓉大爷来了。”
房间里突然静了声音,顿了一下,才听着尤氏热闹唤道:“蓉儿快进来给娘娘请安。”
蓉哥儿被召进屋子,只见着房间里不仅有尤氏、郡王妃甄巽,还有珠大婶婶李纨。三人身后更是站着不少的丫鬟,将尤氏的房间的挤得满满当当。
他款款给郡王妃娘娘行了礼,甄巽这妮子脸上却没半点异样,仅是双目中泛着别样神采。又给珠大婶婶李纨叫安,宫裁却稍显失态,情不自禁向前挪了两步。
蓉大爷更清楚瞧见宫裁脸上激动模样,眼眶中甚至还泛着晶莹湿润。
“让婶子担心了。”
“没……”李纨忽然惊醒,想起此刻是在尤氏房中。暗叹自己失态,又忍不住与蓉哥儿搭话。“没事便好,这些日子害了不少人忧心。”
忧心的人里定然少不了李纨。
甚至,李纨比其他人更要忧心挂念。她已体会过一次丧夫之痛,沉默多年才让蓉哥儿敲开了坚硬的外壳。没想却闻得蓉哥儿遭难,差点让宫裁三魂尽失,夜里没少自责是個克人的祸害。
便是昨儿听了蓉哥儿回来的消息,宫裁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辗转难眠,犹豫自己这个克夫的寡妇该不该与蓉哥儿完全断了。
省得再把蓉哥儿也给克去。
如今亲眼瞧了蓉哥儿无恙,满脑子里各种各样念头交错着,眼眶里泪水却不由自主地从眼角处顺滑而落。
蓉哥儿见了宫裁模样,挂泪的美人最让人心疼,他哪里还忍得住。抽出自己身上绢子便往宫裁眼角拭去,轻声道:“我不是安然无恙回来了吗?”
“咳……”
房间里这么多人没一个是瞎子。全看着两人的举动了。特别尤氏心里不是滋味,还要给郡王妃解释。“两府里的奶奶都疼蓉儿,他也孝顺,关系亲密着。”
说着还忍不住给刮了蓉哥儿一眼,怜惜女人也不瞧一瞧什么场合。幽幽地在心里嘀咕,还和小时候一般面对女人时心里总没一个计算,也不怕旁边郡王妃吃酸讨醋。
郡王妃却并不奇怪李纨与蓉哥儿的举措,倒是感觉眼前这位东府太太有些异常。
蓉哥儿听了尤氏那一声轻咳,也不好继续在宫裁面前表现,细声安抚一句便将收了绢子。嘻嘻笑着脸往尤氏面前去。
“给太太请安。蓉儿也害太太担心了,蓉儿给太太赔罪。”
嬉皮笑脸的样子映在尤氏眼中。
太太神情闪过一丝惆怅,没好气嗔骂道:“还不起来,都作老爷当了爹,还当自己是孩子?以前还能让你哄骗,如今在我面前可不好使了。”
郡王妃若有所指道:“太太与蓉哥儿的关系,真真羡煞旁人,便是天底下所有的亲娘嫡子也未有几个这般亲近熟络的。”
尤氏稍稍一愣,及时回道:“蓉儿的亲娘去得早,我进府时他还是个孩童,从小便由我带着。娘娘莫瞧如今蓉儿孝顺,他小时顽皮又总被王家的凤哥儿忽悠与我作对,没少让我生闲气。”
“凤哥儿便是曾经住倚霞阁的姐姐罢。”
李纨才收了泪水,平复心情便听了郡王妃娘娘这话。似乎从中琢磨出一点异样,回想着昔日自己嫁入贾府后倒也与东府偶有来往。只是珠大爷与珍大爷偏好不同,两人来往较少,自己与尤氏也因种种鲜少见面。
那时只有凤辣子东府西府乱跑,偶听过些传闻,东边的奶奶教唆哥儿们不要跟凤辣子玩。
后来等凤辣子成了琏二奶奶,这位东府奶奶便把东府哥儿教成了讨嫌样子。
深深看尤氏一眼。便见尤氏脸上稍有尴尬,只见尤氏脸上堆起略显虚假的笑容。
“正是那个辣子。娘娘今儿过来得早,应是还未食前晌。府里这会也烧好了,便在这边吃罢。也让蓉儿留在伺候,让娘娘瞧瞧蓉儿依旧是无损的原来模样。”
郡王妃正犹豫要不要应下。其实她心里想着是差人将前晌送往丛绿堂去,顺便与蓉哥儿私下说些话。又瞧了旁边的珠大奶奶,无奈地在心里叹一声,方才应了下来。
款款道:“咱们哪里能让堂堂的爵爷伺候,也不需那些俗礼,一并坐下吃罢。太太看这般可否?”
