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会险情,姑姑想着囤粮未必能挣着银子。真要出了险情,灾时囤粮难免落人口实。”蓉大爷蹙眉说道。薛宝钗这妮子,对商贾之事真是精通的很。
只是这做法……
薛宝钗嗔怪蓉哥儿一声,说薛家不是这样的人。
囤粮到底是为了赈灾还是为了抬价,蓉哥儿没心情同薛宝钗争,就算薛家不做也有别人做。他对大燕朝赈灾也有一些了解,哄抬粮价在当前并没什么作用。
这或许也算是显德皇帝第一项政绩吧。
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大燕朝水祸频发。不论登极之帝,还是朝中诸官宦,对如何救灾都有了不少的经验。
截漕平粜,邻省采买,各仓拨运等几种手段下,这些年受灾地区也没见过粮价哄抬严重的。
蓉哥儿也不与薛宝钗在囤粮上纠结,反认真瞧了手中来自江南省的信件。
江南省地势极其广阔,东含松江、苏州、扬州三府,北揽徐州府、淮安府,南纳徽州府、池州府,西括凤阳、庐州、安庆三府。
薛家江南省的主管信里所提位置,倒也不是别地,竟然就在金陵城外。
扬州离金陵不远,不过两百多里地路程。
说来贾、王、薛、史四家的祖地都在金陵,如今金陵城内还生活着贾家其他十多房族人。按照习俗,等哪日贾敬登仙了,贾敬、贾珍的灵柩还得从铁槛寺运回金陵祖地葬下。
心念至此,脑海里却莫名想起前世一个水泥厂来,同样也是在金陵。那座水泥厂见证了民族的屈辱历史。
心里莫名一酸。
“蓉哥儿想到什么了?”薛宝钗好奇问。
蓉哥儿落寞道:“也无其他,只念着祖上从金陵搬来,后辈们去也不知金陵如今模样。想着哪日应回金陵瞧瞧。”
薛姨妈笑道:“回金陵有的是机会,昔日你们贾家在扬州、姑苏一带监造海船,修理海塘。想来也是出于这缘故,两位老国公才接引了你,传下这水泥方子来。依我看,往后监造海船,修理海塘的差事还是落在了你们贾家。”
贾家还在苏扬地区造过船?那都是好几十年以前的事情,蓉哥儿也不清楚。
也算误打误撞,没想着水泥和贾家以前管的事情还有关。
监造海船?这样的差事,蓉哥儿可不敢想。
他现在想的还是如何避免贾家有可能出现的危机。如果显德帝真要让贾蓉差了监造海船的事情,他就敢偷摸让人造一艘特别的船,万一哪天大燕动荡了,就让一些对贾蓉重要的人暂时离开这片是非地。
凡是都要做多手准备嘛。
贾蓉由于忠顺王给了几天假,将神京城外水泥窑的事情安排好了,又选了人让宗成带队到平安州去。
“老爷收得这徒弟,除了年纪大些,竟无再寻不出其他缺点。”蓉哥儿同秦业笑道。
秦业知蓉哥儿找来的目的。没接这奉承话,教道:“我也知你心急,可是建窑这等事情急不来。宗成如今算是将那水力磨给改进了,到了平安州,还得花几个月时间建磨坊。平安州磨坊成了,炉窑有了,工人也得对外招。这么多人在一处地方,衣食住行都得完备。”
蓉哥儿也是无奈,这样算下去,平安州的窑厂没个一两年准备时间,也难开炉。除了工人问题,还有原料采购,焦煤、铁渣、铁矿、滑石等东西要准备。
“蓉哥儿也勿用担心,秦老爷早有计算。芸哥儿、钟兄弟、宗成大哥去了平安州,他们是为了往后一劳永逸,建个大窑厂来。咱们在神京的也不能停了生产,这些日子外面的土石不都在降价?”
蔷哥儿笑一声,继续道:“咱们这里已经让宗成换了新的磨坊,往后生产时也跟便利。如今沙土、砾石都在降价,神京造房修路建坝也跟便宜。指不定,咱们这个小作坊未必会输给平安州的大窑厂。”
秦业也道:“神京到底天子脚下,难出得什么乱子。虽然少了几个熟练匠人,在外面也能容易找人补上。神京人多,做工的更是不少。我还想着在神京扩大窑厂,将来同那混小子打擂台了。”
混小子指的当然是秦钟。
蓉哥儿看秦业、贾蔷两人激情满满,也只得随他们。如今平安州的窑厂短时间内内生产不出合格的水泥来,只能依靠着庄上的窑厂继续供给。
他也知这两人心思,一个是为了儿子和女儿,一个则是为了……
管他们为了什么,将水泥窑厂管好了就行。反正贾蓉也不会亏待了他们。
他问:“近些日子,庄外窥探的人可还有?”
