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尤氏总与王熙凤亲近,怎么现在尤氏和凤姐儿关系淡了,反而和珠大奶奶走得熟络。
蓉哥儿一时没想得通,也没进去打搅她们。毕竟尤氏当面,就算心里有很多想问的,也不能选这样一个尴尬时间和地点。
悄悄离开,回了可卿院里,听着正房那边秦可卿与王熙凤聊着府里内宅的琐事。
王熙凤道:“尤家的亲戚上门,咱们还能赶了出去不成?她们也是可怜的,来了府里既不愿走,让她们呆着就是。咱们家里还能差了三人的口粮?收拾一个小院子,让她们母女三人般进去罢。”
秦可卿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可又拿不准主意。吃穿用度也花不了什么,只是这份钱该从哪里出了?太太如今又不管家,手里也没太多银子,总不能拿她的分了吧。”
王熙凤笑道:“亏你也当了几年奶奶,连这也想不通。那尤家老娘往年来,府里支多少打点?往后就按旧历,将原来的打点分成十二份,每月发一份当是她们每月的用度了。”
秦可卿道:“上次尤老娘携了尤二姑娘、尤三姑娘过来,还是太太接待的,给了二十两银子。没想才过几天,她们又上门来了。照这样用,亲戚家来往打点的钱也不够使。”
王熙凤哼道:“谁家里还没个穷亲戚。逢年过节走个一两次也罢了,每月都来打秋风,那当然不够使了。就按每年二十两算,尤家老娘到底是长辈,每月奉她一两银子也够了,那尤二姑娘、尤三姑娘每月分了五六百文,咱们家也算仁至义尽。”
“这样计算,一个月还不足二两银子。难免被传出闲话,薄待了亲戚。”
“二两银子还不够?府里黛玉、湘云这些近派亲戚过来一个月也才一二两银子。尤家的三个住一个院,共分得一两多银也够了。平日里吃穿用度,全由府里安排。再遣三个丫鬟过去,丫鬟们的月钱直接从内宅公摊就好,也不用她们去管。这点银子足够她们在府里逍遥过日子了。”
“这……太太那边……”
“姓尤的是在避嫌了,她也不好管得。给的多了,也怕你这个奶奶心里有说辞。给得少了,又不好给尤家老母姐妹交代。”王熙凤冷冷笑一声,“像尤家这样从府里拿惯银子的,咱们就算给再多,那位老娘也未必会满意。到底公事公办,按章程旧历去做,谁都挑不出不是来。”
蓉哥儿在外面听了一阵才明白,原来是尤氏的亲戚们来了东府。
往后两府要热闹了。
他倒是知道那尤家的老母与一双姐妹。尤老娘是太太尤氏的后母,尤二姑娘、尤三姑娘则是尤老娘与前夫所生,后来尤老娘嫁给了尤氏的父亲,才换成了尤家二姑娘、尤家三姑娘的名称。
贾珍还活着时,十分善待尤家。后来贾珍去世,轮到尤氏和可卿在内宅当家,给尤家的来往钱就少了许多。全照寻常外戚份额打点,每次过来也只有二十两银子。
不过,听可卿、凤姐的话语间,这尤家的老娘有点嫌二十两太少的意思。
蓉哥儿撇撇嘴,真是贪心不足。何况尤老娘是太太尤氏的后母,尤二、尤三与尤氏更是异父异母的姊妹,全无血缘关系。要不是她们冠着一个和太太相同的姓,哪个认她们。
有王熙凤这样一个精明的人在,蓉哥儿也不担心可卿受闷气,没再继续听下去。进了旁边的房间,换了一套衣裳,往水利营田府去了。
蓉哥儿先见了圣教农使老农,这汉子还整在水利营田府外面的官田里作弄了。
蓉哥儿望着田里绿油油的一片,问道:“这是什么苗?″
“爵爷真会说笑,端午才过,这田里还能育什么苗?”老农昂起头来,闷声道:“北方回暖晚一些,地里种的便是晚季水稻秧苗,再过得几日也能插秧了。”
蓉大爷笑了笑,看旁边的农官见着自己时都有些拘谨,又问:“怎么就没一个帮你的?”
