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细问,忠顺王与大学士舒伯乐却不愿意给他解答,只是让他想办法提升水田的产量。
蓉哥儿暗暗撇嘴,提高产量说得简单,做起来却难。
他道:“大燕水田亩产最高的便是岭南、江南两地的两季稻,一年亩产可高达七八石。若种一季,高产肥田亩产可达五石以上近。奈何北方水田因气候及水利条件,现今一季亩产三四石已是巅峰。虽也有试种两季稻,一年两季总产也才难破五石。”
舒伯乐道:“咱们既然治水营田,自然得以最高产量为基础标准。原来京畿一季稻亩产两石,便得让它亩产五石;两季稻原来亩产四石,便让它同太湖等地一般亩产七八石。若没无大力提升,朝廷又何苦这般的治水营田。”
你们都是大爷,一个个张口就来。
贾蓉翻个白眼,道:“不晓得两位大人下过水田没?可知道南北的两地农人都是如何选种,如何育苗,如何施肥,如何插秧,如何灌溉?虽然王爷有请南方农人过来传授水田种植方法,奈何京畿旷阔皇庄众多,哪里能一个个全能照顾指导。咱们水利营田府先做的是将灌溉设施建立起来,一面在请江南、岭南的农人来培训指导,期间总得有个时间过程。”
“言之有理。”忠顺王叹一声。他向来身体力行,虽然了解一些农事,但和真正的农人相比还是差许多。也知道事情急不出结果,但是朝中百官却都急着要见成效。难为啊。
蓉哥儿见十三爷与舒大学士似乎有被自己忽悠住,不由得露出一抹偷笑来。
贾蓉轻笑道:“万请王爷与大学士求当今与百官多给水利营田府时间,几年之后,京畿水田产量必定大提。”
忠顺王哪是那么好忽悠的。贾蓉才说完便见着十三爷怪色瞧着自己,心里顿生不妙。
“十三爷如何这般看我?”
“呵呵。”
“嗯?”
“呵呵,你这混账小子。”忠顺王笑两声,让在场众人都十分疑惑。
舒伯乐问道:“十三爷这是?”
忠顺王瞥一眼贾蓉,同大学士舒伯乐笑道:“这小子有一习惯,他心里没把握的事情绝不会开口。总是心里有了对策后,才会提起一件事来。”
呀。十三爷竟这么了解自己。贾蓉在忠顺王那怪异的眼神下,忍不住想缩到段玉等人身后去。
舒伯乐将信将疑朝贾蓉看来,问:“蓉哥儿是有什么计策?”
忠顺王瞪一眼他,看他缩着身子,哼道:“把你的计划说来给舒大人听听。”
“小子是这般想的,如今朝野多有私撰农书,小子也有意效仿一回写一册关于水稻的书本。”贾蓉笑声回道。
“农书?”舒伯乐一愣,现今最知名的一本是前朝万历时出的《农政全书》。本朝,各省官员亦多有撰书劝农。如今显德营田新政之下,各省修撰农书之人更是数不胜数。他眼睛稍斜,轻笑道:“难不成蓉哥儿的农书与各省所著的不同?”
“当然不同。”贾蓉前世可是南方农村人,打小就跟着家里做各种农活。当然,他会想到这个方法,还是得益于前世是有过具体案例的。
蓉哥儿笑道:“不仅书中内容不同,连手段也不同于各省官员。”
舒伯乐依旧有些怀疑,好奇问道:“难不成对着农事也极为精通?”
“其他不敢说,水稻却了解不少。”能不了解吗,他出身的年代正好赶上改开与计生政策。作为农村的家中独子,什么农活都要从小接触。如果按十八岁成年算,他起码做了十三年的农村小童工。家里人少,打小知事就在田里学插秧,几岁时就常一人去田里看水守水。
农村的孩子早当家,他几岁是就懂了:什么时候该灌溉,什么时候该除杂草,什么时候该加肥。
更别说秧插几分深,这种他不论前世后世都日夜练习的事情。
贾蓉信心满满的样子惹忠顺王有了猜测。
十三爷道:“莫不是,离恨天上还传了你营田的技术?”