秦业道:“虽然少了些,不过这样的长脖子家伙,怎么会全走。我同蔷哥儿已经商议好了,准备从外面收一批沙土、砾石来,再买上不少砖石在庄外竖起一道高墙。往后只有是窑厂的人才能进出庄内外,高墙大门日夜派人守着。墙内也时时巡逻。”
蓉哥儿汗颜。有这必要吗?现在庄上已经安排了人手巡逻,还要建一道高墙,岂不是和监狱一般?
秦业、贾蔷却有自己的想法。
贾蔷道:“高墙将庄园、工人宿房与窑厂隔开,往后就算是窑厂工人,不在做工时间也不得进入窑厂。”
完全就是军事化管理了!
这一老一少的两个,真的有想法。
蓉哥儿哭笑不得,随他们怎么作去。
心里又计量着,若是同事在外省建两个窑厂,怕是有些困难。这次下江南的同时,还想再建一窑厂怕是难了。不仅人手不够,就连钱也不足。
他留下一句:“秦老爷保证身子,蔷哥儿尽快恢复生产。”
回府后,贾芹、贾珖也找了过来。这两人不知道怎么又凑到了一起。
蓉哥儿无奈笑道:“你们要去黑山村?”
贾珖给了贾芹一眼色,芹哥儿会意,连忙道:“这两年来,我同珖叔也想通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宁国府的事情就是咱们一起的事情。黑山村的黑心庄头敢偷扣租金,兄弟自然得为蓉哥儿出头,过去将这砍头玩意给抓回来。”
贾珖点头道:“芹哥儿所言甚是。两府里连姓赖的都倒台了,他们姓乌的也该砍砍脑袋。”
蓉哥儿也觉得好笑,贾珖贾芹两人怎么就突然想起要跟赖升到那地方去,北辽黑山村啊。边陲之地,冰寒之处,那里日子可没神京好过。
贾珖凑过来,贼眉鼠眼道:“蓉哥儿同六叔说说,若是办好了此事,宁国府能给六叔多少银子?”
好家伙原来是惦记着银子来的。
蓉哥儿反问道:“六叔要想要多少银子?”
五大三粗的贾珖腼腆一笑,浑身油腻又恶心的模样,道:“上次抄神京几个庄子,六叔也没捞到什么银子。这次抄乌家的,蓉哥儿怎么也不能小气了吧。”
自己果然猜的没错,这两个货从来是无利不起早,怎么会这么好心主动来帮忙的。
不过蓉哥儿也不在意,为了利益做事的人,手段上往往比较有新意。他笑道:“六叔与芹哥儿若真确定了乌家在黑山村弄鬼,将乌家抄下的银子中那出一成,让六叔与芹哥儿分了。”
“一成?”贾芹明显还年轻,脸上稍显不太乐意的样子。
蓉哥儿道:“其实这事情也不须麻烦了六叔与芹哥儿。”
“别介啊。”贾珖可精明这,一成已经不少了。如果乌家贪了一万两,一成就是一千两;如果贪了十万两,一成就是一万两。“一成就一成罢,都是家里的事情,犯不着计算那么多。”
贾珖想着,就算乌进孝只贪墨了一千两,自己也有办法把这一千两说成是一万两。大老远跑上一趟,不赚个几百上千两银子,那就是血亏。
蓉哥儿瞧贾珖、贾芹二人乐呵呵离去,只能无奈摇头。
神京的天气,过了端午之后,越来越热。
贾蓉一早就躲倚霞阁去歇息了,前晌里,尤氏却突然唤了丫鬟过来寻他。
自从秦可卿怀了孩子以后,宁国府里极其重视,尤氏也心甘情愿再次接手了宁国府内宅事情。蓉大爷心里还疑惑,这日子里,府里还能有什么事情要找自己才能解决的。
到了尤氏院中,蓉哥儿见了房里客人,才恍然大悟。
“请婶子安!”