郡王妃的开口,尤氏岂能拒绝。
只唤银蝶备食。
一会,四人落座同桌而食。小吃些了东西,尤氏方说起府里的事情来。
“蓉儿能安然无恙,除了府里下人舍命。更劳薛家的太太相救,如今她还伤这了。等吃了前晌,蓉儿免不了要领媳妇去看望。”
郡王妃也听说了,只是不知具体实情。款款问了,只是听着尤氏说的,郡王妃脸上的笑容愈发怪异。
“蓉哥儿还有这般能耐,不愧是国公爷之后。遗落山野,不仅衣食无碍,还能给那位姨太太处理了身上伤口。却不知薛家姨太太伤了何处?是否严重?她救了咱们几家里的麒麟儿,咱们需得格外感谢才是。”
郡王妃虽然是在问尤氏,弯起的眼睛却好笑地看着蓉哥儿。
别人不晓得蓉哥儿是什么人,也不会往龌龊处猜想,可郡王妃却不同。她首先想到的便是龌龊,毕竟蓉哥儿实在不得人信任。
连姑姑婶婶都拿下了,再拿一个姨太太,未必不可能。
甄巽也不是吃醋,在她心里自己与蓉哥儿的感情也就那样。
多的是好奇。
蓉哥儿见宫裁、尤氏二人眼神飞来,讪讪道:“是多亏了姨太太,今儿还太太过去与姨太太替蓉儿再说一声感谢。待会,只怕王家、冯家、牛家、陈家一干的亲戚要来,我脱不得身总要见一面好让他们完全放心。”
话已至此,再无深问。
蓉哥儿在尤氏院中也未待多久,便回了可卿院子里。郡王妃娘娘甄巽亦回丛绿堂中,换了一身偏素的衣裳才与珠大奶奶李纨往大观园去。
路上,郡王妃娘娘道:“今儿多劳嫂嫂带路了。”
宫裁脑子里还想着蓉哥儿了,回话完全是出自本能的方应。“不劳烦。”
甄巽却道:“总该是要谢嫂嫂的,若是嫂嫂不嫌弃,今儿便在丛绿堂陪妹妹罢。这里日,你们府里自然少不了客人来往,我却不好出面,一人在丛绿堂中无聊得紧。又听闻嫂嫂是两府里红颜中最有才学的,妹妹早有请教的心思了。”
珠大奶奶弄不懂郡王妃的意思,却推脱不得,只能应下。
而此刻,尤氏却还未起身。才换了衣裳,银蝶急冲冲进来说是城外的亲戚来了信。
尤氏脸色稍变,拿了信将所有人丫鬟全打发出了房间。缓缓去了封油,展开信件,脸上神色更不好。
取了纸来,正要回信。
良久,却也未写出半个字。
幽幽叹一声,将送来的信件烧了干净。抹去尘灰,又收了笔墨。
过一会,银蝶来问。“外边送信的人还等着太太回信过去了。”
“不用回了,打发人离开罢。”
“太太,那边……”
“不必管他。”尤氏淡淡说道,眼睛里隐约冒着怒火。深吸了一口气,才吩咐着银蝶准备礼物药材准备看薛姨妈去。
“我又赢了。”一声不知从哪出,也不知何人可闻。
倒是会芳园里凝曦轩中,也有人说着同样的话。
宝玉瞧着身前棋盘,洋洋得意,他身后有女却眼神呆呆望着对面的俊俏男子。
“宝叔绕过我吧,我这臭篓子岂是宝叔的对手。”蓉哥儿无奈摇头,道:“如今冯世叔不在京里,几家里哪还有谁对弈能赢宝叔一局。”
宝玉听了,也想念冯紫英了。“不知紫英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日里,宁荣两府依旧热闹,探望的走亲的络绎不绝。
神京城外,亦也如此。
几营将士前后开道,送着中间的王公大臣直往神京城赶路。
前面又有皇帝领军,乌压压的一片人马,似大战而归。
其中有一支,还未到神京便与大部队分了岔。原来是太子重伤不宜奔波,送去神京城外的皇家园林修养去了。
“该死的。真的无药可医?”夏宫之中,太子殿下执着问道。
偏偏几位御医面面相觑,无人敢答。
“说话啊,本宫是否真无药可医治?”
“这……殿下……”良久才走出一位头发发白的老者来,颤颤巍巍道:“殿下伤了根本,虽不害命,但……”
“但什么?”虚弱的太子殿下用尽浑身力气喊着。
“根伤,脉毁……”老御医苦恼下跪,无奈回道:“殿下此伤,老……只曾听大明宫掌宫内监提过,昔日****言太祖皇帝一次对身边内监打趣,若是在天上……”
“天上?”
老供奉哆哆嗦嗦道:“太祖皇帝曾打趣天上有一术,可让人根重生,可让内监再雄。便是女子都能……”
太子殿下沉默了。缓缓闭上双眼,松开手掌。只见下面的软垫已被抓出几道深凹,虽未破也快破了。
许久,问道:“天上真有这般神术?”
老御医道:“只曾从戴相口中得知,还听太上皇讲诉当时太祖皇帝打趣内监们,施展阴阳颠倒之术更为便利,说不得以后还能在自己肚子里怀一个亲儿子,便不需认……”
太子殿下眉头一挑,稍稍琢磨。
大怒。
“拉出去,把这老匹夫拉出去,乱棍打死。乱棍打死!本宫要抄了他家,诛他九族……诛他九族……”
“太子饶命啊……”
城外,夏宫,惊惧声大作。
铁网山打围的王公大臣悄然回了京。
只是这次安静的很,回京之后的大臣们一个个惊颤不敢乱行。
倒是宁国府里,蓉哥儿送出众亲戚家的人离府,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李纨身边的丫头碧月便到前边来请,说是郡王妃娘娘召他说话。
蓉哥儿也不明白,为什么郡王妃召他,不是筠儿过来而是碧月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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