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这一走,就走了将近一个月。
回来时,院试都结束了,马上就放榜的日子。
这一趟非常顺利,就是累了点。
不知道院试成绩是否如她所计划的,因此青璃打算掐着时间点,放榜当天就是状告程家的日子。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提前了,她这身份就没有用,有多少人考中秀才,青璃的身份地位就能在县令那里提高多少。
要是再迟了,还没来得及审问出结果,程昭华就搬来救兵,也不行。
但科举结果刚出来这几日,这位巡抚大人定然是没时间理会程家的事,而且只要程昭华没考好,他能不能被看中都未可知。
因此放榜的前一天,青璃将弟弟先送到亲戚家暂时照顾几天,自己带着父母前往郡县。
郡县那边的客栈都已经满了,她住的是学生家中。
一大早结果出来,青璃就带着状师和洛家父母去敲锣了。
状告程昭阳勾结贼匪,并借此要挟骗婚!
“堂下何人?”县令入座高声询问。
状告不能是女子,一般情况,状告丈夫女子也不会好到哪去,因此击鼓的是洛遇之,听闻县令询问,洛遇之便道:“在下荣长县昌甘镇百姓洛遇之。”
县令又道:“击鼓所为何事?”
状师此时道:“大人,洛夫子为的是他女婿程昭阳在两年多以前和贼匪勾结,骗婚于洛夫子长女洛青璃一事,听闻前日当初三位贼匪畏惧大人威严前来自首,洛夫子之前苦于没有证据,如今便想请三位贼匪作证,将程昭阳绳之以法!”
待在县令右侧的师爷眉头蹙起,紧紧盯着两人。
“这事倒是第一次听说,你怎知你女婿是骗婚?”县令还是第一次听闻此事,颇为惊奇的询问。
前日还真有三个贼匪过来自首,说是靠着抢劫过不下去,想要吃牢饭。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样的人,但一调查,确实是多次抢劫,其中一次还是两年前众目睽睽之下被撞见的,当然每次肯定不止这三人,但这次来的就他们三个,嘴上说其他人都饿死了。
贼匪来都来了,县令哪能放他回去,这也是一笔业绩。
当即收押待审。
还没等审问,就来了这个官司。
洛遇之含泪道:“回大人,是小女无意间听见程昭阳和其母交谈知道事情原委,为此跑回娘家,多番试探确定的,只是之前没有证据,小人不敢轻举妄动。”
“你女儿何在?”县令问。
青璃从人群中出来,行礼后道:“民妇在。”
这时县令身边伺候的一人低声在他身边详细的讲述堂上之人的身份,包括新出炉的六个秀才全都出自青璃之手一事。
县令神色郑重许多,他管辖的地区,能够当秀才乃至乡试取得名次的人越多,他受到的嘉奖也越多,相当于他的政绩。
这人能教出院试第一名,还有其他五个同样高中秀才,说明她才学了得。
能帮他挣业绩的管他男女,都是好人,县令神色温和:“你是何如听说的?”
师爷到这已经神色淡淡,低眉敛耳,仿佛与己无关。
他与程家程昭华有旧,可这点交情不足以让他得罪县令。
青璃对两人神态的变化了然于心,计划顺利实施,剩下的只是程昭阳招供了,她露出一抹苦笑,道:“民妇当初听闻这事原由是民妇为救小姑子落水,半夜发热睡不着起来,正好听见这两人交谈,因此第二天民妇就寻了借口回娘家求助,所有供词都已写在状书上,请大人看。”
状师递上状词,便高声将事情前因后果,包括洛青璃回到洛家之后多番试探,坊间听到的传闻,以及诸多各种猜测感叹,全都讲述一遍。
县令拿起状词,耳边听着状师的讲述,又搭配着文字,没听清的地方再看一遍,看完他深吸一口气。
难怪洛家几次试探后就确定无疑。
也唯有这样的逻辑,能理解为何程昭阳不过一次成亲,变化就那么大,对待妻子,完全不像是以前途为代价娶回来的人。
他看完立马让人将三个贼匪压过来,当场审问。
洛遇之心就开始提起来了,虽然他也不懂女儿为什么这么肯定,可他还是怕,跟贼匪打交道,这样的人能是遵守承诺的?