蓉哥儿立正了身子,清了清嗓子,道:“宁荣两位老国公想大燕百姓太苦,才对小子稍有指点。”
舒伯乐诧异看向忠顺王,惊异道:“世上真有离恨天?”
“或许有吧。”忠顺王双眼朝装模作样的贾蓉瞥来,淡淡回道:“你既有把握,全力去做便好。只是写出一本书来不算什么本领,让天下农人都按着书上内容去营田才是本是。”
舒伯乐惊疑看向贾蓉,也点头道:“天下著书人无数,奈何每年亩产却无明显提升。”
贾蓉懂他们意思。不就是担心书写出来,却成了沽名钓誉工具。蓉哥儿回道:“小子也有传播教导的法子。”
“什么法子?”忠顺王顺口问道。
蓉哥儿这混账嘿嘿笑起,却不愿直接说。笑道:“王爷还请许小子一个便利。如今水利营田府已成立京畿东、南、西、北四局,各处营田治水的具体工作已有四局负责。小子计算这段时间,先走访京畿各皇庄,再邀各省农官来京交流种植心得。所以……”
“所以什么?”舒伯乐以往听了忠顺王说起贾蓉德行来,他还不信。如今见了,还真是……别具一格。
蓉哥儿笑道:“所以近来几月,小子可能无法按时按点到营田府衙门里坐班。所以想在两位总理大人这求一个便宜行事。”
舒伯乐听了,一双略有浑浊的老眼都不禁睁大起来。这混账是真的要便宜行事,还是想着偷懒?
忠顺王蹙眉问道:“需要多长时间?”
“半年!”贾蓉嘿嘿笑起来,“半年时间应是勉强够了。”
现在是四月多,半年之后已入冬。蓉哥儿在心里嘿嘿偷乐,自己真是个天才。马上就要入夏了,找着这机会偷一会儿懒,不跟那些家伙天天跑太阳底下硬晒。
人啊,心可以硬,舌头可以硬,哪里他都能硬。
就是不能日下硬晒。
那可太难受了。
蓉哥儿想着就算自己肯,一起的人都未必肯,那场面能忍得住啊。
他看着大学士舒伯乐与忠顺王两人都犹豫不定,又道:“这半年里,小子可要做好些事情了。前三个月了解京畿各皇庄及各省水利营田情况,后三个月同各省农官一同著书。期间还得巡查营田四局的水利修建情况,以及各皇庄种植及收获所遇问题。”
“六个月时间可以给你,这期间你甚至连水利营田府大门不进都成。只是……六个月后,本王没能收到你的成果,可没你好果子吃。”
贾蓉听忠顺王此言,立即回道:“谢王爷,小子定不会辜负王爷所托。”
舒伯乐本还想打岔,只是见忠顺王神情认真,也便没在这决定上开头。只好奇问道:“按你计算的,书成之后,如何让农书传下各省农人。”
贾蓉笑道:“现有农书最大的问题便是杂而不精,精者却不深究。其次便是天下农人识字者极少,便是农书传了下去,最后也只能成为各县衙或各乡绅世家里的摆设。小子想的,便是让那些新授职的农官们分散各省各地去,按照书中内容面对面一族一族传授。务必要农官们扎根基层,不论官田民田,其中所负责区域内田亩普遍增产便算立功。”
一时,全场无声。
大家都怪色看着贾蓉。良久,忠顺王同舒伯乐对视一眼,都笑了。舒伯乐道:“若是农官们无作为,又该如何?若是农官虚报产量,又该如何?”
贾蓉笑声回道:“若真有这样事情,倒是要再麻烦两位大人了。小子记得王爷总理户部,舒大人又兼了吏部尚书。弄虚作假的,该问罪就问罪,该革职罚银就革职罚银。”
“你这小子……”忠顺王笑一声,道:“本王许了,好好办。等本王从准格尔回来时,可要听到你的好消息。”
贾蓉听到忠顺王说起准格尔来,他也想起不少事情。左右看一眼,舒伯乐在场,他也不好说。
等到后晌,众人在武清食过东西。
蓉哥儿才请了段玉找忠顺王。
“还有什么事情?”