老农笑道:“是我不愿他们插手罢。旁边还有几块水田,他们一人分了点。各管各的秧,淤荫自己田,等着十月收成时要比高低了。”
“原来如此。”
蓉哥儿在田间望了下,瞧着田埂上多放着一对木桶,木桶里装着草木飞灰。有的农官在给秧苗除草,有的农人已经除草完毕,正给秧田撒草木灰了。
这些人一个个短衫短裤,摊肩露腹,皆是勤劳模样。好奇数了数田间地里的人,发现农官的数量有些不对,竟少了许多。
不由嘴角露出怪笑来。
老农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说话,埋头继续拔除秧田间的杂草。
不多时,水利营田府衙门里拥出一群人,个个衣裳光鲜,全是大老爷模样。蓉哥儿忍不住自嘲一句:“没想到衙门里,还有人跟我一起偷懒的同道中人啊。”
来得快的,正好听到他这话,不由面红耳赤。忙行礼道:“禀大人,下官与众同僚正在编撰农书,听大人来临才发现笔赶来。”
“有心了。”蓉哥儿似笑非笑道。
来的众人尴尬顿住,一时不知所措。贾蓉也没责怪,淡淡道:“不用多礼,各自忙去罢。我只在田间转转。”
领头的支吾半天说不出话,还是田间的老农起身笑道:“是俺请他们先各自编写的。这里又不少事不认字更不会写字的,虽然晓得种田,却写不出自己的经验来。加上衙门自留的田少,不能每人都分得一块,所以才留一部人编写,一部人代写。”
领头的紧忙接话。“是的,是的。就如农兄所言。”
“倒是我疏忽了,你们忙去罢,我也未怪你们。”蓉哥儿笑声道。看向老农的眼神更觉奇了,圣教里一个种田的还能有组织他人的手段,实在有点意思。
凡是带过队的就知道,即便有权有声望也难让众人信服,更何况平等职位里做领头。老农这家伙深藏不露啊。
蓉哥儿笑问道:“你让他们撰书,可是各省气候土壤皆不同,种法异有区别,就不怕他们先闹起矛盾来?”
老农回道:“爵爷也说了,各省气候土壤不同,甚至稻种都有区别。种法不同,亦是正常。只管将各自的法子写出来,集成一册成书,往后再回各省各地实验选优即可。”
“是个好法子。”蓉哥儿笑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在此先比一比京畿之地的收成,看谁的法子更适宜京畿。”
贾蓉是真没想到,老农误打误撞的竟和他心里计算的安排差不多。照这样下去,这些农官也能做实事贡献了。
等到往后,各省都建一个营田分所,专门研究适宜当地土壤气候的种植技术。一点点向下延展,总能出几个有真才实学的,哪怕只出一个这样的人都是大功德。不管全大燕还是全省,哪怕只有当地,只要能良性增产,也不枉辛苦一遭。
想到这里,又惦记起准格尔柴达木来,也不知道如今西北是什么模样。
与老农聊了好一阵,倒没透露贾敬计算引蛇出洞抓将使三娘的事情。只是留了不少东西,给予农使部分方便。
回府路上,亦琢磨着自己前世种田经验,钾肥该不该写进去?
斜阳将落,蓉大爷才回府中。
小雀儿哼道:“你与瑞珠那蹄子是不是有什么约?”
“小丫头片子,还管起你家大爷的事情来。”蓉哥儿这几日计算稍避着这丫头,奈何雀儿跟在可卿身边,哪里能避得了。
小雀儿呲牙如恶犬样子,道:“那蹄子一早就让人烧水,说是要给大爷沐浴用。你人还没回府了,晚上的快活却早安排了。”
“昨儿就计算好了。”蓉大爷瞥她一眼。
小雀儿顺着大爷目光低头一瞧,又羞又怒,哼道:“昨儿在倚霞阁还不够?哪能夜夜如此。”
蓉哥儿一愣,昨天确实有点疯狂了,揉一下小雀儿的脑袋,笑道:“还不给大爷熬药去?”
“我告奶奶去。”小雀儿威胁道。
“随你。”
“哼。”小姑娘闷闷不乐哼一声,威胁朝可卿房间走去。才走一半,又停步,嘟着嘴转身往后厨去了。
幸好自己早熬着了。雀儿一双眼睛乱,得意想着,瑞珠那妮子一个人哪能应付得住大爷。若自己趁时出现,那岂不是……
大爷主动,不算坏了奶奶定下的规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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