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的人都知道,皇帝自从服用过量丹药中毒之后,曾被御医诊断寿数无多,多亏有摄政王遍寻天下名医帮皇帝吊着命,才不至于山河崩,只是这样也只能是帮皇帝拖着一口气,却不能令皇帝身体恢复从前。
忽有一日,有一个道士向皇帝进言,说皇帝体质阴寒,需要一个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男子与皇帝成婚冲喜,阴阳调和皇帝病体方能痊愈。
道士所言,听来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可巧合的是,摄政王的生辰八字刚好都属阳,于是摄政王为了皇帝的龙体安康,主动牺牲小我,以男子之身为皇帝冲喜。
而在那之后,皇帝的身体竟然真的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渐渐也能上朝理政了。
其实已经过去这么久,文武百官们早就心知肚明,皇帝根本就没生病,所谓冲喜,也只不过是和摄政王两个人在演戏罢了,可他们知道又有什么用,难道还敢冒着丢了乌纱帽的风险去戳穿皇帝的戏码?
皇帝爱演,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只能配合看戏,大家一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了,只要不影响到他们的利益,那皇帝宠幸谁,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不过好在皇帝虽是个情种,在政事上却能称得上是个明君。
这些年皇帝虽然称病不上朝,但不管是在政治、军事、经济、文化,还是外交、建设上,身为一个君王该尽的责任,皇帝一样都没落下,将大应朝治理得井井有条,大有盛世之初的景象。
这些百官们都看在眼里,所以就算皇帝行事有些荒诞不羁,也不算什么大毛病,没必要矫枉过正,说不定将来大应朝这段君臣之情,也能和“断袖分桃”一样,成为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佳话流传于后世。
又是一年春闱,距离沈映穿越到大应朝,已经过去了整整六载光阴。
殿试结果出来,三甲放榜,宫中照例要在兴麟苑举行琼林宴来为新科进士们贺喜。
沈映做了六年的皇帝,心境早已和刚穿过来时大为不同,他也曾豪情满满,以为通过科举可以让天下英才尽入我毂,但经过这些年,再看这些新科进士,心境已变得平常。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一个朝代的兴衰,还是看坐在龙椅上的帝王是英明还是昏庸,若是遇到君主昏聩,就算贤臣能臣再多,也只能是怀才不遇。
若说大应是艘航行在历史潮流中的巨轮,终归他才是这艘巨轮的掌舵者,所以该是这些即将步入官场的新科进士更加庆幸能生在他景昌一朝才是。
沈映高高坐在台上,看着台下新科进士们一张张对未来人生充满期待,想要在官场大展抱负的笑脸,不过是举起酒杯小酌一口,随后放下酒杯,看了眼坐在他左手边的顾悯。
他和顾悯为了大应朝能有如今吏治清明、太平繁华的景象,付出了无数心血精力,所以此时也只有顾悯懂沈映此时的心境。
顾悯似有所感,转过头对上坐在高台上的沈映的目光,两人遥遥相望,同时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两人这一笑中。
酒过三巡,沈映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着台下问道:“新科进士尚庆万何在?”
立即有人从席间站出来走到沈映面前,下跪行礼道:“微臣新科进士尚庆万叩请皇上圣躬金安!”
“起身吧。”沈映仔细打量了这个叫尚庆万的新科进士两眼,然后道,“朕听说,你话本写得不错?”
尚庆万低着头,心虚地道:“回皇上,臣家境清贫,身无长物,不过是闲来无事胡乱写点东西糊糊口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民间对摄政王给皇帝冲喜的这一宫廷秘辛津津乐道,以沈映和顾悯为原型改编的话本层出不穷,在深宅大院里颇为流行,安郡王还私下里给沈映塞过几本。
沈映无聊的时候翻了翻自己和顾悯的“同人”,印象中就数这个叫尚庆万的写得最好,此人写的话本文风香艳,故事猎奇,想象力很是丰富,给了沈映不少玩法上的启发,给他和顾悯在床笫之间增添了许多别样的乐趣。
后来让人一查,写书的人竟然还考中了这一榜的进士,考功名、写话本两不误,也算是个人才。
沈映向来开明,不会因为尚庆万写他的同人就责怪他,见尚庆万一副见了他唯唯诺诺的心虚样,觉得有些好笑,“可朕听说你胡乱写的东西在民间可是风靡一时,一书难求啊,说明写得不错。”
尚庆万在心里掂量了一下皇帝说的话,有些捉摸不透沈映的意思,这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责怪他?只能闷着头忐忑地道:“皇上谬赞了,微臣惶恐。”
顾悯这时候装作不经意地咳嗽了两下,提醒沈映下面还有这么多新科进士看着呢,注意收敛一点,免得颠覆了这些人心中君主威严的形象。
沈映心领神会,于是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地对尚庆万道:“虽然写的不错,但以后不许再写了。”
尚庆万忙行礼道:“微臣谨遵圣意!”顿了下,又道,“皇上,微臣还有一物想要献予皇上。”
沈映挑了挑眉,感兴趣地问:“哦?什么?呈上来吧。”
尚庆万从袖中掏出来一卷纸,沈映让身边伺候的太监下去取了拿给自己,打开卷纸一看,原来是一篇对他这个皇帝歌功颂德的赋文。
沈映以为尚庆万是在借机阿谀奉承他,心中便有些不大欢喜,面色也沉了下去,语气淡淡地问尚庆万:“这篇赋文,是你写的?”