贾蓉挠了挠头,看着房间里还在的段玉,笑道:“玉大哥能否先离开一会,兄弟有些私密事要同王爷所。”
“没点规矩。”忠顺王瞪着蓉哥儿哼一声,这混账小子把这里当他自己家了。看向段玉道:“你出去罢,在门外守着便好。”
贾蓉嘿嘿笑着,等看着段玉离开,房门被关上。他才小声道:“其实小子知道准格尔境内有一宝物,能让大燕的粮食增产不少。”
“嗯?”忠顺王本还以为贾蓉是因为私事找他,却没想说的是关于粮食的事情,当下来了兴致。又问:“前面在舒大人面前怎么不提?”
蓉哥儿讪讪笑道:“都是没影的事情,小子也只敢站着王爷信任,才只与王爷说的。”
“没影的事情?”
“对。”贾蓉点点头,“那地方位置敏感,位于柴达木。那里有着好几个盐湖,里面拥有丰富的矿产资源。其中有一种,只要经过简单的蒸煮,就和煮盐差不多,便能提炼出一种叫做钾的物质。这种物质同咱们现在用草木烧飞灰做的肥料想同,但它比草木灰肥更纯,且量更大。”
“那贫瘠之地也有肥料?”忠顺王诧异道。
“不仅有,还不少的了。”蓉哥儿急切道,“这种肥其实也是石盐的一种,只是不能当盐食用。咱们大燕境内虽然有不少这样的地方,可是量远不如那里大。那里的石盐可提供整个大燕好多代人施肥所用。”
忠顺王听了,不由眯起眼睛。
贾蓉却自顾叹气道:“可惜,本来大燕倒还有两个地方比那里肥料更多。只是一个在准格尔深处的罗布淖,一个位于白哈尔湖西北位置,现被厄罗斯占据。如果有了这两地的钾石盐,我大燕至少几百年不用为粮食缺少钾肥而担忧。”
忠顺王问道:“你口中这钾肥同人畜粪肥比如何?”
“额……”
贾蓉听着这话的,半天才琢磨过来。他差点听成你口中的人畜粪肥了,无辜翻了翻白眼。只觉嘴里好不舒服,有种恶心感,连忙找了旁边案上茶水来漱口。
呸一声,吐了茶水。方才道:“人畜粪肥自然是上等肥料,只是……王爷也要考虑到整个大燕哪里怎么多人畜粪肥,而且这……那味道……气味熏天。许多地方因为人畜粪肥不足,只能代用草木灰肥,或者其他小种类肥料。甚至有些地方,连肥都不施,这大燕的粮食产量如何能提升上来。”
忠顺王看着毫无规矩的贾蓉,忍不住皱皱眉头,却也没多说什么。
贾蓉却说得激动,手舞足蹈起来。
“我有一个梦想。我想大燕的所有人能够再不饿肚子,每家每户年年丰收。我想大燕的农人可以安心安逸的施肥,能够便利便宜的施肥……”
“行啦。”忠顺王挥手打断他的话,没好气道:“说说你的目的罢。”
贾蓉搓了搓手,嘿嘿笑道:“柴达木与罗布淖不同。柴达木历朝历代都是咱们的土地,王爷若是能够趁着这次平准格尔之乱,将柴达木先收回了。可以在柴达木地方修建几个煮卤的厂子,将钾肥提炼出来造福天下。”
忠顺王哼一声道:“又是为了你那宁国府的生意?”
蓉哥儿连连摇头,“可不是生意,是为了造福百姓,也是为了水利营田府,更为了大燕。若能在柴达木煮卤炼钾,宁国府哪怕不要任何分利都行。”
那里贾蓉还真不敢去插手。
就像他说的,现在都是没影的事情。
即便他真要做钾肥的生意,怎么也是选其他地方。比如黑山村这种自己能把握到的,先让朝廷开头吃,自己跟在后面吃小头就好。
有些东西占多了,容易惹来眼红怪。
贾蓉对此深有体会。
真的。
眼红怪无处不在,不论是哪国哪乡里,总能遇见他们的身影。当然,他更怕的是权势比他更大的人眼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