他看向女儿,唇/瓣因紧张发白。
青璃安抚的拍拍他的背,让他淡定下来。
很快三个高头马大的贼匪脸上胳膊上露出来的青紫还未彻底消散,在进入堂上的那一刻,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惧的东西,瞳孔一缩,低着头带着镣铐老老实实跪在地上。
县令问:“有人状告你们当初三年前荣长县昌甘镇犯案一事,是与一个叫程昭阳的人勾结所致,可有此事?”
三个贼匪稍稍抬头,看了眼县令,便齐声道:“对,确有此事。”
洛遇之提着的心终于落地,眼眸泪花闪烁,总算是能让程昭阳遭到报应了!
“嘶——”县令深吸一口气,对真相如此轻而易举被回答出来还有些难以置信,又问:“可有证据?”
三人果断点头,其中一人道:“当初我们也不敢轻易答应,生怕这是个陷阱,所以程昭阳给了我们一个玉佩,算是定金,说之后我们能从那群少爷小姐身上拿到多少就是多少,谁知当时衙差路过对我们出手,我们还以为是程昭阳和衙差勾结,一气之下,我想砍了他,没砍着,只砍到了脚。”
这人说话间拿出一个玉佩双手奉上,就有人拿起送到县令面前。
那人补充道:“这件事后,玉佩我们也留着,就怕日后被他报复灭口。”
剩余两人疯狂点头,表示他说的是真的。
这些话由一些激灵的人传出去,衙门外也传来一阵阵惊慌的哗然,昌甘镇的事并不是谁都听说过,不知情的人第一次听说,极为震动,没想到居然有人用这么下作的手段骗婚。
早已听说过的人就道:“哎,我就说不对劲儿吧?原来真的是和贼匪勾结,这程昭阳好大的胆子,瘸了的腿就是他的报应了!”
“就是可怜洛家,被这样的人欺骗至今,真的是惨啊!”
“听说当初洛家女风寒因为银子都给了程家,这风寒拖成了肺病,如今动不动就咳,身体都垮了,得一直养着。”
“哎,你们听说吗?今天放榜第一名的秀才就是这洛家女教出来的,她爹是教书先生,她耳濡目染快二十年,教得比她爹还好。”
“我的老天爷,这么厉害?程家丧良心啊,要是没有程家,这洛家女不知道早就教出多少秀才了,要是这样,咱们县不是会发展得更好?”
“就是就是……”
众人议论纷纷,这样骇人听闻的事让他们都激动不已,一个个迫不及待的发表对程昭阳的谴责。
而此时县令也搞清楚事情经过,只等罪犯过来认罪了,因此大手一挥,就让人去带程昭阳,同时让人拿着玉佩快马前去昌甘镇询问从小和程昭阳相识之人,判断这玉佩是否是他的,顺便将程昭阳的母亲熊氏捉拿过来。
刚好今天放榜的日子,程昭阳还在郡县,因此派了几波人手去比较平价的客栈打听一下,人就能找到。
不过两刻钟的时间,程昭阳被衙差带过来。
他本就被衙差吓到,惊魂未定,脸上血色没有,两腿发软,是被衙差架着过来的。
等到了衙门口,遭遇的第一波攻击就是一群对他指指点点的人们。
他们脸上那不屑的模样,如同一根根钢针扎在他脸上,泛起火/辣辣的疼。
在昌甘镇他还能努力镇定,被人指指点点大不了就不出门,反正他们指责更多地肯定不是他。
而且他是账房先生,又是那边秀才,虽然因为两年没考核,名存实亡,但也是那里人完全比不得的读书人,地位天然比较高。
但在郡县却完全不一样。
在这样的地方,他被衙差押着过来时,真的恨不得钻地缝偷溜走再也不出现在人前了。
偏偏他不能,还要被衙差送到衙门。
进入升堂的地方,程昭阳还浑浑噩噩,忽然就见其中背对着自己跪着的三人回头,他顿时瞠目欲裂,骇然不已:“你——”
那贼匪他这几个月频频梦到,如今竟然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程昭阳心态并不稳,到这一步,他已经彻底没有一点侥幸心理,甚至都没看见公堂之上背对着他的洛青璃和洛遇之。
衙差松开手,他直接就两腿一软趴跪在地上,无一丝力道,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押送他的衙差高声道:“大人,程昭阳被带过来时十分惊慌,如今这表现,似乎也颇为做贼心虚,还让他弟弟程昭华救他,为了避免惹出事端,卑职斗胆将人一并带过来了,不过程昭华并不在审问之列,因此没有代入公堂。”
静静看着一切的青璃:“???”