尚庆万道:“回皇上,此赋并非微臣一人所写,而是今榜学子们集思广益而成,微臣不过是在众人的肺腑之言上稍稍润色而已。皇上雄才伟略,励精图治,为大应开创了如今这番盛世气象,臣等能有机会为国为皇上效力,实在是三生有幸,愿将此赋献给皇上,愿天佑我大应江山千秋万代,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座的新科进士们纷纷起身,面向高台上的沈映深深一拜,齐声道:“天佑我大应江山千秋万代,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映听着台下如洪钟一般的祝祷声,心中不禁生出豪气万丈,既得意又骄傲,他举起酒杯站起来,对着台下的大臣们朗声道:“众卿的心意朕明白了,在座的,都是我大应的栋梁之材,朕盼着能与你们一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来!大家一起举杯共饮,今夜朕与你们不醉不归!”
琼林宴一直持续到亥时才散,沈映今儿晚上高兴,多喝了不少酒,等到离场的时候,脚下已有些不稳。
顾悯扶着沈映出了兴麟苑,到了外面,沈映却不肯立即回永乐宫,非嚷嚷着要去城楼上看风景,顾悯无奈,只得让侍卫们先去把城楼上的所有灯笼都点亮,然后和沈映一起登上了皇宫的城楼。
两人站在城楼的最高处,俯瞰被夜幕笼罩下的京城,大街小巷纵横交错,民居商铺星罗棋布,家家户户灯火明亮,好一番盛世繁华!
“看!”沈映衣袖一挥,举目远眺,自豪无比地笑着道,“这都是朕的江山!朕的子民!”
顾悯知道沈映喝高了,怕他摔着,紧紧揽着他的腰,从善如流地点头,“是,都是皇上的。”
沈映竖起食指,在顾悯面前摇了摇,“君恕,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想来城楼上看看,那时我其实是想逃出皇宫,压根儿没想当什么皇上,可没想到,后来这个皇帝我居然能做这么久,还做得这么好,你听到今天那些新科进士是怎么对我歌功颂德的吗?你说我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皇上当然是最厉害的。”顾悯只当沈映说的都是醉话,并没放心上,抱着人耐心地哄他,“皇上醉了,咱们先回去休息好不好?”
“不好,朕还没看够朕的大好江山呢!”沈映不买账地推开顾悯,嘴角挂着傻笑看着城楼下面,手胡乱地指着,“朕的江山分你一半,你说好不好,君恕?”
这种话要是换个人听了,非得吓得腿软不可,谁敢要皇帝的江山,那不是造反吗?
但顾悯了解沈映,他虽然说的是醉话,但却是酒后真言,出自真心,顾悯相信沈映是真的愿意和自己分享这一壁江山。
“臣不要江山,臣只要圣上。”男人深邃的黑眸,凝望着沈映,含笑道,“在臣心里,皇上永远都重于江山社稷。”
“那你可真傻,江山送你你都不要。”沈映指着顾悯嘲笑了两句,默然片刻,伸出手指戳了戳顾悯的脸,眼里亮闪闪的,像落了漫天的星子,又道,“不过,朕就喜欢你傻。”
顾悯哭笑不得,握住沈映的手指,低头在他指尖上轻轻咬了一下,“臣可不傻,皇上喜欢臣,臣就拥有了一切,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
沈映得意地抬起下巴,晃了晃头,“那倒是,朕坐拥天下,你要什么朕都能给你!”
顾悯低声喟叹:“臣所求不多,只求能与皇上长长久久。”
沈映大手一挥,恣意笑道:“那有何难?朕便许你长长久久!
顾悯看着沈映,眸光闪了闪,紧紧拥沈映入怀,两人肩膀相靠,面向城楼外。
夜已深,晚风吹得城楼上的旗帜飒飒作响,月光下,他们投影在城墙上的影子亲昵地依偎在一起,密不可分。
江山为证,他们定能长长久久。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先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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