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身份有怀疑,尽管寻大爷问去便是。今儿我得了大爷的令,不仅周全护着雀姐姐离京,还要送达平安州去。”彪悍的丫鬟冷笑一声,又道:“我手里还有大爷写个平安州窑厂芸大爷的信了,你是不是也要亲自看一番?”
贾笑大脸憋红,闷声道:“你可知她离了京,将留给宁国府多大隐患?”
丫鬟回道:“那是大爷与老太爷该琢磨的事情,我们只听命于大爷。雀姐姐自跟了大爷,她在外是何身份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肚子里说不定有大爷的孩儿了。”
雀儿听着两人说话,被震惊的无以复加。
疑惑看向刚到的魁梧丫鬟,脑袋嗡嗡作响,不知所思。只听着对方邀请上车,等手臂被扶上才稍稍回了一点神。
挡人的贾笑却也无可奈何,只瞧着那马车上眼熟的幔帐,款款与众人让开了道路。侧身时,还不忘将目光投向宁国府的方向。
他早知道东府蓉大爷是个心思多的人,却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早。贾笑暗暗叹着,以后东府的两位爷只怕是要心生嫌隙了。
唉,老太爷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贾家啊。
“贾家?”清醒后的蓉大爷不停在口中琢磨这两个字。
贾家的利益优先,还是自己的利益优先?这是一个选择题。他曾思考了很久,也琢磨了许多。但还是不同意贾敬的作风手段,更是对小雀儿下不来狠手。
“为什么一定要囚着她了?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放回平安州去,其实也是有利的。”尽管房间里无人,蓉大爷却还是小声自语着,又像是特意说给别人听的。
小雀儿走了,只留下一条沾了点点血迹的汗巾子。
似乎她的离开,宁国府内宅里早有预料般,竟谁也没多嘴提过问过。甚至有一种小雀儿从来没来过宁国府的感觉,只是除了那汗巾子外,瑞珠房里还多了许多早备好的强身药。
随着大观园里活动愈发频繁,宁国府内宅的香菱亦被宝钗拉进了蘅芜苑住去。东府的大爷并奶奶也知香菱是个好学好热闹的憨呆小姑娘,又是薛姨妈的干女儿,倒也放了她在大观园里热闹。
只是不知怎地,没两日西府老祖宗亦请了薛姨妈进园子。她倒也没去蘅芜苑住下,反而到林妹妹的潇湘馆了。
后来,蓉大爷才听说原是老太太担心林黛玉身子,又恐探春照顾不周全才委托了薛姨妈照料。
这些内宅里的事情,贾蓉全是从蓉大奶奶可卿这听的。
他问:“除了这些,就没其他的新鲜事?”
蓉大奶奶哼道:“老太太还叫凤辣子进园子里住了,她倒是舍不得倚霞阁这好地方。”
“倚霞阁住得好好的,干嘛非要住进园子里去,来往多不便利。”
“大爷是在暗指来往蘅芜苑不便利罢。如今菱儿同宝钗、湘云姑姑一同顽,倒让咱们东府大爷夜里不自在了。”
“咳……”蓉大爷咳两声,道:“她们里面是女儿国,要我说该叫咱们蓉大奶奶也住进去才好,我明儿就去西府同老太太商量要奶奶去大观园里作个女儿国国主。”
“我才不去,进了那里,好让大爷天天夜宿倚霞阁?”蓉大奶奶秦氏娇嗔哼道,“我才不给大爷机会。”
好一个女妖精。
蓉哥儿嘿嘿作笑,道:“你真住进大观园里,我还舍不得了。”
“又要作怪。”蓉大奶奶嗔道,“还有外头的事儿没说了。”
“什么外头的事儿?”
“鲸卿来了书信,说他已启程去平安州了。”秦可卿幽幽说道,“他是先脚走的,才叫人传信来府里。这会子追也来不及了。”
“怎么一声不响跑平安州去了。”蓉大爷埋怨道,“可知多少人同行?盘缠带够没有?”
秦氏娇声嗔道:“大爷还当鲸卿是孩童了。秦家老爷不在了,我还计算着过些时日给他说一门亲事,没料得他走得急。”
“且先瞧着罢。”蓉大爷嗯了声,又道:“他不打招呼便跑了,到底该写信过去斥责一顿。顺道也交代一些事情,让鲸卿与贾芸在平安州办妥。”
蓉大奶奶身子渐软。
蓉大爷倒又想起一事来,问道:“原来水月庵的小尼姑还有下落没?可曾听鲸卿惦记过?”