她差点没笑出声,这衙差太可爱了,居然连程昭华一并搞定了。
这下子今天程昭华是没办法找救兵了。
县令看见程昭阳的表现也猜到了情况,并不怪罪:“你做得好,这人一看就心中有鬼。”
衙差心满意足回到末位站着。
县令微微一笑,神色却冷然,对贼匪道:“可认识这人?”
三个贼匪仔仔细细看了眼程昭阳,然后果断点头:“回大人,就是他,程昭阳,我们抢劫不伤人,他一次路过差点被我们抢了,但因他身上确实没有银子,我们就让他走了,谁知过了一阵子,他就主动来找我们,说给我们介绍一桩生意,玉佩就是那时给我们的,不值钱,但是他身份的证明。”
县令满意的点头,看向程昭阳,沉声道:“程昭阳,你岳父洛遇之告你和贼匪勾结自食恶果,却借此要挟,试图骗婚,如今贼匪已招供,你可有话说?”
程昭阳惨白着脸,浑身颤抖,紧咬牙却因太慌乱,牙齿咯咯直响,却一言不发。
不敢说话。
一旦说话他怕自己招供。
是的,他甚至没想过狡辩,因为证据太足了!
尤其是此时,程昭阳脑子一片空白,哪里想得出好的对策。
然而古代的审讯并不如现代那般规则,如今人证已在,物证快了,县令直接道:“打板子!”
“是。”衙差领命,很快一人拿工具,两人抬人,将死鱼一样的程昭阳放在木凳上,就开始打。
“啊——”程昭阳终于出声,却是一声惨叫,他慌乱中看到了青璃,急忙凄惨求救:“阿璃救我!阿璃,我是你夫君,你救我啊!”
青璃冷着俏脸没有理会,甚至看着他这样,眼中还有些笑意。
这一幕仿佛和梦中重叠,程昭阳担心受怕时做的噩梦,梦中他做的坏事被曝光,没人愿意理他,还嫌弃他穷,他没用,他瘸,简直和现在一模一样!
程昭阳彻底崩溃,板子打在屁/股上疼得他浑身冷汗直冒,他哇哇大叫的同时不敢再抗,哭喊道:“我认我认,是我做的!”
“停。”县令道。
衙差停手,程昭阳从板凳上滚下来,脸色涨红,脖子处青筋爆起,狼狈又丑陋。
这时拿着玉佩前往昌甘镇的衙差回来,快步上前,说:“大人,卑职拿着玉佩询问过好些人,其中有程昭阳自幼长大的朋友,还碰到他妹妹,确实是程昭阳的玉佩,不过三年前无意中丢失。”
县令彻底满意了,语气轻松道:“如今人证物证都在,犯人也招供了,将熊氏带上来,洛青璃,你说你是听见熊氏和程昭阳的谈话,才知道真相,说明熊氏是从犯吧?”
青璃脆声道:“是。”
很快就有衙差将熊氏带上来。
平素嚣张的熊氏在衙门却战战兢兢,每走一步都惊慌的四处查看,她并不知道为何被带过来,但普通百姓天生对衙门畏惧。
等进到堂上,熊氏还未行礼,就见自家老大凄惨的样子,立马冲过来,哀嚎一声:“老大,你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
程昭阳早已痛得自闭,听到母亲的声音才惶恐的睁开眼,立马推开她,慌乱道:“你快走你快走。”他祈求的看向县令:“我娘什么都不知道的。”
熊氏懵懵的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什么东西?”
县令沉声道:“闭嘴!本官还没问你话。”
程昭阳吓得一颤,紧紧捂着嘴。
熊氏也抖了一下,害怕的看向县令。
就听他说:“熊氏,今日洛家状告你大儿子和贼匪勾结骗婚一事,此事你可知情?”
熊氏闻言陡然瞪大了眼眸,怒视一旁的洛遇之和青璃,吼道:“洛氏,你蛇蝎妇人!我儿是你丈夫,你居然告他?!”
