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黎正待说些什么,忽然就听到皇后的命令:“黎儿,你去外殿瞧着些,此事事关重大,经过之前一事,除了你,本宫已不再相信宫中任何人。”
既然他们三人都没有泄密,有问题的就是这些宫中下人了,再未揪出宫中细作之前,还是谨慎为上。
“是,母后。”朱黎垂眸担忧地看了南宫嘉一眼,还是大步走出了殿外,母后说得不错,睿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化解此次发难,甚至使了一出计中计重伤了他方势力,绝对是布局良久,他们不能掉以轻心,眼下是最后的机会了。
等到朱黎的月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殿门,皇后束手在原地跺了几步,终于开口道:“楚州是睿王的封地,黎儿此前已多方查探,并未查出丝毫破绽。”
南宫嘉自小聪明,几乎是立刻就已得知皇后的意图:“娘娘的意思是,制造破绽?”
“你很聪明。”皇后点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赏,“既然偷不出他的印玺,我们便将破绽放进去。本宫已准备好朱璋结党篡位的证据,你只要将这些东西在适合的时机,放进睿王的殿中即可。”
南宫嘉不解:“何时才是适合的时机?”
皇后心中也许早有计划,只是对自己心生防备,不想透露过多罢了。
“到时黎儿会告诉你,现在你只需要留在林将军府,好生等本宫的消息。若是能回睿王府,就在好不过了。”皇后藏于宽袖中的手指紧了紧,睿王精于算计,她实在难以下手,只能退而求其次,先除去朱璋。
前几日她买通的张太医曾传来消息,陛下虽值壮年,可身体却已经渐渐亏空,最近更是咳嗽不断,竟然已经到了要让太子分担政务的地步。
若是让朱璋一步一步接触朝事,他的势力也会更加强大,朝中那些始终保持中立的大臣们也会纷纷加入太子阵营,她与黎儿的处境会更加微妙。
再过几日,便是徐府旁□□个颇有手段的庶女,嫁入睿王府为侧妃的日子,趁着朱域忙于婚事,无法兼顾朝堂,倒可以一举扳倒朱璋。
没有了朱璋,朱域在朝中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有所动作。他们也能得以机会休养生息,寻求下一步的计划。
只是,这一切她都不能太早告诉南宫嘉,经过此次失败,她不得不防。
南宫嘉自然明白皇后的担忧,也不再追问,顺从地答道:“方才来的路上,三皇子殿下已经跟奴婢说了如今处境,若是这次再不成,便再难有机会了。如果奴婢能拼死一搏,娘娘是否能趁机救出爹爹?”
皇后脸色变了几变,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忽然变得凶狠起来:“你倒是有手段,哄得黎儿什么都跟你说。”
半晌,她又放低声音说道:“罢了,若你能顺利帮助本宫扳倒朱璋,并且查到南宫堂被关的暗牢地点,救出南宫堂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你兄长在西北岂不是地位尴尬?”
“睿王用爹爹和奴婢的姓名威胁兄长,若爹爹能逃出掌控,以兄长的能力,绝对可以保。”南宫嘉说起南宫昊,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一双秀气的眼眸轻眨了几下,看得旁边的皇后都有些惊叹,这如花一般的容颜,配上她如此聪慧的头脑,却落得如此落魄的境地,实在是可惜了。
“好,这个交易本宫与你做了。”
如果南宫嘉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成事最好,不能成事,朱域第一个就会杀了南宫嘉。
她不担心南宫嘉不全力以赴。
出了昭凤宫,南宫嘉一眼便见到了站在台阶下的朱黎,他一身月白的袍子在风中吹得飞起,暗金色的发冠束着乌黑的长发,说不出的温润亲柔。
南宫嘉已走到朱黎身后,可朱黎却仍盯着眼前的一块空地,眼神怔忡,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连她走近都毫无察觉。
南宫嘉忍不住兴起,在朱黎背上拍了一记:“殿下?”
朱黎显然被吓了一跳,转身见到是南宫嘉,和煦的笑便在他温润的脸上绽开:“原来是嘉儿,你与母后商议好了么?”
“娘娘让我在将军府等你的消息。”南宫嘉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朱黎眉头微松,好似放松下来:“你方才那个笑,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没等南宫嘉回答,朱黎又轻轻开口,似乎在自言自语:“若是能回到小时候就好了,你是天真无邪的南宫嫡女,我也只是一个未沾上朝政的普通皇子而已。”
“殿下……”
“嘉儿,如果我说,自己并不在意太子之位,也无意做什么储君,你信吗?”朱黎声音颤抖着,竟然有些委屈,“我从小就知道不是这块料,可母后逼着我去学习管理政务,逼着我去狠心,逼着我参与朝堂争斗。”
他闭了眼,似乎在回忆:“起初我反抗,我羡慕你能够肆意地玩耍欢笑,也羡慕那些无权无位的皇子,可以安安稳稳地得一处封地安度晚年,可是母后却把我绑起来,用最严厉的话斥责于我。她告诉我,我别无选择,因为我是徐氏一族唯一可以依托的皇子,为了母族,我也必须去争。若是失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族人覆灭。”
不能成功,就要丢命。
他别无选择。
南宫嘉默默地站在一旁听,听到动情处,她伸出手又拍了拍朱黎的臂膀:“殿下,你本无意于朝堂,却不得不卷入朝堂,别无选择。南宫嘉懂得,因为奴婢也深陷其中,无意于仇恨阴谋,却不得不成为其中一员。”
朱黎眼眸中亮了亮,反手抓住眼前人儿的纤纤细手,急切道:“嘉儿,你我处境相同,心志相同,我们何不一起逃离这个地方?”
见到朱黎认真的表情,南宫嘉忽然笑了:“殿下,我们能逃去哪里呢?睿王殿下权势滔天,皇后娘娘眼线遍布,我们即使能侥幸逃出汴梁,也逃不出这天罗地网。”
她看着朱黎眼中的光亮渐渐灰败下去,最后化作一潭死水。
残忍吗?
不,她只是说了实话,让朱黎看清事实而已。
他们二人都是涸泽里的鱼儿。
除了奋力一搏,都已无路可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