蓉大奶奶道:“哪里还惦记,倒也曾试探问过需不需得多派人手打听,哪知他自个早忘了。也不晓得是不是学得哪位爷的做派。”
额?好家伙,这妮子说着鲸卿的事情还隐射上了。
蓉大爷款款说道:“本大爷可是从不做那等薄情寡义事情的,我最具有责任心,定不是学我的。”
“谁晓得了?许是只有潇湘馆的林姑姑最清楚罢。可怜她身子又不好,这会子入冬了,只怕更加难受。”蓉大奶奶红着脸儿打趣道:“大爷多去潇湘馆体贴才是。”
体贴?
素来是动词。
本来偶尔去一去潇湘馆亦是无碍的,但蓉大爷听了薛家姨太太也搬进潇湘馆住下了,哪里还会过去。这不是自讨尴尬?
蓉大爷嘿嘿笑道:“才不去潇湘馆体贴,如何也得是先体贴咱们大奶奶。”
“呀,大爷还未洗了。”
这个冬日,神京城里离开的人多,来的亦不少。
是日。
蓉大爷打忠顺王府递交农书归来,却见着这个宁国府里都空荡荡的。问了丫鬟才知,不仅蓉大奶奶秦氏、太太尤氏,连倚霞阁里的凤姐儿竟也全不在府里。
丫鬟道:“太太奶奶们去西府热闹了,说是那边来了许多姑娘奶奶们,乌泱泱的一地人了。”
蓉大爷听了,心里顿有了猜测。问道:“可是薛家的亲戚来了?”
早些时日,因随着薛家商队来往通信,也知薛家薛蝌兄妹要来京里。没想得一拖再拖,都入冬了还没消息。
丫鬟回道:“咱们也是听得西边的下人传来的,说是珠大奶奶的两个妹子来了。还有一位姑娘,说是薛大姑娘的妹妹,还有一位爷,说是薛大爷的兄弟。还有王家的什么人,并西府大太太家的亲戚一并来的。今儿西边可热闹,太太与奶奶也被拉了过去。”
谷飁/span“不过是几家的亲戚来京,倒闹出大阵仗了。难不成她们个个长着三头六臂?全是稀罕人物不成。”
丫鬟笑道:“听过来传话的丫鬟婆子们说,一个个长得天仙绝色,比水葱还青嫩了。”
蓉大爷撇了撇嘴,倒也不说话了。
他已经过了听见美女就好奇非要一睹真容的年纪。
当然,便不是说他年纪有多大,而是在神京城里什么样的绝色人儿没瞧过。论美艳来,秦可卿、薛宝钗、王熙凤哪个不是天仙绝色?连府里的丫鬟也个个模样标致,魅惑的人儿他也见过,如曾隐藏万花楼的李羡梅。
再论沉鱼落雁、神宫真仙般的人儿,蓉大爷也是瞧过的。
忠顺王妃的气派又岂是寻常人能有的?
蓉大爷兴致缺缺,甚至还有点犯困。偏两府里却没人给他安宁,正坐炕上要打盹儿,便听了外面有婆子进来传。
“琏二爷在前厅找大爷了。”
贾琏?这家伙在这个时间跑来做什么?
蓉哥儿心里疑惑,却也强打精神忍着困意离开了温暖火炕。出了院子,紧了紧身上袄子,朝前厅过去。
只见着贾琏远远便招呼。
蓉哥儿问道:“不是家里来了亲戚?琏叔怎么过来了,没在府里招待?”
贾琏愣一下,问道:“来了亲戚?哪家人来了?我刚从城外庄上回来,有事要问蓉哥儿了,还没来得及回府。”
“我也不知切确是哪个人物,才听下人们说的。府里的太太奶奶姑娘们全到西边去了,才有这样一问。”蓉哥儿打着呵欠,又问:“琏叔急着找来,是在庄上查出了什么?”
贾琏急急点了点脑袋,又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的说道:“倒是查了一点出来,便再不好查下去。他们在庄上日子也清苦,属实迫不得已才挪了银子。”
蓉哥儿诧异道:“琏叔过来,那是如何计算的?”
