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杰连忙爬起来,匆匆瞥一眼宋宝籁已经把女儿抱住,探身就去抓刘顺的胳膊,咬紧牙关拽紧,从齿缝里说:“兄弟……使劲儿,赶紧上来……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真切的死亡威胁带来的恐惧远不是靠想象可以彻底理解,刘顺低头往下看了一眼,刚才还因为愤怒而通红的脸颊瞬间失去了血色,苍白的就像刚被泼了一瓶涂改液。
“杰哥……杰哥……救我……”
奶奶的知道怂你刚才倒是早点软啊混蛋!浦杰双手抓住他的胳膊,腰顶住窗框拼命用力,可他一个每天最耗费体力的行动就是敲键盘的胖子,拉起来宋文玉问题不大,拉起一个自己多半连引体向上也做不出俩的男老师,就显得十分吃力。
幸好,刘顺趁着还有力气,用力把胳膊横在了栅栏上,比起刚才只有两手抓着,算是安全了不少。
他一边拼命往上拉起身体,一边流着泪说:“杰哥,我……是不是要坐牢了?小玉……以后是不是不会再理我了?”
理你?人小女孩这会儿想埋了你还差不多!但现在显然不是挫败他求生意志的时候,浦杰喘息着说:“小玉那么懂事,你去自首,将来改过自新了再跟长大的她好好解释,会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这时,解开束缚的宋文玉终于从受惊吓的僵直中恢复过来,她一头扑进爸爸怀里,放声痛哭起来,嘴里说:“刘老师是坏人!刘老师是坏人!爸爸帮我打死他!哇啊啊……爸爸,帮我打死他!”
刚刚探手抓住刘顺的衣领,浦杰一听到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而玄关那边,也传来了保安甲惊慌失措的叫声:“宋总!快叫救护车!明哥不行了!那孙子下手太黑,肠子都快流出来了!”
刘顺抬起头,面如死灰地看着浦杰,嘴巴颤动了两下,挤出一句很小声的话,如果不是浦杰离得近,一下就会被高层外的风带走。
“帮我跟爸妈说声对不起……”
用力的肌肉一起放松下来,那件短袖衫瞬间从刘顺身上脱落,留在了浦杰手里。
浦杰攥着衣领,瞪大眼睛看向下方……
世界仿佛突然被按下了慢速播放,刘顺带着眼泪的脸,缓缓被下方的黑暗淹没,变成模模糊糊的一团。
嘭!
沉闷的一声,让浦杰的思维恢复了正常的速度。
他的一个精分小号,就此从这个世界,永远的下线了。
一道奇妙的暖意钻入脊椎,顺着四肢百骸扩散开来,他甩了甩头,没太在意这略微的异常,拿着刘顺最后留下的衣服,离开了那个危险的窗口。
之后的那几个小时,浦杰的头壳里一直处于半豆腐脑的状态,想什么东西都模模糊糊的,说是懵吧,意识是清醒的,说清醒吧,除了应对别的想什么都模模糊糊的。
救护车到得比较早,之后是警察,本来安静的小区很快就嘈杂起来,好像全部已经入住的人家都在积极围观这个难得一见的大热闹。
有人在拍照,有人在录像,有人已经在戳着手机编写朋友圈或是微博,保不准再几分钟就要有人跑去知乎搜索有人在眼前跳楼是一种什么体验,搜不到干脆就直接自己提问自己答。
但这都和浦杰无关,他尽量简明扼要地回答了出勤警察的提问,下楼坐上警车,和宋家几个人一起去做了笔录。
坐在警车上离开的时候,看着车窗外交头接耳满面兴奋的人群,浦杰明白,流言,即将以光速传播。
幸好宋宝籁还很清醒,下来的时候用衣服蒙住了妻子女儿的头,自己也尽量用手挡住了脸。
在每一个手机摄像头都有可能把脸捕捉进去直达网上的时代,的边界已经模糊脆弱到了极限。
折腾完一切,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浦杰简单跟父母交代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疲倦地回到卧室,瘫在了电脑椅上。
他这时才想起,刚才送他回来的宋宝籁带着妻子千恩万谢的时候,他竟然忘了说自己失业在家的事情。
这真是给这次失败的试验,划上了彻底完蛋的句号。
事情的走向与他的预想之间,少说偏离了将近九十度。
躺到床上闭紧眼,他还是能看到刘顺那张苍白绝望的脸一点点变小,最后消失在黑暗中。
不管怎么样,至少试验还是成功证明了一些事情。
第二天一早起来,浦杰就调整好情绪,拿出记事本开始总结要点。
通过近距离的接触和认识,尤其是刘顺的生活状态,他基本可以确定,被他创造出的精分小号,的确会以他的设定和激活时扮演的心理状态,彻头彻尾地融入到这个世界中,成为现实的一份子,而向前挤掉了谁,向后会影响谁,身边都联系到了谁,他无法设定,也无从得知。
他与自己的精分小号之间,共享的交集仅仅是他亲手设定并扮演过的那一部分,一旦能力发动,这一部分就会成为那个活生生的人生命中一个小小的片段。
而这些人对世界的改变,是真实而确切存在的。
夏升集团已经进驻东涵市,宋宝籁确实主持接盘了他家旧房子那片地,刘顺坠楼事件已经上网,在本地的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
严格说来,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尽管,结果并不完全符合他的本意。
他猜测,这能力的可控性,达不到他所希望的程度。
下午他去了刘顺的小学,打听了一下,但没能得知任何他父母的消息。他去了兰亭苑,同小区的业主根本不了解这个小伙子,倒是有人颇为幸灾乐祸的告诉他,已经有人看上那套房子,准备趁着凶宅价低入手。
说不定,那就是本来已经买下那套房子的屋主,因为他的能力,不得不暂时消失,接着,在刘顺死后,像世界线自我修复一样,迅速回到原位。
除了最后的死亡,刘顺的痕迹全都再也无法追寻。
几天后,就在浦杰已经开始疑惑,难道精分小号并不会帮他实现愿望的那一刻,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打到了他的手机上。
他看了一会儿,接了起来。
里面传出的是宋宝籁沉稳的声音:“浦先生,是我,宋宝籁。我听女儿说了你一些事情,最近你好像正失业在家吧?愿意来我这里帮忙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