儿子的事给了她冲击,又过于愤怒,熊氏都没顾得上此时情况特殊,习惯性吼一顿洛青璃。
“咳咳……”青璃像是被她吓到了,急切的咳嗽两声,躲在洛遇之身后。
洛遇之将女儿挡住,面对熊氏的怒斥,他更生气:“程昭阳和贼匪勾结还有理了?我告他是他罪有应得,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你真的知道这件事?!”
贼、贼匪?!
熊氏一个哆嗦,这才明白儿子一开始说的什么,她本能看向身侧的儿子,见他眼珠子赤红,着急又畏怯的模样,心头一慌,赶紧反驳:“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县令冷哼一声,只道:“你刚刚反应分明知道,所以半点不惊讶,只气洛家告你儿子,你若还不认罪,本官就要行刑了。”
熊氏咬紧牙关摇摇头不松口:“民妇就是不知!”
程昭阳到这时才大着胆子说:“回大人,我娘确实不知道,这事是我一人所为。”
县令嗤笑,挥挥手就有人动手。
一如刚刚对程昭阳的手法,熊氏更胖,那板子打下去,疼的她浑身直颤,“哎哟!!!”惨叫声响起,凄厉又骇然。
程昭阳看着眼睛都吓得闭上,以头抢地,跪得老老实实,心中一片凄然。
“继续打!”县令厉声道。
“是。”衙差回答,然后下手更重。
一下打过来,“啪/啪/啪——”声音让人牙酸,熊氏痛得老脸通红,也没抗住,喊道:“我招我招!”
县令示意停手,熊氏被拖过来,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喊:“大人,民妇一开始确实不知道,这是后来我儿子才说的,这件事民妇真不知道啊……”
县令一拍惊堂木,全场震动,他趁机询问:“那你是何时知道的?!”
熊氏被吓得一颤,扯痛了被打板子的地方,痛得直呼,哭丧着脸下意识说:“我儿子腿瘸治病的时候。”
“你儿子腿瘸时还未借此要挟娶妻!”县令目光一冷:“知情不报,也是有罪,你帮着你儿子骗婚,更是罪加一等!”
熊氏心中剧震,只觉得浑身发冷,慌得六神无主,原来只是帮忙也算是犯法啊,她顿时哭喊道:“大人饶命,民妇就是一时鬼迷心窍!”她跪行转向青璃,哀求道:“洛氏,我儿子真的只是因为喜欢才做错事的,我也没做什么,你跟大人求求情饶了我吧!求你了!”
“求情?我知道真相后做梦都恨不得你们恶有恶报!”洛遇之露出一抹畅快的笑容,大声道:“大人,这是小人自从程昭阳出事送给程昭阳的钱财账单,有程昭阳的画押正实,其中还有小女嫁妆,如今证实是骗婚,还请大人为小女做主!”
他送上之前闹一通后得到的账单。
县令接过细细看完,点头道:“自然,这是骗婚,如今真相大白,婚事当然不存在,本官做主,程昭阳和你女儿的婚约,就此解除!”
被打怕了的程昭阳闻言猛地抬头,着急道:“大人,她已是我妻子,婚事怎么能不算呢!”
那他前途没了,如今牢狱之灾避免不了的,腿也瘸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妻子就这样没了?
他不甘心,虽然害怕还是反驳了一句。
县令沉声道:“这是你骗来的婚约,如今用了人家的嫁妆,骗了人家的赔偿款,自然要解除婚约!”
程昭阳羞愤难耐,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青璃:“害了我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如今就算婚事作罢,你也不再是黄花大闺女了,你以为还有人要你?”
青璃冷下脸:“那又如何?看着你遭到报应我就高兴,要不要不是你说的算,你放心,没了你,没了程家,我/日后定过得比之前好上千倍万倍!”
程昭阳心中大痛,再多的不甘、怨恨,看着洛青璃坚定的模样,都变成了无能为力的悲愤。
他千方百计算来的婚事、好处,如今全都打回原形,还赔了自己的腿,更要在牢狱里渡过后半生!
程昭阳承受不住,眼前一黑,晕过去。
熊氏惊慌:“老大!”
县令眉头一皱:“来人,上一盆冷水!”
。