找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夫人的儿媳妇,带着儿子守寡的珠大奶奶李纨。
年仅二十出头的珠大奶奶着一身清素衣裳,让人瞧着总觉得她少了些生气。蓉哥儿脑海却忽想起某夜无意间瞧见的身影,云雾缭绕间现一白璧无瑕。
别人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素面朝天,色彩单调的李纨衣裳下竟也靓丽无比。
李纨笑道:“前两日义学里的段先生去了南省赴任,如今义学里只有李家叔叔一位先生。正好听府里人说蓉哥儿在家歇息,特意找了过来打听,往后义学是怎么个安排。”
段浪的赴任的事情,蓉哥儿早知道了,至于义学怎么安排。他心里却还真没什么安排。
李老先生年纪大,想管也精力不足。贾代儒更是如此,还没半点实学。贾瑞年轻,做事却也不够圆滑。义学里,真正能管事的没了。
蓉哥儿瞧着李纨也无奈,当初李纨母子但凡给段浪说句话,贾母还能为了宝玉而去坏贾兰学业不成?
长辈有偏心的,却也没有偏心到坏嫡亲重孙前途的。
现在段浪自由了,还跑江南当县令老爷了。义学也只留下两老一弱,哪里还能压制得住宝玉这样的哥儿。
加之上次贾蓉见了李纨母子也无在乎之意,他事情这么多,哪能天天盯着一个义学,索性也没再管了。
这会儿找上门来,贾蓉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蓉哥儿问:“这些日子,侄儿府内府外事情多,一时也没问义学情况。可是兰哥儿同婶子说了,最近义学出了什么状况?”
李纨叹一声:“兰儿向来不是个多嘴的,也没在我身边提过义学的事情。只是在府里听了些话,说义学里没有以往严苛,让许多学子都懒散了起来。”
原来她是怕担心其他懒散的学子打搅到贾兰的学业。
蓉哥儿笑道:“婶子也不必担心,兰哥儿是侄儿见过自制力最强的。外人想要扰了他学习,怕也不容易。今儿后晌,侄儿找时间到义学瞧一瞧,应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李纨闻言,干笑一声:“麻烦蓉哥儿跑一趟了。”
尤氏笑她,道:“本就是该他管的事情,哪里说个麻烦的。蓉儿管不好,还要找他算账了。”
“……”
蓉大爷火急火燎回了倚霞阁里,笑道:“天气热了,还穿这么多衣裳作甚?”
俏平儿嗔他,道:“奶奶只是让我送冰过来,将倚霞阁给装饰好了,可不是来陪大爷的。”
“倚霞阁本就背阴,后面又有水,墙壁也是厚实隔热。哪里需要到处用冰,这玩意可比我们水泥还贵。”
平儿道:“奶奶还不是怕某人怪天气热,想让进了倚霞阁的都不穿衣裳。”
“呸呸呸,我是那样人吗?”蓉大爷坚决否认,敲一块碎冰在手上握上一阵,忽然将手探进了摆弄冰鉴的平儿衣裳里。
俏平儿顿时打了个机灵,惊吓得跳开,可腹上高处却还阵阵冰凉。
她白了蓉大爷一眼,“莫要闹了,我去寻些果子过来放冰鉴里,往后不论哪个奶奶过来,在倚霞阁歇息时也能吃两口凉快的。”
蓉大爷笑:“只有冰的还不行,还有一个怀着孩子,只能吃温的。哪又如何?”
平儿哼道:“没忘了蓉大奶奶,阁楼里也备了几个铜壶用来装温水。”
这楼里有温水啊!
蓉哥儿一愣,好些日子没来。倚霞阁变得连他都有点不认识了。
他笑一声道:“我有一事想请平儿帮忙。”
平儿疑惑瞧着大爷,不解问:“什么?”
这两个字,绝对是平儿最后悔说的两个字。就不应该回大爷的,听着大爷嘴里的话,脸色越来越红,看着左边装冰块的冰鉴,又看右边盛温水的铜壶。
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蓉哥儿忧伤道:“咱过两日就要下江南了,也不知道什么时间才能回来。咱也不是负心人,不会忘了我的好平儿。只是好平儿,在大爷要去外面公干了,也不愿帮忙一次吗?”
平儿脸上大羞。什么帮忙,也就是说得好听。
也不知道大爷是怎么想出的法子,竟然……竟然……
真羞死个人了。
平儿红脸道:“一冷一热的,要把大爷害出病来,我可罪大恶极了。”
蓉哥儿一听这话,心知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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