贾琏讪讪说着:“有些为难,也不知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蓉哥儿笑道:“查不查,全看琏叔意思。我只管与琏叔交代,不管是林之孝也好,周瑞也罢。还是库管的戴良,这些人在我瞧来就没一个不欺上瞒下的。那周瑞总管西府收租,其中不知收了多少油水。
琏叔查不下去,要不让凤姐使用手段?只是琏叔也知,若凤姐出面了,以她那只进不出的性子。只怕后面查出什么来,中间还得抽得几成。”
贾琏从来就是个没钱使用的哥儿,倒不是西府不给他钱,只是那点钱完全不够他用的。他自然是不想王熙凤再插手的。
偏贾蓉倒是希望能够王熙凤出手整顿一回,将荣国府里上下的蛀虫来个大清扫。反正现在王熙凤又不在西府食宿管事了,那些主子下人们再有怨,也撒不得王熙凤头上来。
“那我再查查。”贾琏犹豫说道。
“琏叔尽管查罢,不管是哪家的亲戚,哪位老爷太太的亲信。只要查出了问题,该如何罚得便如何罚得。”贾蓉没起好心,道:“赖大总管背景够大了吧,他们家闹出事来,还不是撵了出去。这会子还在庄上吃苦了,琏叔只要吓得一声几个管事的,总会有几个担心怕死的自首。”
“再琢磨,再琢磨。”贾琏更加犹豫。
蓉哥儿又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排场自然得有,体面自然得给。但是下面的老鼠多了,多拿多占的多了,外人未必瞧得咱们体面。说不得背地里还在笑话了,这么大的人家连下人都管不住,家里钱财失了多少也一点没发觉。”
贾琏不再说话。叹了几声,又听了蓉哥热几句劝,只得悻悻离去继续琢磨。
接后几日,东西两府女眷躲在大观园里热闹。
蓉大爷亦也听得,珠大奶奶李纨的两个妹子住进了稻香村里,邢家姑娘跟迎春住去。倒是薛蝌的妹妹宝琴得王夫人意,竟被王夫人认做了干女儿;又讨老太太欢喜,连园中也不命住,晚上跟着老太太一处安寝。
倒是薛蝌在薛蟠书房中住下。
此时大观园中比先更热闹了多少。李纨为首,余者迎春、探春、惜春、宝钗、黛玉、湘云、李纹、李绮、宝琴、邢岫烟,再添上东府的可卿、香菱、凤姐儿等。
一行十四五人,好不热闹。有时,又吵着了带发修行的妙玉,热闹之中偶尔又增添一人。
倒是怡红院里宝玉,虽然有时过去,却只热闹了几日新鲜。没过得些日子,怡红院里又闹出事情来,再没得多少心思常和女儿们热闹。
偏在这冷日寒冬里,蓉哥儿又被宝玉趁机拉进怡红院中。
“蓉哥儿便帮着些罢。”宝玉为难求道,“天天夜里想得……只消帮这一次便好。”
“宝叔上次也是这般说的。”蓉哥儿撇着回道。其实他也不是不愿意,凡是开了一个头,后面再使心里也就自然了。
只是他稍有芥蒂的,便是被宝玉偷窥。
一想着,便不爽。
他又不是一个演员,还要配合谁去表演。关键是现场表演,表演解放天性?
讲实在的,如果是换做了女子,倒也无妨。毕竟大户人家里,内宅伺候的全是丫鬟,不论如厕解手、洗沐更衣等,都是丫鬟伺候。
蓉哥儿也早习惯了在丫鬟面前呈现人生最初、最真、最朴实的样子。
但被一个男的瞧得解放天性,多少是不自在的。
他还做不出炫大嘲小的事情。
宝玉挑眉道:“上次蓉哥儿也欢乐,连麝月都……蓉哥儿便帮帮罢。这次我再唤麝月和碧痕来?还是……秋纹?春燕?紫绡?晴雯?”
蓉哥儿的眼皮忍不住跳动一下,还未开得口。
宝玉急忙摆手道:“晴雯不行。其他的年纪又小,还不懂事。实在不可,换袭人……”
“瞎想什么了,谁来也不行。”蓉哥儿轻哼着,心脏却不太争气的加速跳动。也不知是听了哪个丫鬟的名字原因。
前几日才念着见惯绝色的蓉大爷,真听了话亦现道貌岸然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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